秋月枫微微地笑了笑。 　　 “我也是，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就把你当作我的敌人，党国的敌人。” 　　 秋月枫缓缓地坐了下来，坐在了床沿上，抬起头看着方城，脸上满是苦涩的笑容。 　　 方城突然说了一句。 　　 “就因为我救了一命？你只是为了报答我？” 　　 秋月枫的眼里顿时有些湿润，嘴角微微地抽了抽。 　　 “我也救过你的命，可是却完全不一样！我救你，那是任务，那是为了继续潜伏在你身边。而你救我，在我心里认为，是因为你……” 　　 “是因为你，爱我。” 　　 秋月枫的声音很小，小得她都不知道方城似乎听得清楚。 　　 “我身受重伤，作为你的敌人，甚至作为一个不洁的女人，你完全可以对我不管不顾，但你还是救了我，把我送到了医院。” 　　 “从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你或许是爱我的，爱过我的……” 　　 秋月枫轻声地说道，昂起头来，看着方城，眼眶里的泪珠终是掉落了下来。 　　 方城的心里似乎被一只巨大的手狠狠地捏住，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不是爱过这个女人，是不是还爱着这个女人。 　　 “其实，当我跨进方家的院门，我就告诉自己，回家了，即使只有一天，一瞬间，也好。我从十六岁就入了军统，父母早已亡故，没有家，没有亲人。” 　　 “在这里，就是我的家，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我的亲人……” 　　 杜宇风算尽了一切，却算不尽人心。他或许做梦也想不到，军统大名鼎鼎的女特务蝮蛇早已蜕变了模样，毒牙还在，毒心却荡然无存。 　　 方城的鼻子有些微微的发酸，他强忍着不去看秋月枫那双眼睛，瞟了一眼床上放着那个木匣子，淡淡地问道。 　　 “那是什么？” 　　 秋月枫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顺手拿过那个木匣子，轻轻地打开木盖子，里面有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还有一个很小的玻璃小瓶，瓶子里装着白色的粉末。 　　 秋月枫淡淡笑了笑，说道。 　　 “军统的法宝，一把枪，一瓶药，药不死，就用枪。” 　　 “毒药？”方城脸色一变，问道。 　　 秋月枫点点头。 　　 “毒药！等外面的人给我讯号，若是无法控制局面，让我下毒，方家每个人都……” 　　 方城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脸色却依旧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 　　 “你告诉了我，就不怕我……” 　　 秋月枫偏着脸，看着方城，还有泪痕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告诉了你。你呢，相不相信我？” 　　 方城没有说话，迟疑良久，缓缓地叹了口气。 　　 “好像我除了相信你，毫无办法。” 　　 “你也可以杀了我……”秋月枫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丝笑容。 　　 方城看着秋月枫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终于还是笑了笑。 　　 “我晚上就回来，记得上街去买鹅。” 　　 说完，方城将长衫下摆一捋，一条腿跨在了窗堰上，跳了下去。 　　 秋月枫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扒在窗沿上，看着已经跳到厨房屋顶的方城，努力地压低声音又喊了一句。 　　 “小心鲁明，他们要抓捕你。” 　　 方城回过头来，看了看窗户里面秋月枫那张红润而紧张的脸色，冲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轻轻地挥了挥手，又一个纵身从厨房的屋顶跳了出去。 　　 秋月枫看着方城的身影消失在那片绿色的树林里，缓缓地把头缩回了窗里，顺手把门关上，重重地坐在了床沿上。 　　 突然，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两肩不停地抽搐着，泪水从指缝之间流了出来。 　　 他还会回来吗？她不知道，在这一刻，她的心里只有他。 　　 