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清竹乘船带枫思羽和一个男人出谷。 这一次换了一艘大船,船家稳稳地把三人送到对岸。 村庄依然安静祥和,只是欢声笑语似乎不如初来那日热闹。 转过山峰,进入竹林,每走进竹林一步,枫思羽的心就慌乱一分。 曾经修竹万竿笔直,如今竹林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断竹残叶,那些被砍断的绿竹身上,隐约可见斑斑血迹。 枫思羽的目光在竹林与沈清竹之间来来回回,几次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又害怕听到的是自己不能接受的。 三个人在竹林边等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远处一车一骑缓缓而来。 “四哥?”枫思羽看清了来人。 马车停下,车内走出两人,是枫念念与枫陌漓。 “小贱人?”枫思羽瞪大了眼睛。 “念儿。”身旁被绑着的男人惊呼。 “念儿,你和小贱人什么关系?”枫思羽看着那个觊觎羽哥哥家园的男人,跟薛念有几分相似。 “你说谁小贱人,那是我女儿。” “我知道了,你们这一家坏人。”枫思羽狠狠地瞪向薛如仇。 薛如仇一脸莫名其妙,不理枫思羽。 “念儿。”薛如仇一双眼睛只紧紧地盯着对面的枫念念。 枫念念看着对面的薛如仇,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可她不知对他该爱还是该恨? …… 昨日接到独孤绝的信,“明日午时,竹林外接薛如仇,早一刻接人,晚一刻收尸。” 她不知道她该不该来,她害怕看到他,害怕想起过去种种。 可是当她决定不来时,心却针扎般的痛。 “平安,如果有人欺负你娘亲,你会怎么办?” “帮娘亲打坏人呀。”平安想都没想回答。 “你,不是害怕娘亲吗?” “害怕呀,可是坏人欺负娘亲,平安也不开心。”小平安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枫念念。 “平安是最勇敢的男子汉。”枫念念的心里突然就轻松了,无论爱恨,他都是自己的父亲。 “念婶婶也是最勇敢的婶婶。”小平安挥动小拳拳,给念婶婶加油。 …… “爹。”枫念念还是喊出了口。 “念儿。”薛如仇激动的老泪纵横。 “你走吧。”沈清竹给薛如仇松了绑。 “这就走啦?”薛如仇不敢相信,昨天,独孤绝还说要让沈清竹当着女儿的面杀了他。 “怎么,想让我捅你一刀再走?”沈清竹冷冷瞪薛如愁一眼。 “那我走了?”薛如仇还是不敢相信,独孤绝威胁了他15年,如今就这么放他走了? “我义父威胁你,不过是为了引出配铃之人,如今那人已坠崖,你也就没什么用了,回去好好照顾你的女儿和外孙,莫再让她伤心。” 沈清竹说的认认真真。 “林沐枫不是他的儿子,死去的那个才是。”薛如仇说完,对沈清竹抱拳一礼,转身离开。 终于不用再装了,终于可以和女儿过安稳日子了,只是如兰不在了。 “羽哥哥,他偷绘了山庄地图,你怎么能放他走?”枫思羽急了。 “你也回去吧,回到枫家去。”沈清竹缓缓闭上眼睛,其实早已猜到林沐枫不是义兄,可是,真正听到答案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悲伤,为义父悲伤。 枫思羽不知沈清竹真正的悲伤,她以为他是在为庄园即将被人所夺悲伤。 “羽哥哥,我绝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枫思羽下定决心,向枫家那边走去。 就在她越过薛如仇身畔之时,突然转身,将一把匕首狠狠插入薛如仇心口。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没有人想到枫思羽竟然偷袭了薛如仇。 枫念念哭喊着朝薛如仇奔去。 枫沧月吓得赶忙去护着,生怕她摔倒了,如今,她已七月身孕,容不得半点磕碰。 枫思羽亦吓傻了,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用最后的力气,拔出薛如仇心口的匕首,惊慌失措地后退。 鲜血喷涌而出,薛如仇缓缓地倒下去。 “爹爹,爹爹……”枫念念抱着薛如仇,慌乱哭喊,“四哥,你救他,你救他。” 匕首齐根没入,正中心脏,若不随意拔出来,或许还有希望,现在,已是救无可救。 “念儿,爹对不起你。”薛如仇伸手抚摸女儿的脸,那脸,瘦了。 “念儿,你二娘是独孤绝的人,你娘被梦将军救回来没多久,独孤绝就找到了我们,他逼我娶你二娘,我若不娶,他便要杀了你娘。” “我打不过他,我和你娘受他要挟,不得不忍辱屈从。” “你二娘处处刁难你们母女,为了保护你们,我只好亲自下手,我下手有轻重,若她下手,定不会怜惜你们半分。” “你们过得越苦,越容易引沐枫现身。” 薛如仇每说一句话,口中就涌出鲜血。 “爹爹,你别说话,让四哥给你包扎。”枫念念胡乱地擦着薛如仇嘴角的血,那血怎么都擦不完。 “在被独孤绝虏去的日子里,你娘怀着你,替沐枫挡过鞭子,独孤绝丧心病狂,想要烧死沐枫,威胁枫家,后来,独孤绝也不确定当年烧死的孩子到底是沐枫还是他自己的儿子,所以他盯着我们,等沐枫出现。” “念儿,爹要去和你娘团聚了,不能再守护你了,答应爹,好好活着。” “爹,你不能死,你不要死。”枫念念的手上,满满的都是爹爹的血。她颤抖着手,不知道该先捂住爹爹的心口,还是先擦掉爹爹嘴角的血。 “念儿,沐枫教过你,无论如何都要勇敢,再黑的天,终有黎明到来的那一刻。”薛如仇的手颤抖着去擦女儿脸上的泪水。 “爹怎么知道?” “那是爹教他的,让他告诉你的。” 终于和女儿解释清楚了,可以安心的去地下陪如兰了,有沐枫的关系,枫家定会好好待她。 薛如仇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到枫念念手里。 “交给枫家。” 薛如仇的手缓缓地垂了下去,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爹,你别睡,我带你去见娘。”枫念念想抱起爹爹,却怎么都抱不动。 她满身是血地坐在地上,抱着一动不动的薛如仇,喃喃自语。 “我知道,我都知道,爹,我都知道。” “爹,娘说,你是疼我的,夫君说,爹不是坏人。” “爹,我知道,你打完我,会一个人在祠堂偷偷哭。” “我知道,我生辰的时候,你偷偷在院子外看我。” “你给我买冰糖葫芦,却只能偷偷让别人给我。” “我过去不懂,你是爱我,还是不爱我,现在,我懂了,我都懂了。” “爹爹,你起来,你跟我说说话,你从来都没有好好坐下来跟我说说话。” “你总是冲我挥鞭子,可是,你又教我怎么躲鞭子。” …… 枫沧月死死盯着枫思羽,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为什么?你就这么看不得她好吗?” 枫思羽已吓得魂不附体,而四哥现在的样子,更加让她不寒而栗。 枫沧月双目赤红,眼中的愤怒仿佛要将眼前的人撕碎,那紧紧攥起来的拳头,一直抖,一直抖。 枫沧月拼命攥紧拳头,才能忍住不挥出去。 “四哥,他们都是坏人,是坏人……”枫思羽大脑里一片混乱,唯一记得得就是那两个人都是坏人,小贱人勾引羽哥哥,她爹要抢占羽哥哥的庄园。 “你好自为之。”枫沧月失望地转身,抱起薛如仇的尸体,枫陌漓扶起枫念念。 几个人上了马车,车夫调转马头,默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