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末期,君主皆昏。周厉王姬胡残暴,为国民所逐,终死于彘地。 几经辗转,其子姬静继位,是为周宣王,然虽整顿朝政,讨伐戎狄,一时“宣王中兴”,晚年独断专行,诛杀大臣,对外屡战屡败。 传言,宣王听信民谣谶语“月将生,日将没;桑弓箕袋,几亡周国。”,遂诛杀禁弓矢令之上大夫杜伯。三年后,宣王打猎之时,杜伯鬼魂乘白马,着红衣,一箭射死宣王。 一时间,民心皆荡。 后宣王之子幽王姬宫湦继位,宣王之弟,周朝司徒,姬友深觉周室将亡于戎狄之手,便率其民东迁于东虢国与郐国之间,称地为新郑。仍以宣王所赐封国“郑”为国名。姬友便是郑国首位国君——郑桓公,亦是郑氏始祖。 未至五百年,郑国亡于韩地第十五代国君韩哀侯之手,韩地国传二十二代,至韩王安,为秦所灭。 其后项羽封韩成为韩王,再诛杀之,将韩地封给交好的吴县县令郑昌,郑昌又为韩王信所诛... 韩郑纠葛,难舍难分。 韩地,颍川郡南,颍阳。 自郑昌接位以来,韩地之民对其便极为不满。楚越开战起,韩地民怨更沸,常有韩地之民犯楚,或欲行刺郑昌之事。 郑昌力图镇压,但收效甚微。府衙大牢,已被暴民填满。郑昌终于觉察到韩地百姓受人指使。 大牢之中,韩地百姓虽为郑昌所困,然无馁色,安然处之。 牢中一处角落,更是传出淫靡之音。 “公子!不可如此!”牢中百姓朝一披散头发的男子叫道。 男子不为所动,一门心思仍在牢中女子身上,糜烂之声此起彼伏。 “公子!莫非欲至韩地于不顾?!”临牢百姓,嘶声怒吼。 男子忽地止住动作,粗鲁整理好囚衣,转过一张为酒色所掏空,泛红的脸,此人正是韩成。 “公子?何人是公子?”韩王安摇摇晃晃,迷离的双眼怒视周围百姓,“本王乃是霸王亲封韩王是也!是王,非是公子!” 百姓见状,长长叹息,并未告知其缘由。 姬韩已从楚地暗度韩地,对韩地之民表明其韩室子弟之身份,而今一切的行动皆受命于姬韩。在百信眼中,姬韩才是真正的韩王。而逼走张良,从阳翟逃亡颍阳,后为郑昌所囚的韩成,早已非王。 “诸位安心,郑昌不敢杀本王。本王日夜有美酒,美人相陪,依旧为王。”韩成说话皆似有些费力,重新趴回地面,与一女子再欲苟合。 “这...唉!” 韩民没眼再看,背身捂耳,巴不得韩成片刻后便身亡,莫要再给韩城君主丢脸。 牢门外,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五官带威,身材挺拔的郑昌亲带侍卫走入大牢。与昔日跋扈相比,郑昌面色却发阴沉,愁眉不展。 但望见韩成仍在地上蠕动,郑昌愁色尽散,笑口大开。 “哈哈哈,诸位,此人便是昔日韩地之王,诸位之王。而今同牢为囚,可觉君臣无间?”郑昌扶木杆而笑。 韩民怒目不语。 “而今种种皆是报应。韩哀侯灭本王先祖之郑,其后人便为本王所囚。当年韩哀侯为保护韩廆而为严遂刺客误杀,亦是报应。韩灭郑,违逆天道,罪无可赦!” 郑昌继续奚落,韩民忍无可忍,有叫骂呵斥者,却见韩成不为所动,抬颚示意侍卫打开牢门,将衣着不整的貌美女子从韩成身下扯开。 “哼,真如虫狗!” 韩成被推到至一旁,惊惑未消,“郑昌,尔乃何意?胆敢如此待本王!速将本王宫人带回。” “宫人?”郑昌居高临下嗤笑,“皆是韩信当初为攻韩,从齐地借来之歌姬罢了。