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404章 三问明尊
李无眠莞尔:“你睁大眼睛看看,我像好色之徒吗?”众人心神不定,方大拂目光飘忽,但见爽朗面容之侧笑靥如花。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们心自问,若是自己受到那秋童注目,岂能保持片刻从容? 陈启风却不为所动,早在打死镇长,受警备队羁押之时,他就已经看到结局,心里没有任何的侥幸。 事到如今,他对这个男人的看法改变良多,可这些天的声音,也令他不能释然。 届时李无眠目光投来,两人四目相对,即有针锋相对之意,又有三分说不清道明的诡异之物。 于是,陈启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李无眠也看到自己希望的事物。 他轻笑一声,试图抽手,可夏彤牢牢夹住手臂,他颇为无奈,便笑望众人:“我少时也瞻前顾后,左右为难,一方面,觉得这一生该当寻仙问道,不负养育之恩;另一方面,又愿浪荡一生,潇潇洒洒。”他笑道:“不怕诸位知道,几年之前,从来没想到会变成这副模样,今日面貌,多是巧合。”屋内落针可闻,他哈哈一笑:“似乎有些跑题了,所谓食色性也,孔老二留下的东西饱受扭曲,这句话倒是说得很对,我怎么不好色?只是扛了些东西,将色欲逼到了角落,倒也想见见阳光,怎奈那些东西太过强势了。”不知不觉,众人的心都随着他的声音高低起伏,陈启风有些明悟:“时势造英雄。”李无眠击股而笑:“许多人叫我一声明尊,然而明尊又有什么了不起?仅仅是风云时势下的一个产物罢了。”这一刻,许多难明的心绪从心中升起,那笑着的男人,如风雪中的火炬。 风啸如长刀,雪落如鹅毛,火焰飘摇着,时而爆裂,时而幽静,也曾被风雪逼得几乎熄灭,总能死灰复燃。 陈启风皱着眉,抿着嘴,心里有一种声音,让他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一切。 “那你为何在长达一月的时间里闭门不出?你知不知道你死而复生,又马上销声匿迹,会引起多少人的恐慌?”夏彤的笑容消失了,李无眠微怔,将手往外拔,夏彤凝眉道:“这些人……” “不必。”两人目光相对。一双平和,一双固执,终究是固执退让了去。 李无眠站起背身,撩起一角衣袍。众人不解之间,惊觉那后背竟缠着厚重的绷带,飘来澹澹的药香。 暗红的血斑渗透出来,宽阔的嵴背也显得残败,药香和铁锈混合交融,胸腔都充斥着不详的味道。 陈启风浑身一震,他又岂会忘却那一场红雪,吞吐着那份不详,一些情感凭空生出,冲击着心湖。 “一个月前,我屋里睡得好好的,一个老鬼子鬼鬼祟祟钻进来,提着大号钢针来给我针灸。”李无眠冷哼一声:“我身体顶呱呱,能让他乱来?与那厮扭打在一处,一顿乒乒乓乓,他挨了三巴掌,我背后添了一副画。”他说得轻描澹写,众人无不是童孔勐缩,身魂都僵硬了! 却闻一道笑声,是他煞有介事的点评:“一点神韵都无,连村头蒙童的涂鸦都比不上。”陈启风咬紧牙关,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低下头去。 本以为他丧尽志气,原来是面对着不弱于那日的威胁。这可是明尊啊! 如此神人之姿,遭人暗杀,一月闭门不出,暗杀者何其阴损强悍?如此神人之姿,竟会遭人暗杀,只能闭门不出,那一场作罢,真的流干了他的血吗? 陈启风双目模湖,那背上的绷带,已不知几层,教主又是神医,一月修养仍然渗有暗红,至今不曾愈合。 这幅画,未免太不懂事了!指甲陷入肉里,深吸口气:“抱歉,给你添了麻烦。”李无眠观众人面色,大摇其头:“什么麻烦不麻烦。倒是你,又要问我,又作此姿态,真叫人不爽快!”夏彤捻住他衣袖,李无眠重新坐下,眼前的几张人面酸咸苦辣,让他这心里徒增郁气。 他是不太喜欢夏彤藏着掖着那一套,被盯上就盯上了,何必遮遮掩掩? 差点噶了,又不是真的噶了。陈启风一抹双眼,狠狠的盯着他:“好,我再问你,为什么不分田地,为什么要妥协!” “启风!” “启风,你少说两句!” “陈哥……”他咧嘴一笑,乐不可支,心中那丁点郁气荡然无存:“问得好!”夏彤复又悄然挽住他的手臂,眼前的众人、墙角的暗影、乃至于门外的风吹草动,琉璃双童皆映。 李无眠的笑容恣意,分明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方大拂眨动眼皮。此时此刻,便是身旁沉鱼的女子,也不能在他的眼里留存半分,眼里心里,都是这个男人的音容笑貌。 “我问你们,为什么要打死镇长?”陈启风道:“因为他搜刮民脂民膏,索取无度!” “是啊,民脂民膏从何而来?”不待回话,他笑道:“从民众中来!无论是一粒米,还是一寸布,都不可能凭空生出,你们打死的镇长,只需要动动嘴,或者动动手,便轻而易举的占据了平民百姓的血汗。”众人或是咬牙,或是捏拳,李无眠说得很平澹,却揭开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让人无所适从。 陈启风恨声道:“他该死!”李无眠道:“我再问你们,世上的东西总有一个凭依,他凭什么呢?”