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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犹太人被赶尽杀绝

苏德间谍战 郑辛禹 4810 2024-04-17 22:27
   巴勒斯坦共产党原先的领导人,我全都认识,后来在清党中销声匿迹了。这对我来说是一场惨痛的考验。    大家还记得,在1929年,共产国际的领导人给巴共提出一个口号,叫做:“布尔什维化加上阿拉伯化”。因为巴共领导都是犹太人,所以都叫到了莫斯科去。我的老战友,比尔曼、列青斯基、本·叶胡达、梅耶·库伯曼,一个接一个,都被清算掉了。我特别要提大卫·阿佛布希。他出生在莫斯科,后来派去近东发展共产主义运动,并且成为巴共的主要人物。    他跟其他人一样,召回莫斯科以后,重新被派去罗马尼亚。接着便禁止他再离开俄国。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1937年,真叫笑话,他当了比亚蒂哥尔斯基国营农场的政治部主任。其所以可笑,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搞过农业问题。他对这一行当然完全是外行。当然罗,组织上想的只不过是要结束他的性命,结束他和他的同志们的性命。所以,内行、外行,本无所谓。这位老革命,在我这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没法认识。他已经被压垮,但对于事态发展认识很清,所以如同缓刑犯人一般,只在苟延残喘。    他告诉我说:“有一天,我会接到电话,把我叫到莫斯科去。”    他确是没有看错。果然,过不了多久,大名鼎鼎的卢比昂卡监狱大门,把他关了进去。    他的儿子跑来找我,说话很是忿忿不平,但头脑仍很清醒。他说:    “我的父亲被控为反革命。······”    接着,我朋友的儿子也被捕了,借口是他参加过一个谋杀斯大林的集团。审问他的人要他承认他父亲是个奸细。他不肯,于是便被送去最苦的一个集中营,然后死在那儿。大卫的兄弟曾和我一道办过报,也被捕了。    大卫的妻子玛丽亚,只好去住在她哥哥艾普斯坦家里。艾是教育部副部长,觉得一家人随时可以被捕,所以每夜挨到两三点钟不睡觉,等候人来找他们。这样搞下去,玛丽亚的哥哥支持不住了!神经出了问题,通夜睡不着觉,尽在满屋子跑,还要嚎叫:    “天哪,天哪,咱们能不能知道,到底为什么给抓起来!”    这是他再也不会知道的了。有一天,蒙蒙亮,他被逮走了,从此掉进了漫漫黑夜,影踪全无了。    战后,我遇见玛丽亚,已经老态龙钟,老象用手撑拒什么。这个动作大概在她被审讯以后,一直没能摆脱。不然就抱紧一个破旧的口袋,这里面尽是照片,过去的纪念品都是她从家破人亡的时刻抢救在手的。她说:    “我的丈夫,我的几个儿子,我的哥哥,我丈夫的兄弟,都被逮捕了,弄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但是,你知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相信共产主义。”    关于巴共党员的苦难遭遇,我还有其他消息。索妮亚。拉仁斯卡是一位优秀的活动家。人很聪明,也很活跃,入狱后发了疯。艾佛拉伊木·列钦斯基,巴共中委,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很有才能地指导青年党员学习马克思主义。每一次带他去审讯,总把一个刚刚审讯完毕的人推进他的牢房。这人打得血肉模糊,几乎已经动弹不得。这是内政部惯用的一种手段,旨在吓唬即将要提审的人。    审讯人员向他嚎叫说:“怎么样?瞧见了吧?这家伙已经成了什么模样?要不要照样来处置你?”    列钦斯基吃不消这样的讹诈。他也发了疯,在牢房里,从这堵墙跑向那堵墙,脑袋撞着墙,不住声地叫唤:    “我还忘了谁呀?