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庙堂上,御史大夫欧阳燕然率先开战,历数纪氏二十五大罪状,包括但不限于谋害朝廷命官、行刺定北军校尉、威逼良家、诬告良善、贪赃枉法、揽权乱政……将上至邺国公下至纪氏诸晚辈子弟,统统弹劾了个遍! 而纪氏也不甘示弱,搜集了一堆欧阳燕然这方的黑料,反过来弹劾了差不多整个保皇派! 经过这么一出,双方可以说是彻底的撕破了脸,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朝堂上剑拔弩张,气氛紧绷。 淳嘉起初还能高踞帝座,到后来随着局势的越发激烈,却也不得不亲自下场帮忙拉偏架——这天的朝会比平素散的晚,都快过饭点了,然而却到底没出什么结果,因为撕着撕着大家都动了真火,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都翻了出来,光顾着发泄积怨,反而走题了。 所以淳嘉下朝的时候脸色就不是很好看,这中间他多次试图拨正话题,无奈这些年来,纪氏对保皇派颇为打压,如欧阳燕然这种被他们坑的蹉跎多年以至于家声都沦落的老臣,心中怨愤可想而知! 平时还好,今儿个这种掐出真怒的场合,就不太控制得住了。 当然在淳嘉看来,这是因为自己的威望尚且不能完全压服这般臣子的缘故。 否则换了神宗在位,凭底下人受了什么委屈,敢不先看天子脸色行事? 他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不要急,毕竟自己亲政迄今也才经年,但又想到纪氏是不会跟他讨论他亲政时间长短、是否胜之不武的。 徐徐吐了口气,淳嘉随意用了几口午膳,就命人去前头将欧阳燕然等老臣请到太初宫商议对策。 君臣一番沟通之后,再次日的朝会上就稳妥多了,这次保皇派放弃了针对整个纪氏的做法,转而专门攻击敏阳侯一脉。 本来晁静幽告状的时候提交的各样证据,只能证明与纪氏有关,具体跟纪氏某个要紧子弟却扯不上关系,这会儿也被记在了敏阳侯一脉头上——经过半日的拉锯战,以敏阳侯被削去侯爵之位、解除所有职务,合家流放南疆告终。 能拿到这个结果,摄政王是出了大力的。 是故散朝后,淳嘉又留这便宜叔叔下来培养感情,商量着接下来要怎么再接再厉,将邺国公海西侯这些人也解决掉。 摄政王提醒他:“陛下,王陵之事已经拖了许久,纵然有着告慰皇兄的理由挡着,怕也不可能一直这么下去。嗣子人选,善后之策,陛下该尽早决断才是。” “正要与皇叔说这个。”淳嘉亲自给他沏了盏茶,温言说道,“朕年幼践祚,扶阳王一脉人丁单薄,是故宗亲之中,朕也不甚清楚。却不知道皇叔以为,何人适合出继扶阳王?” 摄政王就给他介绍了几个人选, 都是远支的宗亲,有些身上连爵位都没有了,与寻常富户一般无二。年纪大大小小都有,下至牙牙学语的,上至儿孙满堂的……摄政王说道:“王陵变故与纪氏八成脱不开干系,还请陛下谨慎人选,以免为纪氏所趁。” 淳嘉不置可否的点头,又跟他说了些家常话,将人打发走了,方摆驾浣花殿。 云风篁正翘首以盼,见着他神色缓和的走进来,猜测今儿个的结果约莫不是很欢喜,毕竟纪氏一门三爵,如今只对付了个最弱的敏阳侯而已。 这还是从年前就开始谋算,好容易打了纪氏一个措手不及! 经过这一次之后,纪氏岂能不汲取教训? 怕是以后没有这么容易的倒戈一击的机会了。 她其实也是扼腕叹息,只是面上不显,迎了淳嘉落座,递上茶水,就温柔小意的陪着说了会儿话。 淳嘉于是挥退左右,同她商议起了扶阳王一脉的嗣子之事:“摄政王推荐的都是远支落魄子弟,朕寻思着,扶阳王一脉本就单薄,这等子弟怕是难以支撑门庭。” 这种远支落魄子弟有个好处就是好掌控,但也有坏处,就是一般来说是帮不上淳嘉什么的。 虽然说淳嘉出继孝宗之后,跟扶阳王一脉的关系就变成了远亲。 但法理不外人情,他是扶阳王一脉走出去的天子,岂能对扶阳王一脉没有感情?再者,袁太后曲太后这两位扶阳端王的妻妾,都还在皇宫里被淳嘉当母后敬着呢。 故此扶阳王一脉的嗣子,可以说天然就跟他是一起的。 云风篁揣测淳嘉这么说,就是想要一个出身好点的宗亲子弟去继承扶阳王一脉了,她想了想,遂道:“陛下说的极是。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仪,那等远支落魄子弟,怕是心气已丧,言谈举止,难免小家子气,若为扶阳王嗣子,怕是不妥。