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孙聿进来之后才弯下腰,就被淳嘉抬手止住,挥退左右,包括雁引在内都打发了出去,开门见山问,“是谁做的?” 孙聿踌躇了下,说道:“陛下,据皇城司这两日查办下来,最可疑的,就是宫女流虹。但……流虹在娘娘毒发之后,浣花殿上下乱作一团时,就已经投水自.尽了!因为娘娘毒发时她不在殿上伺候,平素也很少到娘娘跟前,清都姑娘她们就没顾上。” 淳嘉对这宫女也是毫无印象,此刻就是皱眉:“流虹?这宫女什么出身来历?为何能够在贤妃的茶水里下毒?” “这是孝宗皇帝陛下末年时候入宫的宫女,之前一直在小蓬莱上伺候。”孙聿低头说道,“据说为人安静少语,从不与人争执……因着伺候过贤妃娘娘一回,才被贤妃娘娘要到身边服侍。在清都姑娘她们进宫前,她曾做过贤妃娘娘的贴身宫女。” “后来被替换下去了,身份待遇也跟其他宫女不一样。” “虽然她不负责娘娘的膳食,但因为曾为贴身宫女的缘故,偶尔娘娘的衣食住行,她看到了也会搭把手。” “据清人姑娘回忆,当天她端着漆盘从廊下经过,正好同流虹迎面相遇。当时有风吹落树叶到茶盖上,清人姑娘双手举着漆盘,就请她帮忙取下。流虹取下后说觉得茶壶跟茶碗摆放的不够好看,给稍微调整了下。” “她这么做时跟清人姑娘闲聊着话儿,清人姑娘就有些分神,是以没注意她有没有放东西进茶壶里去。” 淳嘉仰着头思索了会儿,说道:“两个问题,第一,流虹既然在小蓬莱上伺候,是怎么服侍上贤妃、继而被贤妃看中的?第二,清人这宫女朕有印象,做事十分谨慎,流虹既然并非谢氏出来的家生子,她为何如此粗忽大意?” 孙聿有点儿尴尬,想了想,才含蓄道:“臣也不太清楚流虹跟贤妃娘娘初见的情况,但听说贤妃娘娘当时为她求了前皇后……那是贤妃娘娘才进宫的时候的事情了,当时贤妃娘娘还住在斛珠宫。” “……”淳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虽然时间只过去了年余,但……可能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竟然都忘记了,自己同云风篁之间,可不是从起初就卿卿我我和睦友善的。 她曾投靠纪氏对付他,他也曾起过杀心将人逼下太液池。 思及云风篁如今小日子的痛楚,为了博取妃位,自服绝子药当然是最关键的原因,但,那一夜横渡太液池,兴许也落下了一定的病根罢? 他稳住心神,缓声道,“朕记起来了。你且说清人为何会这般粗心?” 云风篁夜渡太液池的时候,他还在韬光养晦,当时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对付纪氏上面,对于云风篁,关注的不多。 一个是腾不出精力,第二个就是怕被纪凌紫察觉。 毕竟当时云风篁才投靠纪凌紫,纪凌紫对她也很关注。 所以皇帝对于云风篁跟流虹的事情不是很了解,此刻揣测就是云风篁当时身边被纪凌紫安插了两个宫女,陪嫁宫女念萱又不是很精明厉害,非常需要帮手。但她出身不高,进宫日子又短,没有可靠的人选,偶然流落小蓬莱,打听到流虹是一直在小蓬莱伺候的人,觉得相对来说比较清白。 因为本朝太液池的五座小仙岛基本上就是荒废状态的,像小瀛洲偶尔还被用于宴饮,其他四座岛屿,淳嘉登基以来差不多没去过一次。 要是有靠山的怎么会留在那儿蹉跎? 他就没纠结这个问题,只问清人到底怎么回事? “……臣有罪!”孙聿沉吟了下,却突兀跪倒,沉声道,“臣不敢瞒陛下:那流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出身清白!” “其入宫时便被带入皇城司,为皇城司在宫闱的暗子之一!” “只是臣之前并不知情,还是此番彻查,才发现蛛丝马迹……请陛下责罚!” 淳嘉一怔,旋即脑中电光火石:流虹是云风篁才进宫时特意收到身边的人……云风篁承认过她刚入宫时通过摄政王世子公襄霄与戚九麓私会……公襄霄能有这个本事无非靠着摄政王……而皇帝跟摄政王对于皇城司的争夺其实到现在都没停止…… 他心中翻江倒海,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而孙聿没等到皇帝的回应,迟疑了会儿,硬着头皮继续道,“流虹已然身死,其生前之事,臣方才看了皇城司的记载,却在去岁就已经不翼而飞……故此臣也不清楚她受过皇城司何等教诲。