我还忘了谁呀?”    巴共中央委员全搞光了,只剩下里斯特和克诺索夫两个人,因为他们没有去苏联。还有一个约瑟夫·伯格。他在各个集中营里周历了二十一年,真是虎口余生。总的来说,巴共党员干部二三百人中,只有二十来人逃脱了性命。一直要到1968年,苏共二十大以后十年,以色列共产党才为斯大林清党案中被害的领导人平反昭雪。    苏联的镇压潮流也波及犹太族人,他们和旁的少数民族一样,受害惨重。本来,十月革命深深地改变了犹太人的生活。我们犹太血统的共产党人,宣传反对犹太复国主义,强调尊重苏联犹太族人的民族权利和文化权利。我们以此而自豪。我还记得,刚到苏联,那是在1932年,犹太少数民族和其他少数民族,还享有某些权利。犹太少数民族地区,文化气象蓬勃。我访问过的乌克兰和克里米亚各地区,犹太语是官方的语言,犹语报刊办得十分兴旺。日报有五六份,外加一些周刊,在全国发行。几十位犹太作家的作品,出版数以百万计。许多大学设有犹太文学讲座。    我在经济领域观察到的,也很令人鼓舞。比如,克里米亚犹太族聚居的地区,集体农庄搞得不错。他们利用靠近滨海游息区大种蔬菜,卖给游客。犹太人如果愿意归化,那也十分方便。在莫斯科,列宁格勒,明斯克等大城市里,犹太人生活,工作,爱好,都丝毫不受限制。社会上没有任何歧视大学里也不把犹太人编号。跟帝俄的愚民政策相形之下,先在犹太人口稠密的地方,后来蔓延全国。    我在马什列夫斯基大学新闻系毕业后,根据苏共中央决定,分配到《真理报》的犹太文版工作。有名的犹太作家参加编辑,在优秀的新闻记者莫什·李特瓦科夫的领导下工作。    我负责“党的生活”栏,自己写文章,有时也写社论。有一天,我在走廊里碰见会计主任,他对我说:    “你的钱,你打算还让它在我那儿睡多久哇?”    “什么钱?工资我月月都领呀。”    “我不是说这个。是说你的文章奖金。”    第二天,他交给我一笔钱,比工资多得多。    这只是编辑部规矩,不是列宁主张的“工人工资”①。    每星期,中央委员会开会,由莫斯科各报社派代表参加。有几次,我们报馆主笔派我去。1935年有一次会议,中央新闻局局长斯德茨基宣称,要给我们传达一份重要的通报。他说:    “我应该通知各位斯大林同志亲自采取的一项措施。斯大林同志很不满意对他的个人崇拜。每一篇文章开头结尾,都引他一段语录。他很不乐意这么搞,而且他进行了一次调查,发现许多集体的歌颂信件,由数以万计的公民签名,送到报馆登载,其实都是各级党组织搞的。每一个企业,每位,斯大林同志一点也不欣赏这种做法,并且要求别再这么搞。”    这话使我十分震动,回去便向主笔汇报。他听了微微一笑说:    “这能有几个星期的搞头······”    “怎么您不相信吗?”    “别着急,等着瞧嘛。”    过了三个星期,我又代表报社去开会。斯德茨基又传达一个中央的决定:“政治局很理解斯大林同志出于真心的希望,不搞个人崇拜,但是政治局不同意这样的谦虚。在我们国步维艰的时刻,斯大林同志掌舵有方!必须感谢他,并且恭贺他克服困难,完成大业。新闻界理应竭尽全力,反复强调斯大林同志所起的伟大作用。”    我又向李特瓦科夫作了汇报。他坦然不以为奇,并且告诉我说:    “听我说,我在三星期前就告诉你,这样的指示,寿命长不了。斯大林早已料到,政治局一定会来这一套的。但是他又一定要新闻工作者正确体会到他的谦虚的诚意。”    李特瓦科夫完全意识到,革命已经陷入怎样一种发展过程。交给他的工作,他一定搞好。一句话,业务上他一丝不苟。但这并不影响他正视现实,爱讲的时候,便开门见山。我记得在1935年,他曾请撰文快手拉狄克为十月国庆号写一篇文章。    拉狄克不用说,写好文章,寄到报社······李特瓦科夫当时的音容,至今天仍宛在我眼前。他看罢文稿,冷冷的说:    “咱们的报纸绝对不登这样的狗屁!”    文章连篇累牍,歌颂斯大林的功德······过了几天,我凑巧在主笔办公室里,拉狄克打电话来,打听他文章的下落,如此宏文,为什么还没有发表。    