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入城。 羊皮裘老头儿掀开车帘,城墙之上,插满万千剑柄,皆为世间高手佩剑。 败于王仙芝之手,只得将配剑留下,插于武帝城头。 李老剑神看到了昔日自己留下半截木马牛的位置,只余下凹槽,半截神剑,已无影无踪。 李淳罡自然知晓,那半截木马牛已被天下第一楼取走。 在襄樊芦苇荡时,他曾见到半截,如今想来,两截断剑,已被熔炉重铸。 而这些,他都不关心,也不在意。 便是木马牛重铸,也不再是他熟悉的木马牛,握之无用。 看向前方马车,由于片刻,老剑神终于开口,说道: “徐小子,如今我既已重入陆地剑仙之境,时隔二十多年,与王仙芝一战,也该有个结果了。 只是,我若剑开天门,天上仙人必来此人间,届时,必将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马车之中,世子殿下的声音缓缓响起,无喜无悲,道: “前辈既有此心愿,重续二十多年前未曾了结的比试,晚辈当助你一臂之力。 前辈大可放心,全力一战与之,其余琐事,交于晚辈便可。” 能从这疯子口中,听到“前辈”二字尊称,还真是不容易,老剑神微微眯眼,道: “好,此事了结,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车帘掀开,李淳罡走下马车,这时,世子殿下的声音再次传来: “毕竟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时候,打架归打架,悠着点。 若还想见到绿袍儿转世之身,可莫要死了!” 闻言,老头儿心中滑过些许暖流。 转头望去,小泥人,及二公子徐凤年,二人眼中,满是关切和担忧。 羊皮裘老头儿呵呵一笑,说道: “放心吧,只是打架,不是拼命。 再说了,有徐小子压阵,生死关头,你们两个徒儿,可得求求他,救为师一命。” 这话,让两人心头担忧,散去了许多。 高手交锋,万般凶险,稍有不慎,便会陨落。 怎能不担忧? 便是徐千秋,也不敢担保,蝴蝶效应是否会带来噩耗。 李淳罡这老头儿,虽邋遢了些,但人不错。 原著之死,真乃天大的遗憾。 这一世,如何也不能让他死了。 便在他沉思默想关头,天空之中,成千上万柄飞剑,同时出鞘,冲天而起。 遮云蔽日,铺天盖地。 万千飞剑,齐齐空悬于天幕。 武帝城中,城头所插之剑,剑铺所卖之剑,剑客所配之剑,纷纷出鞘,不受控制,飞向空中。 如此雄奇瑰丽的异象,江湖百年难见。 如此一幕,更胜大雪坪。 独臂老头儿,孤寂江湖太多年,如今,一句话响彻云霄: “王仙芝! 李淳罡来访东海,借这满城剑,与你一战!” 声音,中气十足,振聋发聩,未有半点迟暮之音。 雪中江湖,委实大了些,便是有仙人往江湖里砸下一座泰山,溅起巨大水花,但十年百年之后,也就没了涟漪。 所以,身在江湖,众多江湖人士,大都比较健忘。 人生不过百年,七十便是古稀。 李淳罡成名太早,年纪轻轻,便已独占鳌头,三十岁,便几近天下无敌。 举目望去,谁与争锋? 这位曾经的老剑神,成名太早,落幕也早。 败给同辈王仙芝后,木马牛被折,从此,江湖之中,便少其传闻了。 久而久之,知己与红颜,相继化作黄土,当代江湖,便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古董,提起李淳罡,印象也渐渐模糊不清。 更何况,江湖之中,重来都不乏新人菜鸟。 江湖高手太多,其名声,一重胜过一重,一浪叠过一浪。 能让人记住的,大都是还活着的。 天下第二王老怪,老而弥坚,仅论天下剑道,道门之中,龙虎山齐仙侠,与武当王小屏交相辉映,只不过,比起半妖半仙的邓太阿,仍是逊色较多。 江湖更迭,剑士,永远是江湖上最多的,如同过过江之卿,密密麻麻。 而邓太阿,无疑是如今江湖之中,唯一的剑神。 这位剑神,却不喜佩剑,也算一桩咄咄怪事。 用剑的,输给了用刀的,或者用枪的,大可放言,我输了,又咋的? 你们用刀,用枪,其中最拔尖的高手,谁能打得过不用剑的邓剑神? 江湖传言,这位邓剑神,生得虎背熊腰,可幻出三头六臂,行囊里,藏有一只不大的黄梨木剑匣,装有袖珍小剑十余柄。 传闻,此剑,以吴家剑冢秘术养育,通灵如活物,饥则食肉,渴则饮血,玄妙莫测。 出匣后,无需气机驾驭,便可自行割取项上头颅。 可惜,这等神通,出神入化,剑仙手笔,这世间,唯有武帝城城主一人有幸见识过。 武帝城中,成千上万柄飞剑,于天空之中,悬挂出一道剑幕,实乃惊世骇俗。 与此同时,城门外,一头疲态毕露的老毛驴,踩踏着蹄子,缓慢入城。 一名少年,书童装扮,倒骑毛驴,腰间挂着剑鞘,剑却已不见。 一脸懊恼悔恨,低头,对那牵驴子的中年男子说道: “老爷,我这剑,可是攒了好久铜钱碎银,方才买来的。 那李淳罡,也太不讲理了些,说好了,借城中剑,凭啥连我这把也不放过啊? 我们这不还没到武帝城嘛! 老爷,你也不讲道理,眼睁睁看着剑飞出鞘,却不帮我拦下。 这事儿若传出去,多丢人! 到时候,老爷你的面子,搁哪儿去?” 牵驴的中年男子,相貌平平,习惯性,嘴角微微翘起,看上去,仿佛始终在笑。 如此,那不出众的脸庞,颇显柔温醇。 他手里,拎着一枝不知从何处摘来的桃花。 手指轻轻旋转,抬头看去,少年苦着脸,微笑打趣,道: “面子,不就搁在自己脸上吗?” 身为书童仆役,少年架子却不小,自个儿骑驴,让老爷牵驴步行。 如此便罢了,还让老爷背着行囊书箱。 听到自家老爷调侃,竟还敢瞪眼。 随即泄气,忧心忡忡,问道: “老爷,这李淳罡说好了是借剑,可不会耍赖皮,打算借了不还吧?” 城外不远处,一白发老头儿,蹒跚而来,远看近看,不过一落魄糟老头儿罢了。 谁又能一眼认出,这便是曾祸乱天下的春秋魔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