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最后的提问，宋岚保持了沉默。　　『虚无』也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两人也算是知根知底，沉默便代表了答案。　　“有机会来‘外界’一趟。”　　临行前，『虚无』又补充了一句，“那些机械疙瘩不喜欢我在他们的地盘停留太久，等你什么时候来了‘外界’我们再好好叙叙旧，最近几年那里发生了不少事，现在一想，那个叫做‘老鼠’的人就是你小子捣鼓出来的吧？”　　要说“外界”最近风头最盛的人，那就莫过于“老鼠”了。　　从十七区逃出来之后，“老鼠”便在埃辛维格军里的地位一路飙升，几乎每一次大事件都能找到他的身影，现在在埃辛维格军中，他已然成为了人们眼中的二把手。　　出于好奇，『虚无』在反抗军集会时也去凑了凑热闹。　　结果只能用大失所望来形容，他一眼便看穿了“老鼠”的本质，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只有他左右逢源的处事方式，当反抗军的领导者们因意见不合发生争执时，他往往能从中起到和事佬的作用，其身份更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人员。　　他实在搞不明白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把“老鼠”传成了绝世强者的。　　可是在见到了宋岚一面之后，『虚无』才真正觉察到了“老鼠”的不同寻常之处。　　尽管他本人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小角色，可一旦陷入困境，运势就会站在他那一边。　　无与伦比的幸运也能算作实力的一种，而这也非常符合宋岚的行事风格，当初那些斗蛐蛐大赛的冠军们，最终都以让他们匪夷所思的方式淡出了教会与上层世界的视线。　　面对『虚无』的提问，宋岚点了点头。　　至少从目前看来，“老鼠”是一个相当优秀的理财产品，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让自己从一个悬赏不过百万瓦的小角色，一跃成千万级悬赏的通缉犯，以他在十七区待了这么长时间的经验，如今只需要一张“老鼠”的通缉令，就能在十七区起到小儿止啼的作用。　　换算下来，那至少也算得上“七武海”级别的狠角色。　　当然，在宋岚的眼里，大家的好朋友“老鼠”先生相当于十七区繁华地段的高档房产。　　他们工资的涨幅速度是赶不上十七区的房价了，好在他投资的“老鼠”非常给力，赏金涨幅速度远远将房价甩在了身后。　　投资的另一个好处在于，假如他们未来前往“外界”，“老鼠”应该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们。　　“既然如此，你应该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反抗军的事了。”　　“听说他们前段时间闹得挺凶的。”　　在监狱沦陷，被关押的阴影们逃脱之前，反抗军是联合政府的头号大敌，他们一度将包括十七区在内的诸多边境城市作为了战争前线。　　随着基因之主的出现，评议会自顾不暇，边境城市和“外界”的威胁也就被放到一边了。　　“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们认为反抗军掌握了训练灵能的方式。”　　『虚无』多少对联合政府的做法有所耳闻，对于反抗军的声讨与悬赏其实早在淘金潮末期就形成了，那个时期的反抗军还远没有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而悬赏令本身，其实就代表了联合政府的态度。　　倘若反抗军不主动挑起战争，他们便不愿意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处理“外界”的争端，而是更希望通过悬赏的方式引导反抗军与中立国或是军阀相互厮杀，直到以埃辛维格为代表的反抗军的领导者的出现，让评议会逐渐改变了对于反抗军的看法。　　多年以来，联合政府一直都在研究激发灵能力者潜力的手段，为此他们投入了大量资源，然而得到的回报却远远不如“外界”这些“自然觉醒”的灵能力者。　　于是，评议会便盘算着故技重施，以正义为由，将这些潜在的灵能资源据为己有。　　“但是你应该知道在你烧掉了房子之后，除非建立起一条新的桥梁，否则就不会再有‘自然觉醒’的灵能力者出现。”　　『虚无』申明道，“他们的‘自然觉醒’和我无关，这就是我刚才问你的原因……除了你我之外，肯定还有其他人留了下来，据我所知，那些畸变怪物似乎对反抗军领导者们的力量源头很感兴趣。”　　“原来你是来搬救兵的。”　　“人多力量大，这是你提出的理论。”　　『虚无』应答如流。　　以前还在上层世界的时候，这家伙就是最会搬救兵的那个，明明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就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当大家忙做一团时，这家伙就开始明目张胆地偷懒了。　　