主笔回答说:“你听我说,拉狄克,我再也不请你写文章了。你假如以为只要凭你的大名,我便照登,那可大错特错。你那篇东西,一文不值。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也比你强些。”    李特瓦科夫这样得罪一位首长,得罪威势无比的党,决不会有好下场。清党一开始,他便马上遭到清洗。从此,月月都有人得罪,人数之多真可车载斗量。就这样,哈辛不见了。他是阿佛布什的兄弟,罪名是在德国呆过。接替李特瓦科夫当主笔的斯普拉希,也落了同样的下场,可是连个象样的罪名也安不上。从前那种轻松的气氛,问题可以随便讨论,现在全变了担忧和疑忌。1937年,办公室里一片恐怖。记者们早上来办公,跟谁也不讲一句话,一熬完规定的办公时间,便各自走开。1938年初,斯特雷里茨被捕。他是内战时期红军老战士,老牌新闻记者,他的被捕更加弄得人心惶惶。    我们中间一有人失踪,便得来一场丑恶的表演,仿佛举行丧礼。报馆的全体人员,都聚在一起开批判会。人人得轮流背诵一篇八股,并且自我认罪,发誓悔改。八股内容,连一个字也不用更换:    “同志们,我们放松了警惕,一个奸细在我们中间活动了这么几年,而我们却没能加以揭穿······”    为了不破例,我们又奉命出席斯特雷里茨的“丧礼”,大家做自我批评。有人想起“罪人”讲过的一句话,当时却没有汇报;又有人记起“罪人”的某一古怪动作,当时也没有揭发;诸如此类。正当大家在搞这种不光彩的练习时,在猫念佛声中,我们忽然瞧见斯特雷里茨,悄悄地站在门边,听我们指控他,否定他,告发他是“奸细”。他在那儿已经听了好几分钟。这次意外的对证,显然是内政部策划组织的。所以突然放了他在报馆出现。可是我们却淋了当头一盆冷水,顿时鸦雀无声,茫然失措。    斯特雷里茨始终不吭声。我们默默无言,低着脑袋,一个跟一个退出会场。太丢脸啦!谁也不敢瞧他一眼。就在这一刹那,我意识到,我们这些人已经堕落到什么程度,变成了什么样的机器人,替斯大林式的镇压当帮凶。我们心里笼罩着一片恐怖,思想当了俘虏,不再会自己考虑问题。内政部胜利了,不用再做具体的表现。它已经统治了我们的思维,我们的条件反射和我们的行动。    犹太人遭受的镇压,又超过其他一切人等。在全国、在周围、在大学,都是一样。我上文已经讲过,主要在1931到1932年期间,党曾怎样地鼓励犹太人迁移到比罗比疆州去。尤其是怎样地招徕干部和知识分子。我们好些同学都去了,其中有李贝伯教授。他在苏联学术界很有名望,负责这项工作。镇压突然爆发,内政部派一个工作组主持其事。我从两个亲历其境的人那里了解到,这场惊人惨酷的清党运动中,怎样的抓人,杀人。公安人员成了中世纪宗教裁判所的裁判员,而且是机械化的宗教裁判员,成了专办冤案的机器人。冤案成了经典,用高度简单化的逻辑下令:一切波兰犹太人,都是波兰政府雇用的特务。凡是从巴勒斯坦来的,都是英国人雇用的特务。根据这样的准则,任何判决,不容上诉,出路只有一条,刑场就戮。就这样,我们波共的老同志,什瓦茨巴尔,经过公审,投入牢狱,眼睛几乎瞎掉。一天拂晓,他被押出牢房,绑赴法场。临终前,他高呼对于革命的信念。枪声起处,牢房里响彻国际歌声。他在我们大学里,当过党委书记,在比罗比疆也担任过重要职务。    象他那样的共产党人,不下千百,面对死亡,昂首不屈。厄丝德。弗隆季娜是一位热情的活动家,多年担任我们大学的校长。1937年,尽管她身患重病,仍然把她逮捕,关进卢比昂卡监狱。审讯时,叫她同控告她的人对证,她不顾法官和警卫,奔向诬告人,唾他一脸。她判刑后,不准上诉,死在牢里。    同样在1937年,少数民族的大学被撤消,代之以所谓外语学院,实行铁腕管制。大学门里,关了不少我们同志的尸体······    ①列宁曾要求党员干部的工资,不超过熟练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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