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怪物23
逆着稀疏的人群,朝镇子的最深处走,那里就是“中元”。 天地为方,其中为正。中元位于四个方位的中心,阴气最重,也是最有可能找到地狱出口的地方。 等到虞重水携着蔺润之到时,意外地见到了正在对峙的三人。 完玉白衣沾染了些许血渍,面上的纱也揭了去,整张脸表现出异常的愤怒和焦急。 慕稚儿站在他身侧,手持祭坟剑,神色凝重地摆出防守的姿势,若是看得仔细,还能发现漆黑的剑刃上沾了不少血。 二人对峙的,是一位判官模样的鬼,上半身为人形,下半身为鬼形,只披了一黑色长袍,空荡荡的在风中鼓动。 牠全黑的眼转向这边,视线直指蔺润之,虞重水不适地搂紧青年,避开牠的目光。 “都说了你们不能走。”牠的表情活了起来,像被解除禁制,久久未曾言语使得牠声音沙哑,吐字怪异。 牠腐烂的手指抬起指向蔺润之:“把他留下。” 完玉和慕稚儿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到来,纷纷向后退了几步,将二人遮掩在身后,目光交错示意。 虞重水探了探蔺润之的脉搏,发现没有异样时,便把他轻轻地放置在地上,抽出若水剑上前一步,剑指那鬼。 空气一时凝滞了起来,四人互相对峙没有人动弹,气氛僵硬一触即发。 寒风卷着雪花和灰尘落在众人肩上,又很快化作一滩浑水打湿衣物。 * 谁也没想到最先动作的是鬼,牠拢起袖筒,将两只呈爪状的手收起,半身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牠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空洞的眼睛扫视着五个人。 感慨道:“我才发现来了个客人。” 说着牠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拉开身后的井盖,显示出黑黢黢的深不见底的硕大井口。 “既然如此,我就不为难你们了。”牠转过身,说:“只是他还未受刑,不能过去。” 指的自然是地上躺着的昏迷未醒的蔺润之。 虞重水见牠举止自然无作伪,便收起了剑,作揖道:“恕晚辈失礼,只是友人已经昏迷,这种状态受刑会不会......” 慕稚儿贴到她身侧,提醒道:“这里是秘境,蔺掌门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搀起蔺润之,搭在自己肩头:“我来吧。” 虞重水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败在了鬼官戏谑的眼神里,百般滋味复杂,又解释不清楚。 虽然这里是秘境,但精神受了重创对真身的修炼也会有影响。 魔界形势不比仙界,处处是诡谲的斗争。况且蔺润之本就心境脆弱,如果境界再受损...... 虞重水出于种种考虑,觉得蔺润之现在这样不适合受刑。 鬼官从匣子里掏出一只烟斗,点上火,缕缕青烟自手中冒出。牠朝慕稚儿摆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烟让他闻完就受刑结束了。” 虞重水快步上前接过烟斗,另一只手搀着蔺润之半侧身体,对慕稚儿嘱咐:“你和完玉先出去。” 边说边使力将蔺润之过渡到自己肩上,奇怪地看着毫无动作的慕稚儿,问:“怎么了?” “姐姐是想分担蔺掌门的罪吗?”慕稚儿听到自己这么问,近乎尖锐地质问虞重水,骨节分明的手紧攥着祭焚剑,青筋暴突。 似乎没想到面前的青年会如此愤怒,虞重水觑了好整以暇的鬼官,再面露疑惑地看向慕稚儿:“怎么不可以吗?” 这也是她刚才想出的办法,最大程度的减轻蔺润之的惩罚,好让几人在接下来的试炼中不会因为丧失一个战力而束手无策。 慕稚儿既愤怒又悲凉,他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是无理取闹,也明知无法坦白心迹,每一种反应都是不应该的。 可,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为什么不让我也来分担?” 我在你心里是外人吗? * 虞重水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远处已经把面纱蒙上的完玉,在看看身旁红了眼眶的青年,解释道:“你们和他毫无关系,本就不该牵连其中,我的肉身修为是最适合的,况且我曾经也欠他人情,此刻就当是还了。” “别哭了,多大的人。都和你说了,我对他没别的感情,只是小时候的玩伴罢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且接下来还有试炼,他不能就这么昏迷下去。” 想哄孩子一般,虞重水好说歹说才将对方劝好,一回头就看到面色诡异的鬼官,难得有些报赧。 “我替他承担一部分罪责,可以吧。” 还不等鬼官回答,慕稚儿也站到她身侧,神色坚定道:“也算上我。” 事已至此,自然瞒不过一直关注这里的完玉,他佯装生气地跑过来,斥道:“你们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里,这种事竟然也偷偷摸摸地商量。” 有了三人的分摊,蔺润之只要接受四分之一的惩罚,代价就是丧失了一条腿的皮肉,疼得他即使昏迷中也颤栗不止,面色惨白。 虞重水失去了大半上身的皮肉,因为有衣物的遮挡看起来没那么凄惨,而完玉则在原来溃烂的五官上多出了长短不一的撕裂,一直延伸到脖颈,条条粘连的肉被他费力地拼接起来,用面纱固定在脸上。 他现在一哭就满脸是血,狰狞的面上满是懊悔,懊悔自己又让脸上多了伤口,现在是完全不堪入目了。 慕稚儿是三个人中状态最好的,他和蔺润之一样坏了腿,却因体质特殊勉强能行走。黑色的裤子一点也看不出血的痕迹,只是走进了才能闻到温热的铁锈味。 稍作整息,四人便走到井口,感受到由下而上呼啸的狂风,听着井底深不可测的风啸,完玉率先翻身进去,消失不见了。 算着完玉应该平稳落地,虞重水搀扶着蔺润之,在慕稚儿担忧的目光中也沉了下去。 等到慕稚儿一只脚跨进井里,身旁一直沉默的鬼官突然发话。 “你不该来这里的。” 在对方不解的目光里,牠摆了摆手:“你现在也听不懂,先走吧。” 四周狂风呼啸,众生肃寂,鬼官理了理被风吹皱的披风,将烟斗重新点起,吸了满满一口,烟雾缭绕地吐出。 牠慢悠悠地行走在无垠的雪里,直到再也看不清。 * 一进入井里,虞重水就察觉了不对。 她和蔺润之像有无形的阻力被分开,随着掉落的深度渐行渐远,在黑暗中她伸出手,只能触摸到冰凉湿滑的井壁。 眼前闪过无数虚幻的场景,像鬼镇中的记忆泡沫一般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把握不住。 有她在练剑的场景,有她和同门出任务的场景,有她和稚儿相处的场景...... 还有更多的,是她从未发生过的,不可思议的场景。 那银色长发紧闭双眼的仙人端坐竹林中,身侧是漫天化不开的冰雪,一条蜿蜒而去的银白色长尾隐入深处。 ......是谁? 虞重水的眼又开始隐隐作痛,停留在记忆中的伤害让她忍不住按住了额头,画面消失了。 白塔、瑶池...... 终于在剧痛袭来之时,她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