“论差遣人，你才是最专业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过去深受其害的『虚无』也学到了精髓，在宋岚使出激将法之前，就抢先一步说道，“我来找你并不代表我怕了那些畸变怪物，用你的理论来说，只要我们每个人都出50%的力，那么大家都能轻松地完成任务，而且别忘了，你把我房子给烧了。”　　一时间，宋岚竟无言以对。　　『虚无』是他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对手之一，甚至要比陆湘更加棘手。　　毕竟老陆往往是利用软磨硬泡的方式，这是只有通过朝夕相处才能拥有的手段，而『虚无』则是充分学习了他的理论，用《摸鱼理论》来打败他。　　倘若拒绝了『虚无』，就等于推翻了自己的《摸鱼理论》。　　对于摸鱼学派的创始人而言，宋岚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知道了。”　　“那么，就在‘外界’碰头吧。”　　说罢，隧道模糊的人影消散了。　　当环境归于寂静，宋岚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因为他意识到了比基因之主更巨大的威胁——有人偷学了他的《摸鱼理论》，还将它当做了对付自己的武器。　　看来……　　得抽个时间来完成《摸鱼理论2167周年重编版了》。　　首先，要必须避免他提出的理论最后变成回旋镖扎在自己的头上。　　回到伊甸大酒店废墟前的临时营地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结束了大半天的搜救工作，精疲力尽的人们搭起了简易帐篷，一些乐观的人打趣说现在的第四区倒是真有了些末世电影的模样。　　以庄池为首的物资小队从伊甸酒店的废墟中抢救出了一些食材和调味品。　　当他们将抢救下来的食材、调味料和器皿带到宋岚面前时，维罗妮卡投来了期待的眼神。　　和庄池等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不止一次听几人夸奖自家科长的手艺，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罗杰也会时不时给予高度评价，他们一致认为就算是那些高档餐厅的主厨也未必比得上他们科长。　　其中，庄池更是坦白她当初执意要调来宣传科，就是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　　维罗妮卡本对于厨艺并没有什么兴趣，以往在第一区时去高档餐厅用餐也完全是出于家族社交方面的需求，她内心深处非常反感那样的场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虚伪的笑容，嘴上说着一套，背地里却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但父母却认为那是必不可少的历练。　　以后当她进入政坛，每天都免不了和那些人打交道，被拿捏的永远都是那些无法掩盖好情绪，被人看穿了心思的人。　　如果没有父母指派的任务，维罗妮卡便一直使用营养针剂。　　她觉得在那种场合，就算菜肴再美味，都品尝不出味道。　　直到，维罗妮卡听说了罗布-路奇先生在第二区的事迹，据鸢尾花财团的一位女仆透露，当初路奇就是伪装成了来自中立国的厨师，潜伏进了鸢尾花财团的城堡——路奇先生的手艺是货真价实的，直到现在她们的女仆长还念念不忘他做过的炝锅面。　　也正是从那之后，维罗妮卡开始观察到了这些曾经被她忽视的“副业”。　　一名情报大师，永远能完美地将自己融入到周遭的环境之中，根据任务需要，他们随时都能成为酒保、厨师、医生、执法者。　　这是她一直所欠缺的部分。　　精英化教育也局限了他们的视野，让他们永远处于自己的小圈子里，从而忽略了外面的世界。　　这也是人们常说的反情报部门与军情七处的最大区别。　　军情七处的特工们往往需要深入到各类场所，倘若他们的伪装被人瞧出了端倪，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死亡的命运，而反情报部门的精英们平时则大多只需要待在办公室里，通过联合政府的尖端技术，来处理情报方面的问题。　　维罗妮卡静下了心来，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宋岚的身侧，观察着这位朋友们口中的“厨艺大师”料理食材。　　看着刀刃在月光下折射出的光辉，她竟一时间入了迷。　　维罗妮卡的脑海中涌现出了莫名的情感。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见到宋岚，却产生了朦胧的熟悉感，她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瓦莲某天的感叹，瓦莲觉得他们的科长一定能和路奇老师谈得来。　　性格随和，还都总是骑着自行车上班。　　而现在，他们又多出了精通厨艺这一共同点。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科长不擅长打架斗狠，以往在十七区街上遇到了帮派分子，从不挺身而出，而是报警将特殊行动小组的同事们叫来现场，平时在科里科长也总是告诫他们，面对危险时要学会审时度势，不要意气用事。　　瓦莲现身说法，有一次她在遭到绑架后，出头羊的行为就导致她后脑勺重重地挨了一枪托，被送到医院躺了好几天才恢复过来。　　嗯？　　