不若从诸藩王膝下选择?” 她这么说的时候飞快的盘算了下国朝的藩王。 国朝的规矩是皇子十五封王,如果没有被立为东宫,那么就要外出就藩,从此无诏不得返回帝京。 刚刚定鼎的那会儿,由于太祖太宗都是子嗣昌盛,藩王还是很多的。 然而神宗上位之后一番清算,公襄氏嫡支从此凋敝。 这会儿还安在的藩王,无不是太祖太宗的子嗣传下来的,赶巧没扯上事情,方能存留至今。 据云风篁的了解,其中子嗣最为昌盛、将封地经营的蒸蒸日上的藩王,亲王有周王、汉王以及茂王;郡王有宁河王、长乐王这两位。 这五位是公襄氏诸藩王里最有存在感的,当初孝宗驾崩前立皇太弟未果,欲过继公襄霄为嗣子,被纪氏设法阻拦后,他们似乎也有些蠢蠢欲动……然而纪氏忌惮他们人多势众,最终选 择了孤儿寡母的扶阳王一脉。 如今淳嘉想从他们中间挑选子弟为扶阳王继嗣,却正是看中了他们人多势众,想笼络过来,对抗纪氏,以及摄政王。 只是从摄政王的表态来看,他并不希望淳嘉从这几位藩王里为扶阳王一脉挑选嗣子。 “摄政王的面子总是要给的,然而扶阳王一脉的子嗣人选非同小可……”淳嘉所以为难,他目前不能跟摄政王翻脸,甚至还要想办法加强合作,免得功亏一篑,被纪氏逃出生天。 问题是,错过这次机会,怕是很难有更合适的理由笼络强势藩王了。 云风篁就建议:“陛下,何不放出风声,愿者上钩?” 哪怕是亲王爵呢,也只能传一个儿子。 子嗣众多了,能够平白得一个郡王爵,还是肯定会受天子特别照顾的郡王爵,再没有人不愿意的。 这么就是争起来了,而那些已经落魄的远支,怎么可能争得过有着藩王撑腰的宗亲子弟? 遑论这么做了之后,但凡有人阻拦,就是跟这些人的前途为难……到时候摄政王要拦,必然跟这些藩王产生矛盾。 如此即使事情没能成呢,淳嘉也有着将人笼络过来的可能了不是? “爱妃所言极是。”淳嘉沉吟了一阵,微微颔首,就见云风篁眼珠一转,道:“只是妾身毕竟见识浅薄,要不,这事儿还是跟宣妃瑞妃她们说一声,听听她们的看法?” 她主动这么提起来,皇帝不免要劝她别多想:“那彩笺的事情连朕都闻所未闻,岂能怪爱妃?” 但被云风篁软语哄着,最后到底答应,这事儿做之前,还是同那俩出身名门的妃子讲一讲。 云风篁见他听得进去,就在心里叹口气,知道洛寒衣欧阳福履受到倚重无法阻挡了。 她安慰自己,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之前就打算过,要适当的收敛锋芒,免得被淳嘉认为太能干太厉害,不需要关心与怜惜。 现在洛寒衣与欧阳福履依仗家世得到皇帝的看重,那么她也可以反其道行之,博取皇帝的怜爱。 ……嗯,但心里到底不舒服。 她不动声色的陪皇帝说了会儿话,眼看着辰光到了晚膳,正要吩咐人预备着,淳嘉忽然想起来,说道:“爱妃,那晁氏言想求见你一面。” 云风篁心中一惊,皱眉道:“她要见妾身做什么?妾身自来跟她关系不怎么好的。” 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急速的思索着,既然淳嘉布局那么早,自己跟晁静幽之间的关系恶劣肯定瞒不过去。 若是就此拒绝的话,似乎也说得通。 但问题是,晁静幽如今是戚九麓的妻子,自己这么一口回绝了,会不会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答应召见她呢, 又会不会被淳嘉怀疑,到底牵挂着戚九麓,想趁势从人家妻子那儿打听端倪? 似乎怎么选都不够稳妥。 云风篁咬着唇,抬头睨一眼淳嘉:“陛下堂堂天子,居然亲自给这一介民妇传话?” 淳嘉淡定的看着她摆出想倒打一耙的架势,说道:“不过是皇城司念及她与你终究为桑梓,此番当众揭穿纪氏阴谋,总也是还了你跟谢氏一个清白,想着你或许会破格召见,这才帮忙报了上来。” “……那,妾身就见她一面罢。”云风篁心里是很想见晁静幽一面,问个清楚的,此刻皇帝这么说了,她飞快的盘算了一番,也就顺着话头颔首,“虽然这都是陛下神机妙算,可也算她一份苦劳罢。” 因为晁静幽之前受了伤,所以尽管她同意了,却还要再等些日子,等晁静幽在皇城司将伤养好了,才能前来。 云风篁遂搁下此事,同淳嘉说起来三位公主的下降之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