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七章·食物(二)
我低头一看,那是她的嫁衣,鲜红鲜红的嫁衣,里面包着一块肉,比我脸都大的肉。 我一看有肉,整个人都乐呵了,但还没等我问她这肉是怎么来的,就乐不出来了。 我看见她爸爸走进来把她抱走了。 我看见她的四肢无力地垂下来。她在她爸爸怀里,也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无声地哭。 我看见她左腿大腿处露出了阴森的白色的骨头。一截小腿突兀得挂在骨头上,随着她爸的步伐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我这才意识到那是她的肉。 手中的鲜红色包裹突然变得烫手了。它在挣扎。我抱不住它了。 随着一个红得晃眼的布包在我手中滑落,又在惨白的地上摊开,我看见一对金镯子在红布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那是她的嫁妆。 那时,我听见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哭嚎,哭得那么凄惨,那么苍凉,那么绝望。 就像是晚上悲戚的狼嚎一样。 我想站起来看看是谁在哭,但当我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撕裂般的喉咙和无力的四肢告诉我:不用看了,那人是我。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饥荒年间,有一个成语,叫做易子而食。 从那时开始,对饥荒的恐惧就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我之前以为饿死就够可怕了,但现在才发现,饿不死才可怕呢。 我就感觉我的胃在使劲地往上涌,好像要出来吞了我似的,整个食道都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扯着,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难受就算了,还饿不死,跟凌迟似的。 我就跟93说了,问她能不能给我点什么东西吃。 我就想,万一有呢,吃什么不比饿着好? 93也没否定,点点头就出去了,没十分钟,就托着一个小盘子进来了,里面放着拳头大小的一块肉,软软的,很细腻。 但是是生的。 后来93就每天给我一块肉,我自己烤,自己放盐。 开始时我还没注意,但后来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那肉也不像猪肉,也不像牛羊肉,也肯定不是海鲜。但我总觉得味道挺熟的,好像在哪里吃过。 我就问93,这是什么肉。 结果93特平淡地来一句:“这是我的肉。”说的倍儿镇静。别说泰山了,就算太阳在她面前崩了她都能面不改色的。 我听了以后脑袋瓜子嗡嗡的,之前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在我脑子里像黄河泛滥似的全涌出来了。我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想着了火一样,烧的生疼,嗓子深处有一股糊状物拼命地往外挤。 我想起纣久珊了。 我站起来抱住93,无力的双腿让我狼狈地跪在她面前。沉重的眼泪和鼻涕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一种溺水一般的虚脱感遍布全身。 久珊。 93。 我突然想起一个文艺而残忍的词,叫宿命。 我说:“93,别这样,别这样。割肉很疼的,我知道......” “没有割肉。”93在我怀里一脸奇怪地歪了歪头。 啥? “纣良不喜欢离体培养的肌肉细胞吗?” 离体培养? 我又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