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常山的脸色有些苍白，满脸胡须有些花白，眼睛却异常的清澈、透明。 　　 “我们又见面了……” 　　 坐着的许常山冷笑着看着进来的方城，说道。 　　 方城也笑了笑，轻轻地坐在了许常山边上的条凳上，轻声说道。 　　 “第一次见许局长是在警察局，我还给您带两盒糕点。许局长是安徽人，酥铭堂的糕点应该合您的口味……” 　　 许常山又笑了笑，淡淡地回道。 　　 “难得方老弟记得，很是可惜，那两盒糕点，我却一口都没有尝，辜负了老弟的一片好意了。” 　　 方城轻轻地叹了口气。 　　 “酥铭堂的糕点，对许局长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你也是吃过不少的，不算辜负。” 　　 许常山伸出双手，重重地抹了抹他那张满是短须的脸，突然眼里闪过一丝悲伤，悠悠地说道。 　　 “我是吃过很多次酥铭堂的糕点，却唯独没有吃你送的那两盒，或许味道是一样的……” 　　 方城没有说话，他明白了许常山的意思，有些东西错过了就错过了，再也回不来。 　　 “说吧，你到这里来，肯定有很多事情要问我，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肯定都告诉你。” 　　 许常山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似乎将胸中的所有都呼了出来，那双让人无法琢磨的眼睛变得异常的平静。 　　 “明永大师，是你杀的？” 　　 方城突然问道。 　　 许常山看了看方城，又看了看袁克佑，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点点头。 　　 “是的，我杀了我的结义兄弟。” 　　 “为何？”方城又问。 　　 许常山的嘴唇微微地颤了颤，缓缓地低下头。 　　 “他是日本人，是黑龙会的人。” 　　 许常山的话让坐在桌边的三个人大吃一惊，坐在方城对面的袁克佑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只有坐在许常山对面的吕大封依旧一副平静如水的神情。 　　 “北京鲁家分为墨鲁和玉鲁两家，一家制墨，一家制玉，自明代开始，传承几百年，可是到了明永大师父亲那一辈，却忽然家道中落，墨鲁和玉鲁两家几乎水火不容。” 　　 许常山缓缓说着鲁家的故事。 　　 “外人以为墨鲁制墨不赚钱，玉鲁一脉却财运亨通，实则不然，其实是鲁家发生了大变故。” 　　 袁克佑突然插了一句，急切地问道：“什么变故？” 　　 方城看了袁克佑一眼，许常山也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摇摇头，笑了笑。 　　 “墨鲁被日本人收买了……” 　　 许常山的话让方城和袁克佑大吃一惊，袁克佑差点从板凳上腾了起来。 　　 “收买？” 　　 方城疑惑地看着许常山，不解地问道。 　　 “是的，收买。日本开出了让墨鲁无法拒绝的条件……” 　　 许常山顿了顿，看着方城和袁克佑那张几乎惊得掉了下巴的脸，苦笑一声，继续缓缓地说道。 　　 “收买墨鲁的是日本的一家机构，宫内省。方老弟留学日本，当是听说过的。” 　　 怎么又是宫内省？方城心里一惊，又是这个控制黑龙会的日本皇室机构。 　　 “宫内省的人找到明永大师的父亲鲁敬心，要给他说一门亲事。因为这位醉心于制墨的墨鲁传承人长相奇丑，又瞎了一只眼睛，年过三十，也没人愿意嫁给他。” 　　 “日本人下了很大的本钱，将一位皇室的公主嫁给鲁敬心，并送上巨额的陪嫁，这个条件让明永大师的父亲无法拒绝，但又不能明说。” 　　 “日本人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就是让鲁敬心将一手制墨手艺传给宫内省派来的三个日本制墨匠人。” 　　 听到这里，方城微微地皱起眉头，不解地轻声问道。 　　 “日本人下嫁一个公主给长相奇丑，又瞎了一只眼睛的鲁敬心，就为了学制墨？” 　　 许常山冷冷地笑了笑。 　　 “当然不是，日本人没那么简单。宫内省不但要学制墨，还要让鲁敬心将与墨齐名的笔、砚、纸等技艺悉数传授。” 　　 边上的袁克佑忽然说道。 　　 “一个制墨的人，怎么会懂笔、纸、砚？” 　　 许常山冷笑一声。 　　 “你太小看鲁敬心了，此人被尊之为文房匠圣，笔墨纸砚四大文房四宝，莫不精通，甚至安徽宣州造纸大家的苏家，都曾经千里北上求教鲁敬心三年有余；浙江湖笔吴家为了还原大唐狼毫，硬是派人送了十斤黄金给鲁敬心；更别说广东端砚之首的齐家，每年都会选送上好的原石给鲁敬心，只为求得一砚，留给后辈研习。” 　　 “日本人为窃我中华瑰宝，下足了本钱，而天生残疾，内心自卑的鲁敬心为一时虚荣，娶了那位日本皇室公主，生下了鲁藏海，也就是明永大师。” 　　 许常山说完，闭着嘴，看着方城。 　　 方城沉思片刻，缓缓地问道。 　　 “鲁敬心就把他一身技艺传给了日本人？” 　　 许常山微微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敬佩的笑容。 　　 “他是个中国人……” 　　 “那他怎么向日本人交差？日本人会放过他？”袁克佑突然问道。 　　 许常山苦笑一声，又轻轻地抹了抹脸。 　　 “五年之期，日本人发现鲁敬心并没有将全部的技艺传授给日本人，他教授的不过是些普通匠人都会的皮毛手艺，日本人动怒了……” 　　 方城和袁克佑的脸上都沉了下来，他们都很清楚日本人的残忍。 　　 许常山却笑了笑，微微地摇摇头，说道。 　　 “日本人还没来得及对鲁敬心动手，反而是刚烈的鲁敬心先出了手，他杀了自己的老婆，也就是那个嫁给他的日本皇室公主，自己也上吊自尽了。” 　　 方城一脸惊愕，想不到鲁敬心会有如此举动。 　　 坐在方城对面的袁克佑更是一惊，脱口而出地问道。 　　 “既然鲁敬心死了，这和明永大师有什么关系？” 　　 许常山看着袁克佑，缓缓地说道。 　　 “老子死了，还有儿子，日本人很有耐心，一直暗中培养年幼的鲁藏海，在他的心里一直播种一颗恶毒的种子……” 　　 “什么种子？”袁克佑急切地问道。 　　 “他是日本皇室的后裔，这颗种子在他十岁那年就种下了，只等着开花，结果……” 　　 “那你为何要杀他？” 　　 方城慢悠悠地问道。 　　 许常山冷冷地抽了抽嘴角，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只因他不但要卖我华夏的文房四宝绝技，还要将一大批佛门至宝送给日本人……” 　　 许常山的话，让方城惊讶地缓缓地站起身来，脸上涌现从未有过的惊讶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