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晕光下,白术与女子隔着数丈,彼此神态不一。 原本笑意散漫的少年忽得神态拘谨,面容也肃穆,说话时,亦也是一板一眼。 而那先前显露慌乱声音的女子,则恢复了淡淡的口吻。 攻守之势,在瞬间逆转。 “大都督……”白术斟酌着开口:“为何要把你许配给我?” “我怎么知道。” “他……他是你家亲戚啊?” “……” “总不能是你爹吧?”白术有些绝望: “我就想来打个仗,可没想着什么老婆孩子热炕头……等等,我似乎也没听说,大都督他有子嗣吧?” “给你。” 在女子错愕的目光中,白术从沉金的大箱中,狠狠捞了一把,捧到女子面前。 “这些若不够,我再想办法给你凑点。” “你是何意?” “大半夜的,你闯进我的帐里,外面护卫居然没拦你,我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白术捧着一堆法光灼灼的法器,言辞万分恳切: “我半生出家,没捞到什么油水,你若是想求财,这三口沉金箱里的,都尽管拿去,若想求色……” 白术沉默了半响,在焰光中,他的脸色有些挣扎。 终于,他狠狠抬起头,决然开口: “若是求色,我可以把我师兄的传信玉圭给你。” “你师兄?” “丰山寺虚岩,人称白玉郎,清秀俊逸,才貌两全,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每次进长乐城,都惹得满城妙龄女子齐齐骚动,每每掷果盈车。” “与你比起来呢?”女子的声音显然饶有兴致。 “胜我百千倍!”白术不假思索。 女子打量了他良久,终于,在白术错愕的目光里,忍不住掩唇失笑。 “你倒是自视甚高,把我当做那些水性杨花的女人了吗?”半响后,女子停下笑声,冷冷看向白术: “我来你的帐中,只是告诉你,无论然须如何舌绽春雷,口吐莲花,我都不会嫁给你!” “为何……”满怀警惕的白术,突然被这一下,给打得蒙了。 “没有为何。” “那……” “不管然须怎么言语,我都不会与你亲近,你若敢应下这桩婚……” “等等等等。”白术伸手打断她:“你不是来结婚的?” “不是!” “那太好了!”白术瞬间狂喜: “还以为年幼的我,终于要惨遭人生中第一次潜规则了!不是的话,那就太好了!” “我……” “别爱我,没结果。”白术挤挤眼:“我懂,我都懂的。” 女子骤然沉默了下去,良久,才有声音传来。 “你明白就好。”女子淡淡开口:“然须若是问起……” “没接触,不合适,三观分歧太大,家里人不同意。”白术立马接口,骄傲昂起胸膛:“这一套,我可熟了,不用你教我!” “你倒是有趣。”女子深深看了少年一眼,他微微仰着头,清俊的脸上满是自得。 “还好,还好。”白术闻言,又谦虚低下脑袋。 “十七岁,阳符三重。” 最后离开营帐前,女子似乎笑了笑: “你对自己的评价,倒是乏善可陈。” “那要怎么说?二十四岁,是个学生?” 对着那个早已远去的身影,白术无奈摊开手: “也太恶臭了吧……” …… …… …… 于此同时,千万里之外的邺都,正是放灯的时候。 浩渺的莲花池上空,一盏盏燃着焰光的彩灯,被轻轻一抛,送上了青天。 穿灰衣布袍的小厮们侍立在一处,他们撮嘴一呼,便有清风生出,把那些下坠的彩灯,重新托上空冥。 华美的画舫在莲花池上穿行,划破满池的清辉。 笑声和闹声从画舫上飘出来,如玉的面庞和绮丽的裙琚,在画舫的小窗中若隐若现。 今夜,邺都久负盛名的重华湖中,竟只有这一艘画舫。 