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二的棺材抬走了,人们也渐渐地散去,这片已然成为废墟的茶坊前再没有其他的人注目,王风这才缓缓地走入其中,虽然大火之后留不下什么,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够在这片废墟上找到些蛛丝蚂迹。他来回地在废墟上走了三回,尽管小心翼翼,仔细搜寻,但是还是一无所获,正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穿着皮鞋在刚才袁老二尸体下的灰烬里随便踢了踢,却从中踢出个什么东西来,他不由得俯身捡起来,然后用手指头仔细地擦了擦,这才发现原来是一枚并没有烧着,但是却被污浊了的领章。他有些奇怪,在这种只有那些下九流的人进来的茶坊里,怎么会有这枚领章呢?而且看这领章上的正中只有一个铜合金三角体,这不是少尉的领章,就是少校的领章。少尉的领章是一道杠;而少校的领章是两道杠,只是这个领章在火中被熏成了焦黑色,只凭着那点带着金属铜合金的三角体,根本就看不出它原来的样子。 王风仔细地察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但是心细的他却有着一种预感,隐约觉得这枚领章应该就是破解袁老二被害之迷的关键。他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纸来,小心地把这枚领章包好,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王风知道,对于领章的佩带,军委会也有一定的要求,按道理讲,领章的大小规格都应该是标准统一的,但是由于中国各地方各部队的条件有限,首先军服都无法保证统一,所以领章也就无法得到统一。领章的大小规格和佩带者所穿的制服衣领制式有着密切的关系,衣领窄长的,领章自然会比较细长;而衣领较宽的,领章一般会采用标准模式。王风所收起来的领章属于细长的类型,一看就知道应该是特别兵种的领章。只是还有一点让王风有些不解,按照规定,只在在正式场合,领章才会佩带在军服上,当上战场及操练的时候,都可以不佩带领章,而这枚领章在这里出现,显然有些出人意料之外。 从这片废墟走出来,看看时间也已经不早了,王风穿过幽长的巷子,往朝天门码头走去,他要回家,从朝天门码头坐上开往北碚的小火轮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虽然时间上有些慢,但是在天黑之前,足可以赶到磁器口。可是,当他来到码头买船票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他的身后叫他,他转过了头,看到了军技室的代主任魏老大正从街对面匆匆而来,他愣了一下,还是转了身,等着这位军统系统里的老同事走过来。 “呵呵,这么巧!”看到魏老大走到了自己的身边,王风当先地跟他打着招呼。 魏老大是一个矮矮挫挫地小胖子,约摸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与王风一样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带着黑色的礼帽,他的脸型有些微胖,眼睛很小,一看就知道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魏老大的真名叫作魏奇庆,是军统中被局长戴笠十分信任的人之一,他被任命为密电组的组长,专门负责破获密电码的工作,手下有一批专业技术比较强的人,所以被大家都称为魏老大。在军委会成立军技室之后,魏老大也通过戴笠的推荐,而成为了军技室的代理主任。但是王风却从同学迟尚武那里知道,因为在军技室推行军统的那套特务管理方式,所以军技室的那些处长、专员都一直反对着他,令他的工作根本就无法展开,估计他代理军技室主任职务的时间不会太长。 王风与魏老大也算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老同事,这个魏老大虽然无论从职务还是军阶上来讲,都比王风高出了两级,但是却也知道王风这个军统第一快枪手的称誉并非是吹牛,所以对他分外得刮目相看,他们分属两个不同的部门,自然没有什么冲突,反而是合作的时候要多,正因为如此,两个人的关系也算是不错。因为当初查办重庆日本谍码案的时候,王风与魏老大之间的合作还是比较成功的,所以魏老大对王风的印象也是极好。 见到王风问起,魏老大微胖的脸上也堆出了笑容来,应声回答着:“呵呵,我是有事要去北碚一趟,你呢?” “我要回家,去磁器口!”王风如实地告诉着他,同时又有些诧异地问着:“老大?你不是配有专车吗?为什么不开车去呀?你这个时候去北碚,今天肯定是赶不回来了!” 魏老大也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王风的问话,却反问着他:“你不是也有车吗?” 王风也笑了,道:“我那个车留给他们用了,我到这边来办事又不急!” 魏老大也笑着点了一下头,告诉着他:“我今天去北碚就不准备回来了,也是去办点事!