本王并未杀尔,还日夜赠与歌姬美酒,便是欲看韩哀王之后不堪之貌,未料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安然居此。” “文王居羑里尚可灭商,勾践囚吴可灭夫差,本王亦可如此。”韩成岔腿做地,一脸嚣张,“尔若不欲身死,便将美人还回本王身旁。” 郑昌受不了面前之人没脸没皮的模样,他想见的是韩民耻君,韩君愧民。 “呸!尔亦配与文王相较?”国中动荡,郑昌再无闲心玩弄韩成,“韩民既已见过尔不堪之貌,今日便是尔之死期!” 郑昌朝手下挥手,韩成被粗暴撤出牢门,死死压在地上,似欲当场处决。 “郑昌!尔敢!”韩成扯脖叫嚣,声嘶力竭,“本王虽庸,却是韩君,韩民定会为本王报仇!倒要看尔如何处于韩地!” 侍卫冷笑拔剑,“阁下怕是还不知国中之事吧?韩民已乱,本王留尔亦是无用。” “不可能!本王为囚,韩民不敢妄动。”韩成头昏脑涨,才发觉周围本是空荡荡的牢笼,而今已关满了人,“尔等是在害本王!为何动乱?!” 韩民懒得理会,别过脸不答。 郑昌接过侍卫之间,架在韩成脖颈,轻拍脸颊,“本王便给尔个机会,若能让韩民告知何人指使,指使之人所在何处,本王便留尔一命。如何?” “指使?非是有人指使。”韩成急速摇头,“本王之民自是为救本王方动乱。郑昌!速放本王,动乱遂解。啊——” 郑昌调剑,刺穿韩成手掌,牢牢钉在地上,不住拧动,“少废话,尔在韩民心中并不重要,速去问来。” “好...好...” 韩成终于相信郑昌敢杀他,仰面求饶。 郑昌冷笑拔剑,韩成不顾及伤势,匍匐于地,逐一攀爬在每间牢门外。 “诸位...是何人指使诸位?速速告知本王,可好?”韩成谄媚笑对昔日的子民。 “不知!” “正如韩王所料,无人指使!” 韩地百姓彻底对其失望,不想再为韩成思虑。 偶有不忍者,欲透露些事,便被身旁之人以肘撞身,终下定决心不再理会。 “诸位若助本王,他樱花国王必重赏之!”韩成血手紧攥木栏,语气悲凉,鲜血顺着木栏缓缓流下,“本王...本王是韩襄子之后,一脉相传,诸位不可置本王于不顾...” “唉,真是无用!”郑昌拔剑掷向韩成,正插在脚踝。 韩成绝望哀嚎,周围之人无一人理会同情。 “昔樱花国王拷打韩民,韩民始终一言不发,想必指使之人对韩民极为重要,当亦是韩地王室之后。世上除了先投刘邦,后投子婴之韩信,再无旁人。此事皆不知,尔留于世上亦是无用!杀了他!”郑昌耐心已尽,大吼道。 “领命!” 身旁侍从纷纷拔剑,直奔韩成。 “且慢!” 与局势格格不入的女声忽地传来,侍卫纷纷止步。 郑昌侧目不悦,“尔有何事?莫非舍不得此废物?歌姬便如此多情?” “非也。”女子媚笑中带邪,“昔日齐王派民女与众歌姬助韩信逼走张良以破韩,后韩地已破,民女本已归齐,却仍为韩王差遣九陪此废物。今日若杀此人,还望韩王让民女亲自动手。” 哭嚎的韩成猛然安静,惊望与其数次交欢的女子。刚刚还一同缠绵,此刻却要杀他,实在想不到其人会如此狠毒。 “哼!昔日田荣之人,自是霸王之敌。本王未杀尔,重而用之,还敢与本王谈条件?速速滚开,不然本王便将尔送入军中为妓!”郑昌怒道,“动手!” 女子邪笑更盛,“韩王若不听民女之言,不劳韩人动手,韩王之位亦是不保。” “好大的口气。”郑昌被气笑。 女子整理衣裳凑近郑昌,“民女族兄乃是齐国统领戚腮。” “戚腮?”郑昌皱眉半晌,才猛然在脑海之中寻到这一名字,“齐地一庸将罢了,有何可依?