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鼎的风格其实跟耿帅很像,都有着强大的体魄和强烈的攻击欲望,不同之处在于,耿帅的身体素质和直觉比他更好,而他则因为出身乒乓世家的缘故,有着扎实无比的基本功,精通绝大多数技巧,基本没有短板。 当朱鼎打回自己的节奏,王超顿时感觉压力变大。 因为朱鼎开始“不讲理”了。 打球其实是要讲基本规则的。 比如对面拉下旋球,你要么搓过去,要么拉高吊弧圈,但你拉重弧圈那就极有可能下网自杀。 比如对面把球打到你反手位,那你就得反手拧,如果你硬要跑到这个球的左边去,再用正手拉,那就是没事找事。 但朱鼎一旦进入七年前野蛮生长的打法模式,他就开始不讲规矩了。 他满场飞奔,运动量比前三局明显大得多,一阵劈头盖脸的乱打,该抽的时候不抽,不该抽的时候乱抽,该拍的时候偏要拉弧圈,该拉弧圈的时候偏要冲直线。 这是他本人性格在球风上的折射。 他从小无法无天,不受约束,打球自然也有天马行空的一面。 但这种球却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打的,因为常人像这样打,结局只会是一个接一个的自杀。 不守打球规则的人,当然会受到规则的惩罚。 也唯有朱鼎这种人,既不受限于规则,又有强大的技巧和球感,他靠这些硬实力去强行弥补破绽,填补规则,打出来的球看似不讲理,但实则却每次都是在触碰规则的红线。 用国家队大佬的话说,他只是看着不合理,其实是合理的。 朱鼎给王超制造了极大的麻烦。 但等到七分钟过去,这局球依然是王超9:7领先。 王超打得极稳,已经稳得有了几分马昂星的韵味。 朴实无华,大巧不工。 朱鼎越华丽,他就越简单。 朱鼎跑得越疯狂,他就打得越镇定。 他占据球台中场,手臂挥洒,左右开弓,能冲则冲,能削则削,打的是纯基本功,看上去就像是一道薄薄的防线正在抵挡朱鼎的狂轰乱炸,但等到一通轰炸过后,朱鼎炸弹告罄,防线却屹立不倒。 事实上,朱泽石正是看懂了这种态势,才选择离开小屋的。 几位大佬都看得出来,朱鼎要输。 他现在的疯狂,只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他已经在拼命了。 他在乒甲融合了许多王陆的理念,却发现打不过王超,于是被迫回归七年前最原始的打法。 但七年前的打法仍然打不过王超,他就只剩下绝望和迷茫。 “这孩子……”何敬平难得的流露出几分无奈来:“怎么就这么犟呢?” 秦华昌这次却没调侃,他目光依然落在屏幕上,看着朱鼎一次次疯狂爆冲,又被王超有惊无险的挡回来,难得的安慰了一句:”老何你也不容易啊……不过你运气好,苦尽甘来,遇到了贵人,先帮你解决了罗九的问题,现在又要帮你解决朱鼎的问题了。” 这时候朱鼎主动叫了暂停。 比分定格在10:7。 朱鼎回到场边,马昂星弱弱的道:“鼎哥,对不起……” 朱鼎摆摆手,示意与他无关,然后再次把头埋在了毛巾里。 他很少想起过去的事情。 因为他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每次回家过年,都会有不同的长辈主动跑来跟他谈话,劝他跟父亲和解,劝他别待在乒甲了,让他回归华乒,甚至给他开出了各种各样的承诺。 比如可以直接去帝都盘龙队打二单。 如果是中游的乒超队伍,他甚至可以直接去打一单。 比如可以直接拿到世界巡回赛的出赛名额,无论是白金站,还是普通站。 比如可以给他一定程度的暗箱操作,让他跟他想挑战的人在重要赛事中碰头。 想打罗九,可以。 想打白峰,可以。 想打龙队,也可以。 甚至可以直接让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成为他的主管教练。 不需要双向选择,可以强行指派。 他毕竟是朱泽石的儿子,本身又确实够强,他是能够得到很多优待的,就连蔡国栋对于这种事情都愿意放行,乐见其成。 但朱鼎选择让他们统统滚蛋。 他憋着一口气,想要做一件事情,证明给一个人看。 &nbs-->> 【畅读更新加载慢,有广告,章节不完整,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p;如果证明不了,那就坚持下去。 有时候他也想放弃,想服软,趁着长辈们来劝说的时候就坡下驴,但最终他还是犟在那里,像是一棵在寒冬腊月里怎么都冻不死的歪脖子树。 狼狈、丑陋、瑟缩,却坚挺。 膈应人,也膈应自己,爹不喜娘不爱的,就连朱门的那些教练和师弟们都对他敬而远之。 这些,他全都知道。 他甚至在内心最深处的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的整个行为逻辑是不太站得住脚的。 他知道自己给那个人造成了挺多困扰的。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既然当初是这么想的,这么选的,那么不论对错,继续做下去,做成了,自然就赢了。 世界上的事情很多时候无所谓对错的,只要你足够坚持,最后能够成功,就算错的也能变成对的。 所以疯子和科学家才只有一线之隔啊。 所以天才和偏执狂也只有一线之隔啊。 那么我朱鼎,只是想要打赢小师叔看中的人,证明我比他们强,怎么就这么难呢? 打罗九,打了三次,针对性训练了五年,结果一次比一次输得惨。 打王超,明明已经赢了两局,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可怎么他就超进化了呢? 超进化的选手我也不是没遇到过,可王超这一次超进化,怎么就进化到这种让人绝望的地步了呢? 如果超天才都是这样打球的,那么我们这些日复一日苦练十多个寒暑的普通人,还有什么打下去的必要呢? 他想不通。 于是越发悲愤,越发不服,越发绝望。 “教练,帮我一个忙。”朱鼎看向王守。 王守点头道:“好。” 他连到底要帮什么忙都没问,直接答应下来。 因为这一战关系太重大了,即便是乒甲第一名帅,也不敢在中间做任何阻挠比赛进程的事情。 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今天朱鼎哪怕是想在第五局开始之前吃一碗滇省特产的过桥米线,他也得豁出命来,包架飞机,从华国广阔疆域的最东北边一路飞到最西南边去。 好在朱鼎的请求并不算困难:“告诉他们,让他们喊起来,喊我的名字,越大声越好。” 朱鼎沉默了一秒钟,轻声道:“我快要绝望了……我需要他们再给我点信心。” 海神俱乐部与球迷之间有着极其良好的相互关系,他们六年来彼此成就,所以当朱鼎再次踏上球场时,四面八方的看台上,数千人齐声高呼:“朱鼎,加油!” 声浪之大,仿佛要掀翻体育中心的屋顶,就连远在体育中心外面的街道上,都能听到这沸腾的声响,许多行人忍不住驻足,眼神中带着好奇,想不通今天这比赛到底打到了何等夸张的程度,竟然会引发出如此巨大的声势。 但这样的加油声并没有改变局势的发展。 朱鼎发高抛,王超搓底线,朱鼎侧身抢拉,王超反手拧,朱鼎再拉,王超再来,两人理所当然打成相持。 “赢一个吧,就赢一个,一个就好……”王守在下面默默祈祷,双手紧握。 从第三局开始,王超就再没有让朱鼎赢过任何一个相持球。 这一次并没有例外,王超依然在第七板拉穿了朱鼎。 朱鼎其实已经极限搏杀,抢先发力加变线了。 但王超却回了一个同样的加力变线。 这球打得让人绝望,就仿佛朱鼎那般努力打出来的高质量,完全变成了摆设。 当这种球都打不死王超,甚至打不出王超的破绽,朱鼎就真的要崩溃了。 他把球拍随手扔到球桌上,浑身仿佛散了架,松松垮垮的走到场边,也不吭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发呆。 王守递毛巾给他,他不接,仿佛傻了。 这一局11:7,其实比第三局的11:1好得多,但朱鼎却仿佛被彻底打掉了魂魄,已经痴了。 他想起了那些尘封了很久很久的往事。 那时候他多大? 三岁? 五岁? 还是七岁? 究竟是哪一年遇到小师叔的? 又究竟是哪一年开始想要跟着小师叔学球的? 朱鼎拼命的想,拼命的想,但脑海里出现的只有很多零碎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