一个奇妙的想法涌了上来。　　维罗妮卡眯起眼，眼睛忽然间变得犀利了起来。　　路奇老师是一位伪装大师，他总是能完美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之中……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位十七区执法者部门宣传科的科长，也是他的众多伪装之一？　　当她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之时，便惊讶地发现路奇老师和宋岚从未同时出现过！　　今天当他们向关总监打听路奇老师的行踪时，总监说鉴于《救助者大师》陷入停摆，路奇老师已经回了第一区，他公事在身，没能来得及和他们告别。　　但是在那之后，科长就出现了！　　维罗妮卡观察得越仔细，就越能看出端倪——整个晚上，宋岚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不过这倒是也在另一个角度展现出了他精湛的刀工，即使视线和注意力不在砧板上，也能将食材切成晶莹剔透的细丝，这对于他而言，似乎早已成为了肌肉记忆，或许只有通过千锤百炼才能练就如此的技术。　　那么，　　路奇老师他究竟是如何磨练出了能够让鸢尾花财团女仆长念念不忘的技艺？　　维罗妮卡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骚动。　　异常案件调查局的人来了，她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据庄池说，他们的科长和主管是情侣，为此他们还专门出了名为《执法者部门恋爱物语》的期刊，在十七区当地很受欢迎。　　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成为最优秀厨师的秘诀就是遇到一位能让自己由衷地把自己的全部料理献给她的女人。　　或许，这是属于路奇老师的修行。　　想到这里，维罗妮卡忽然间有了种拔云见日的感觉。　　“庄池。”　　她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你们那里执法者部门的招人标准是什么？”　　她知道，想要实现这个决定一定会面对重重的阻挠。　　首先她必须避免自己在把“去边境城市成为一名基层执法者”的消息告诉父母时，不被他们送去精神卫生中心。　　此次第四区之行让她成长了许多，更让她意识到在第一区之外，有一个广袤的世界等待着她去探索。　　说话间，维罗妮卡看见陆湘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她还看见整晚都心不在的宋岚眼神中突然间有了光彩。　　维罗妮卡没有提出自己的猜想，她只是在一旁见证着这一切的到来。　　直到……　　她发现宋岚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周围的气氛不知为何也突然间变得悬疑了起来。　　她看见宋岚低下头，审视着桌上被拾落好的食材，尤其是那晶莹剔透的土豆丝，犹如艺术品般陈列在最显眼的位置。　　维罗妮卡听说陆主管最喜欢的食物就是土豆，因此宋岚平时总会往科里带去一些用土豆制作的小零食。　　可现在，宋岚却并没有因完成了准备工作而喜悦，相反，他面色凝重。　　冷汗从他的额间渗了出来。　　他不得不向周围的人求助，将笼罩在他内心深处的疑问提了出来。　　他的视线在简易灶台上游荡了一圈后，最终停留在了那泛着光辉的土豆丝上。　　“姜呢？姜怎么不见了？”　　小剧场其两百四十八：　　某年某月某日周五，清晨　　陆湘开口后，研讨会的小型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最终，还是由汉娜打破了僵局，问道，“老陆，我先确认一下，是不是老宋对你说了些什么？”　　“不是，我在考虑自己的形象问题。”　　其实陆湘并不觉得自己平时的行事风格有多么残暴，她真不知道“冷血残酷的暴君”都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她并不喜欢这种风格，因为《每日一个恋爱小妙招》上说过，最近温柔可爱的女孩子更受欢迎。　　在这个人心冷漠的纪元，温柔可爱早已成为了极其稀有的品质。　　陆湘也上网搜索过“可爱的女孩子”之类的关键词，经过了一整天的研究过后，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可爱的。　　至少有时候是可爱的。　　“可爱这件事吧，得分场合，尤其是你。”　　汉娜思索再三后，提出了建议，“毕竟你平时走的并不是这种风格。”　　“那我平时是什么风格的？”　　“高冷，几乎是可爱的反义词，所以如果你想对老宋主动出击，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什么时机。”　　“嗯……比如说，你们的意见出现了分歧，就可以通过撒娇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原来如此。”　　陆湘若有所思，撒娇这种手段她早就用过不止一次了。　　“你知道了？”　　“嗯。”　　她点了点头，“我就说我平时也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