还敢以此威胁本王?” “韩王有所不知。族兄与朱侠客交好,朱侠客时伴项公子左右。韩地动乱,项公子本便不满韩王,若在听得不利韩信之事,后果可为之。”女子笑道。 郑昌微微迟疑,据闻齐地所派驰援他的二人便是戚腮与王翳。平时倒是无妨,若此时此女添油加醋,戚腮又亲至韩地,胡编乱造之言亦会被人当做真话。他这个还未坐稳的韩王位,未必不会因此而失。 心动至此,郑昌心生杀意,面目阴狠。 此动为女子看在眼里,却无惧意,“韩王是欲杀了民女吧?” “是又如何?”郑昌毫不掩饰,右手瞬间掐住女子的脖颈,“戚腮为建功将让族妹行此龌龊之事,尔若身死此地,戚腮未必会在意。何况尔陪在废物韩成左右,本王便将此事归于废物所为。” “咳...”女子面目涨红,笑意却未消,“韩王好计谋...可惜有一事不知...民女归齐之时,还助田荣设计灵焚...想来项公子已知民女之名,亦知民女身在此地...无论死于何人之手,韩王皆有过!” 郑昌缓缓松手,女子呼吸一顺,倚栏大口喘息。 “咳咳...看来韩王还是不敢杀民女。”女子笑中带讥。 郑昌确是不敢再动此女,然心中却因另一件事翻天覆地,“墨家巨子灵焚,行走江湖多年,如何会为尔...戚姑娘算计?” “哼。”女子轻瞥韩成一眼,“男人皆是一样,民女擅歌舞,识人心,骗过灵焚非是难事。” “这...” 郑昌无法相信此言,灵焚虽助秦行事,但郑昌却未视其为敌,心中极为佩服。郑昌相信,以女色算计,断不可骗过灵焚,面前女子必定未说真言。 碍于她的特殊身份,郑昌亦不敢再追问。 “民女便多谢韩王了。” 女子见郑昌不再动,轻笑一步三摇走向韩成。 韩成瞪大的双目不住晃动,直至女子蹲欲他面前。 “爱妃...不可...”韩成欲爬离此女,奈何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女子伸手扯下韩成脚踝处之剑,笑吟吟的看着昔日一国之君惊慌失措,匍匐而退。 “王上可是在惧怕臣妾?”女子说着,拙笨的双手持剑,猛地朝韩成劈下。 “啊——!” 韩成并未身死,左手捂着右臂,在地上惨叫打滚。 这一剑砍在韩成手腕处,整个手掌被砍下,鲜血从断肢出狂涌而出,被韩成甩的四溅。 本已对韩成彻底失望的韩信,听到如此惨叫仍处于不忍回头查看,被甩的满身鲜血。 “韩王今日必死,便留下些独有之物让臣妾留念。” 女子拾起断手,与其十指紧握。 郑昌,侍卫与韩民亲眼见此诡异一幕,腹中瞬间不适,弯腰大口呕吐。 一介歌姬,平生当未沾杀戮,第一次杀人便如此平静,郑昌捂着肚子,连连后退。 “给爱妃!全给爱妃!”韩成疼痛入骨,全身大汗,惊恐至极中,只想让面前之人给他一个痛快。 女子饶有兴趣看着手中断掌,随即扔向一旁的牢笼。 “臣妾不喜此块,王上平日里左手爱抚臣妾偏多...” 话音未落,染血长剑再次砍向韩成,左手瞬间脱离身体,但仍握在右臂之上。 牢中之人又是一番呕吐,无暇擦嘴,逃兵般避过身子,紧闭双眼捂耳,瑟缩在墙角处。 韩民自以为避开噩梦,忽被一物砸中身体,壮胆睁眼看去,正是那只左手被掷来。 女子诡计的笑声再次响起,“臣妾不该仅为自身思虑,韩地之民亦该留物以念王上。” “戚...戚腮之族妹...” 郑昌已呕吐至浑身无力,不想在侍卫面前丢脸,仅是闭眼,以求不看此女。 嚓——咚—— 剑砍肢体,肉块落地之声伴随着韩成无力的嘶嚎,郑昌的心中防线已尽数垮塌... 