所以觉得吧还是坐船舒服一点儿,不用那么紧紧张张地,你说是不?” 王风点了点头,笑道:“那正好,我们两个可以搭一道走!” 嘉陵江航运虽然没有长江航运那么繁忙,但是因为有不少的国家部门和重要的单位搬迁到了北碚、合川等地,此时经营长江航运的民生公司专门有两班七十五吨的小火轮往返于重庆与北碚之间,早上一班,下午一班;实际上就是两条轮船对开。因为为了防止被日军飞机轰炸,这些江轮通常都打着外国的旗子,比如此时王风和魏老大所乘坐的这艘名为“民权号”的客轮,船顶之上就覆盖着一面美国的国旗。 此时,这艘客轮已然检票了,王风和魏老大作为最早上船的旅客,他们来到了二层的甲板之上,倚靠着栏杆,望着码头上进进出出的人聊着天。因为临近冬天,嘉陵江与长江一样,水位有所下降,所以从岸边高处通往浮动码头之间的跳板搭得很长,他们可以看到每一个上船的乘客的脸。那些乘客在码头上面买了票,然后急匆匆地拖着行李,背着包裹,沿着阶梯和跳板走上浮动码头,最后检票。 当一个穿着旗袍,梳着短发,提着个箱子的妇女出现在码头的时候,王风不由得一动,他的目光紧盯住了那个人,心头却是砰砰而跳,对于他来说,这真得就是百年修得同船渡,这不是李梦茹又是谁呢?难道真得有这么巧,她也来坐这班船吗?他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林茹走向浮动码头,心下里却是一片得紧张,她不是坐这艘船,又怎么会上这个浮动码头呢? “你认识这个女的?”好像是发现了什么,魏老大有意地问着。 王风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不认得她!” “那你这么盯着她看呢?”魏老大好奇地问道。 王风苦笑了一下,随口道:“我只是觉得她的面孔我好象是在哪里见过!” “呵呵,你当然见过的!”魏老大一口肯定着,同时道:“她是《新华日报》的一个编辑,也是记者,是共产党方面的人!”说着,又道:“这些人其实在我们内部的资料里都有照片,你肯定是看到过的!” 王风点了点头,的确就象是魏老大所说的那样,为了监视共产党在重庆的活动,对于那些公开身份的共产党员,军统和中统方面都建有秘密的内部资料,以供那些调查人员随时调查和注意。 “你的记性真得太好了!”王风不得不佩服着这位魏老大,在见过一张照片之后,他竟然就能够记住这个人,这也算是他的一个特长吧。 正说之时,魏老大的面色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此时一个正从码头上下来的汉子,那个人穿着一件灰色很朴素的短褂,头上戴着一顶草帽,嘴里叼着一只烟卷,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捏着船票,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来到了浮动码头的检票口。 “魏老大,这个人你认识吗?”看到魏老大这种眼神,王风不由得问着他。 魏老大点了点头,告诉着王风:“这家伙叫作刘杰,原是中统三处丁默村手下的人,跟随丁默村投了汪精卫,半个月前从南京跑过来说是投诚,他手里倒是掌控着汪伪特务与中共特务互相勾结的资料,但是那些资料有的前后矛盾,总让人觉得有作假的嫌疑,虽然中统一直在抓共产党的小辫子,但是那些资料在没有确认之前,也不敢公之于众,所以中统的人对他并不信任;呵呵,前些时,他又秘密地想和我们军统进行接触,但是局长不让我们淌这趟浑水,所以根本就没有理会他。” 听到刘杰这个名字的时候,王风不由得浑身一颤,这个名字他当然是听说过的,当初他在武汉的时候,丁默村还没有投靠日本人,还负责中统三处的工作,而他和丁默村之间还有过一些工作上的往来,与这个刘杰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说过话,却也互闻其名。他之所以会关注刘杰,那是因为他知道,刘杰也是一个暗藏的共产党员;但是,在他离开武汉不久,他就听说刘杰叛变了革命,并且由于他的叛变,而使武汉的部分地下党组织遭受到了破坏。刘杰也是一个反应很快的快枪手,为人十分警惕,虽然中共方面两次派人想要以汉奸罪将之就地正法,但都没有成功;而刘杰最后又投靠回中统,这仿佛就是一个浪子回头的表现,这个时候再对他进行正法,已然不太合适了。 “他会不会是假投降?”王风猜测着问道。 魏老大道:“很有可能!”他说着,又嘲讽一样地道:“这个家伙也知道自己不被信任,所以总想着做出点名堂来!我知道,他一直在暗中打那些共产党的主意,今天看他的这个样子,估计又是跟了那个《新华日报》的记者!” 对于魏老大的这些猜测,已然令王风有些如坐针毡了,他忽然想起来听罗伟跟自己讲过,当年李梦茹去延安之前的那些证件和通行证,就是靠刘杰帮助搞到的,想来,刘杰对于李梦茹和自己之间的事一定有所耳闻,他这一次悄悄地盯上了李梦茹,就很有可能会把罗伟、甚至于自己给暴露出来,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不由得浑身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