方城转过滨河边上的那片树林，终于来到了路边，他把秋月枫给的那副墨镜架在鼻梁上，脸上不由得又红了起来，仿佛他听到秋月枫“噗呲”的笑声。 　　 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大家也都匆匆忙忙，没人注意到戴着墨镜的方城走进了街边的一座电话亭里。 　　 方城警觉地左右看了看，拿起电话，拨通了杰弗洋行的电话号码。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听了。 　　 “你好，杰弗洋行。” 　　 是大壮的声音，方城一下就听了出来，而且判定大壮是安全的。他们早已约定，如果杰弗洋行有变，大壮在电话里说的应该是“杰弗洋行，你好。” 　　 “林经理，那批货到了，你还是派人过来点点数……” 　　 方城很谨慎，还是使用了暗语。 　　 只听大壮在电话里说道。 　　 “好，我这就过来。” 　　 “法租界，福晋巷15号。”方城透过电话亭的玻璃门，看着对面那家杂货铺的门牌号，轻声地说道。 　　 大壮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方城走出电话亭，就在电话亭的报摊上买了一份报纸，又买了一包哈德门香烟，靠在报摊上，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抽着香烟，墨镜后面那双眼睛却警觉地注视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 　　 要去上海军用机场，没有一辆车是不行的，那里离市区太远，人力车是到不了的。 　　 方城把那份报纸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终于，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街对面的杂货铺门口。方城看见大壮摇下车窗门，探出头来，看了看那间杂货铺。 　　 方城又仔细观察着路上的行人和车辆，不会有尾巴，应该是安全的，他才缓缓地拿着报纸，手指里夹着烟卷向街对面走去。 　　 方城绕过那辆车的车头，戴着墨镜的他瞟了瞟车内的情况，只有大壮一个人，大壮一副疑惑的脸色，他并没有认出走过车头的人是方城。 　　 方城走到后排车门边上，又左右环视了一眼，一把拉开车门，闪身坐了进去。 　　 坐在驾驶室的大壮猛地回过头来，只听方城轻声说道。 　　 “大壮，是我，开车。” 　　 大壮顿时知道了来人就是方城，立即回过头去，启动了汽车，疾驰向前开去。 　　 “老方，去哪？” 　　 “上海军用机场。”方城沉稳地回答道。 　　 大壮似乎有些吃惊，猛地侧过脸，看了一眼方城，又立即回过头去，惊愕地说道。 　　 “我刚刚从那边回来。” 　　 方城一听，原本靠在座椅上的他猛地把身体向前一倾，一只手搭在大壮的座椅头枕上，急切地问道。 　　 “你去那里干嘛？” 　　 “清晨五点多钟，杰弗洋行的经理柳恨水让我送他过去的，好像搞得很神秘，他还带了两个大箱子……” 　　 “柳恨水？” 　　 方城皱起眉头，满脸疑惑地喃喃自语。 　　 大壮又说道。 　　 “我本想帮忙给他提箱子，他都没让，只是让我在外面等他。你知道，他是美籍华人，又和美国军方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我估计那箱子里不是金条，就是贵重物品。” 　　 “那你知道不知道他去见的是谁？”方城又问。 　　 大壮摇摇头，说道。 　　 “我们的车虽然进了机场，柳恨水却没让我下车，他自己很吃力地提着那两个大箱子进去了，我只看见好像有两个美国佬来接的他。对，是两个美国佬，穿着飞行服的两个美国佬……” 　　 方城慢慢地把身体靠了回去，昂着头，虽然戴着墨镜，他还是慢慢地闭上眼睛，脑子里却飞速地转动起来。 　　 柳恨水，美籍华人，美国飞行员，直接进入机场，两个大箱子。 　　 那两个箱子有大文章，它们没人检查！ 　　 方城猛地睁开眼睛，抬起手来，把墨镜摘了下来，沉声问道。 　　 “大壮，现在我们还能进机场吗？” 　　 大壮立即回答道。 　　 “能啊！今天早上我送柳恨水去的时候，他下去给办了一张临时出入证，这张出入证二十四小时有效。” 　　 方城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光亮。 　　 柳恨水一定还要来机场，他到底是什么人呢？难道和今天的行动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