不知过了多久,劈砍声已经消失,仅剩韩成断断续续的叫声,与血流之声。 郑昌自诩他行事,绝对做不到此地步。以为杀戮已听,睁眼正看到四肢已短小如龟的韩成,双目痴傻的望着他。而双目在片刻后,又变为单目,最终韩成眼眶空荡流血,整个头颅光秃一片... “戚...戚姑娘,速速杀了韩成吧!”郑昌再也忍受不住,扯开沾着胃液的大嘴叫道。 铛—— 女子起身掐腰喘息擦汗,将长剑扔还给郑昌,“韩王与此废物有数百年之仇,韩王亲自动手为妙。” 郑昌望着地上属于他的佩剑,无法移动半分。 “诸...诸位将士替寡人杀了...此人...” 郑昌说完,转身冲出大牢。众侍卫颤抖上前,一剑没入韩成脖颈之中,心中第一次觉得杀人非是残忍之事。 “呵...真不知韩王已擒乱民为何问不出致使之人下落,诸位此刻询问,定可问出。”女子笑道。 “呕——” 众侍卫早无此心,跟随郑昌的脚步,冲出大牢。 女子环顾四周,邪笑在脸,“哼,一群废物。” 郑昌逃出大牢,与众侍卫皆坐于地,喘息半晌堪堪稳住心神。 “近来,韩地动乱过甚,恐是指使之人有大事为之。”郑昌耷拉着脑袋,擦嘴道,“今日且派人清理大牢,势必问出那人藏身之地。” “诺...” 侍卫听闻无需他们再前去,心中陡然一畅,搀扶起郑昌欲归府衙。 骤然间,大牢之外叫喊声震天响起,乱民将此处团团围住,手持农具与守将战作一团。 郑昌虽未见外面形势,单凭声响便知此次非是小打小闹。 “该死!还是慢其一步!”郑昌怒骂道。 韩地宫殿在阳翟,颍阳并未宫殿,无险可守,对付乱民极为吃力。 “守住!守住!项公子援军已在途中,今日过后,诸位官加一等!”郑昌叫道,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办法。 满城的韩民皆来于此地,然虽是人多,手中兵械过于不堪,于郑昌之兵僵持不下。农人前赴后继被杀,大牢外却仍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 韩民之中的姬韩继续速战,仰面大喊,“在下乃是韩襄子之后,韩信是也!郑楚勾结,占我韩地,今日必杀之!今日万民皆动,心念大韩者,莫要阻拦,同在下光复大韩!” “莫要听其胡言!”郑昌连忙高呼,“此人已归于秦国,子婴不会许臣子王位,定是虚言。子婴曾屠杀魏民,韩人若降,定为其所诛!” “秦王已向在下许诺,自可封王!诸君莫要固执!” 二人隔着院墙各持一词,针锋相对。姬韩所带韩民未有变心者,郑昌手下将士,则已骚动,对抗之力渐减。 郑昌本从楚地吴县而来,所带亲卫不多。所带将士亦是韩人,难免心向韩氏之后。 刚刚的铁桶此刻已松松散散,郑昌心如死灰,只能干等被攻破。 突然间,十数道矫健的身影从高墙之外飞身入内。 郑昌一惊,正欲指挥侍卫杀敌,却见十数人并未奔他而来。 “莫要阻拦!我等乃是项公子所派之人,前来搭救戚姑娘。”侠客打扮的众人叫道。 “可否搭救本王?!”郑昌忽觉看到生机叫道。 众人未予理会,径直冲入牢中。 “莫非项公子当真舍弃本王?!”郑昌彻底绝望,堆坐于地。 十数人入牢中,险些被浓烈的血腥味熏晕,见地上残骸,强忍呕吐对女子说明来意。 “楚王有大任交于姑娘,还请速离此地。” 女子微微思虑,轻笑摇头,“此刻还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