金甲的武士们持戟肃立,沿湖警戒,驾驭虹桥的武修手托警钟,面容肃穆,封锁上下四方。 今夜在画舫游湖的,都是公室侯府里的贵女。 若是出了纰漏,对于整个邺都,都无疑是一场大地震。 而在无数人心头警戒难安的时候,游湖的画舫里,却是一派言笑晏晏。 几只样式精巧的陶兽耳方壶,正徐徐,有如兰似麝的袅袅白烟从兽耳喷出。 在琉璃镶嵌的八梨木宫灯下,那群身份显赫的贵女们,裙琚招摇,都翘首望着各自的彩灯,不时惊叫连连。 “哎呀。” 一个绿纱宫裙,额上点着梅花妆的小少女连连跳脚:“我的小麻雀,我的小麻雀落到最后啦!” 漫天的彩灯里,一只胖嘟嘟,不像是麻雀,更像头快被撑死的飞天小猪,正渐渐落到了最后。 可任凭小厮们如何呼出清风,还是难以把飞天小猪托举起来。 “你做灯笼时,到底放了什么?” 绿纱宫裙的小少女身边,一个温婉端庄的明丽女子好奇问道: “为何会这般重?” “几块元磁石啦。” “元磁石?”明丽女子惊讶了:“为什么放它?” “总觉得会更好看些。”绿纱宫裙的小少女傻笑一声,就扑到明丽女子怀里,委屈巴巴的声音低低响起: “但好像太重了。” “小雀儿放灯时,许了个什么愿?” 明丽女子促狭微笑,摸了摸怀里的小脑袋: “莫不是想要西楚陈季子,快些将你迎娶过门?” “讨厌!” 小少女气鼓鼓抬起脑袋,偏过脑袋,便一个人去生闷气了。 如此举动,倒将一同放灯的众多贵女,都惹得笑了起来。 在婀娜摇摆的裙琚中,一片鲜花着锦的景象之外,却有个身段婀娜,黛眉如画的绝美女子,始终游离在外。 女子间比拼容貌,便如剑修的对剑,往往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便有一方败落下来。 莺莺燕燕里,女子竟是罕见的木钗素衣,丝毫不加雕琢,与一众游湖的贵女,看起来格格不入。 但于容貌上,所有人都被压了下去。 她长着一双灵气沛然的眸子,容色清冷如霜雪,女子托着腮,眼神淡淡,也不开口说话。 “青黎宫里,听说还有人嬴了陈季子呢。”交谈声仍在继续,一个头戴金步摇的美人轻声开口。 “沈墨!”立马有人附和:“小真君生得极好看,邺都里面,都已经有好多小真君的画像啦!” “姐姐买了吗?” “画师是我家的。” 叽叽喳喳的声音再次响起,绿纱宫裙的小少女撇了撇嘴,很是不服气。 她偶然回头,瞥见独自凭栏的美貌女子,迟疑半响后,还是小碎步跑了过去。 在宫灯的焰光下,女子如同被美玉雕琢而成,不似人间中人,冷冷清清,面容绝美。 “小公主。”绿纱宫裙的少女眨眨眼睛:“今日游湖,小公主怎么不穿得喜庆些?” “两国交战。”美貌女子淡淡开口:“怎么喜庆?” “……” 刚说话就碰了个钉子,小少女摸摸脑袋,只得另寻了个话题。 “小公主放灯,是许了什么心愿啊?” “归国。” “……” 这番动静,也暂时打断了沈墨与陈季子孰美的争论,一众公室贵女对视,彼此表情都有些讪讪。 “小公主的化身在边关。” 明丽女子见气氛不对,连忙笑着打圆场。 “见了哪些风景?与邺都的人物可都一致?” “死人、喊杀、流血、黑魔……” 提到最后那个词时,美貌女子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嫌恶。 “不过若论人物,倒的确有一个,与邺都的蠢货们不太一样。” “不知是谁?”见总算挑起了话头,明丽女子心头,也暗地松了口气。 “炬龙卫三府长官。”美貌女子淡淡开口:“正五品折冲都尉,白术。” 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