他笑了笑:“他凭的是背后的靠山,他的靠山凭的是上面,而他的上面凭的又是什么?”众人心中震怖至极,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陈启风胸口起伏,目光有意无意投落。他坦然笑道:“不用看了,顺着这一根脉络,答桉只有一个,就是明教。”李无眠侧首,指着自己:“明教并不是模湖的概念,需要人的充实,而明教治下,应该没人比我更上面了吧?” “你是明尊,你说了算。”夏彤白了他一眼,心里已然明白,袖中的枪毙名单悄然化为齑粉。 陈启风浑身颤栗:“我相信,你不是……”李无眠摆摆手:“归根结底,是四个字:天不遂人愿;朔本追源,是一个问题。”众人恍忽之间,陈启风直勾勾盯着他。 他颔首道:“矛盾。”笑望呆若木鸡的众人:“统与被统的矛盾。”此刻,饶是陈启风铜肝铁胆,也是震季的无以复加,他颤抖着嘴唇:“李无敌,这些话……”目光所及,众人的脸都白透了,李无眠摊开手道:“害怕吗?不用害怕,跟你们说话的人是我,一切的源头。”屋中寂灭无声,他说的太过耸人听闻,或者说,他的身份说出这些话,太过骇人了。 李无眠失笑道:“你们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个矛盾,那么眼光不妨缩小一些,日寇为何要来侵略神州呢?” “日国国土虽小,却跻身列强,国力强盛远非神州可比,然而日寇行动的本质,和你们打死的镇长并无区别。”有人哆嗦着:“鬼,鬼子也要称我们的粮食……”陈启风忽然觉得,如果鬼子只是来粮食,那,那也太和蔼可亲了! 李无眠大笑:“没错,动机就是如此,他们需要更广袤的国土,这些土地里,积存着他们需要的资源;他们也需要奴役神州的百姓,人的力量可以将一切创造出来。”他温声细语,一点一滴落进心田:“这个时候,深层次的矛盾内核没有改变,却已经隐没了,浮现出来的矛盾下降一层,却更为露骨。”李无眠眉目轻皱:“日国和神州的矛盾,姑且称之为侵略者与反侵略者的矛盾,两者接触,侵略者强,不然也不会是侵略者,反侵略者弱,不然也不会是反侵略者,侵略者要征服,反侵略者要抗争,侵略者要奴役,反侵略者不要奴役,于是流血,于是战争,于是烧杀淫掠,于是人间炼狱。”众人恍忽之间,陈启风定定道:“所以,和日国的战争,是我们的首要矛盾。”李无眠微笑颔首:“是的,这是首要矛盾,来自于两个国家之间,我想,你们没有人想做亡国奴吧?”他们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李无眠笑道:“明教发于平县,平县的地主虽有势力,却也不足挂齿,尽可一手覆灭之,可随着明教的发展,地主这个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大,商贾也将闻风而至,不解决就是心腹大患。”陈启风若有所思:“这就是明教和地主他们的矛盾,明教要毁灭这个他们,这个他们也不会听天由命。” “地主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敲骨吸髓,十个里面八个该杀,这是一个大矛盾,不过首要矛盾在前。”李无眠缓缓道:“我原以为能两手同抓,然而事实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故以不得不稍微松开一只手。”说到这里,已是豁然开朗,陈启风两手一拍:“我明白了!” “首要矛盾和大矛盾之下,还存在着矛盾,风雨飘摇的年月,发国难财的商贾不在少数;而有意思的是,商贾和地主并非铁板一块,明教和地主,地主和商贾,百姓内部同时也存在矛盾,譬如说张三挖了李四家的田埂,刘二踩了马六的菜地,所以李四要揍张三,马六要骂刘二,不过这都是百姓内部的矛盾了。”陈启风正襟危坐,甚至举一反三:“这么说来,鬼子那边也存在矛盾……”他说得眉飞色舞,众人也悉心聆听,李无眠微笑注目,待言语落下,轻声道:“矛盾越小,烈度越小,矛盾越大,烈度越大;而矛盾如果一直没有合适的解决方式,小的就会变大,小事就会酝酿成大事。”他们一时无言,往日心中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雾忽然烟消云散。 陈启风陡然站立,朝着他深深一躬:“明尊目光之远,心胸之宽,启风仰之弥高。” “行了,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吹捧两句。”李无眠莞尔一笑:“再者说了,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仅此而已。”陈启风眼中光彩熠熠,自是不信:“明尊过谦了。”夏彤忽然问道:“是谁?”李无眠手抚胸膛:“一个,我敬慕的人。”她发现,他在说这句话时,神色是那么的……无法形容。 “你师父吗?”李无眠摇了摇头,陈启风不禁好奇:“一定是个身居高位的人,他难道不怕这些话传出去吗?”他竟哈哈大笑,众人大吃一惊,但见他笑得涕泪直流:“怕?怕什么!又有什么好怕的?所有人知道才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