若她是被钩月堂栽培过,以清人姑娘的出身,只怕……就算流虹当着她的面做手脚,清人姑娘也很难察觉到。” 钩月堂是皇城司下辖的一个衙门,很是低调隐蔽,专司暗杀、盗窃、刺探之类,内中成员有许多都是从江湖上收编过来的,不乏鸡鸣狗盗之辈。 虽然不上台面,但有时候他们的能力却十分管用。 孙聿就举了个例子,内中有几个世代行窃的,当着人面偷东西,一瞬不瞬的盯着都发现不了他们怎么伸的手? 这技艺孙聿都望尘莫及。 类似的技巧还有很多,所以如果流虹是这里头待过的,那清人这种普通大族出来,专业是服侍人的下仆,能发现才怪了。 “以流虹的年岁,若是入过钩月堂,里头的老人应该还有记得的?”淳嘉默然片刻,缓缓问。 孙聿低着头:“是。只是……去岁钩月堂的老人去了好些个,如今残存的老人也吃不准了。” 去岁淳嘉亲政,作为共同对抗纪氏的条件,他跟摄政王要到了部分皇城司的指挥权,这里头当然只有部分是因为他的天子身份或者各种手段愿意投向他的,很多都是摄政王光明正大掺的沙子,防备他脱离控制。 是以叔侄俩在联手对付纪氏的同时,围绕皇城司进行了激烈又不动声色的争斗。 钩月堂也难逃波及。 那种情况下,名单丢失,老人离世,甚至人员出逃、潜伏……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如此流虹的经历还真说不清楚了。 孙聿又道:“除了流虹之外,还有几个宫人有着嫌疑,但据臣推测,可能性都不高,顶多就是有着对贤妃娘娘不利的心思,但根本不太可能接触到娘娘的茶点。” 淳嘉道:“那几个宫人为何会对贤妃有着不利的想法?” “……其中有些是觉得……贤妃娘娘之前的举动,太过……急性.子了点。”孙聿斟酌着措辞,“还有些则是,是跟后宫其他娘娘有着关系。” “都有谁?” “前皇后,康婕妤。”这两位是他目前得罪的起的,所以说出来最迅速爽快,下面的就比较麻烦了,“瑞妃娘娘,燮妃娘娘,瑶宁夫人,曼雅夫人,殷昭仪,袁昭媛……” 他艰难的报出了一连串名单,基本上除了惧怕云风篁从而什么都不敢做的魏横烟外,妃位上都给安排了。 这倒不是云风篁管宫无方,而是这些宫人基本上就没有在正殿伺候的。 偏殿那儿负责洒扫的,又或者是跟着不得宠宫嫔的,云风篁以及近侍压根都不怎么理会——因为这种人就算被收买了危害性也不大,不值得他们投入太大的精力。 尤其云风篁深得淳嘉信任,哪怕是找这些人夹带禁物入宫,诬陷她诅咒皇帝之类的招数都不好使。 而且这些被收买的宫人,绝大部分其实也不敢做什么,不过是帮忙传递一些她们日常听到的消息。 比如说哪个宫嫔比较受云风篁宠爱、云风篁今儿个穿戴了些什么之类……当然云风篁给其他宫里也没少放这种探子。 这是最廉价的一种眼线,也没什么大用,因为真正机密的消息他们根本探听不到,被查出来了也不心疼。就是保证自家主位不至于除了自己宫里外,对其他宫都是一抹黑,没有传的满宫都知道的消息就一无所知罢了。 也算是六宫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孙聿很清楚这一点,但如今皇帝要追根问底,他也只能挨个说出来,还点明:“瑞妃娘娘跟曼雅夫人还有殷昭仪收买的是同一个宫女,她招供说主要给三位娘娘禀告些贤妃娘娘的动静,其中瑞妃娘娘每次过来绚晴宫求见,除非急事,都会提前向她问清楚贤妃娘娘的心情,避免赶着贤妃娘娘气头上……” “还有个小内侍……” 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差使上,无关紧要的小宫人,别说谋害云风篁了,甚至连谋害比较受云风篁重视的俩宫嫔,伊杏恩与曲红篆,都没什么可能。 孙聿委婉暗示,他不觉得凶手在这些人里头。 最可疑的,还是皇城司出来的流虹。 而且流虹有这个动机——众所周知,至今还掌握着皇城司一部分权力的摄政王,跟贤妃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的恶劣了。 作为皇城司如今的主官,他这么说算是很公正很坦白了。 只是淳嘉沉默片刻,却道:“划掉瑞妃、曼雅夫人、殷昭仪还有洛婕妤之外的人,让他们说清楚,这四妃是如何勾结起来,指使他们谋害贤妃的。” “……是!”孙聿一怔,但被天子冰凉的目光扫过,立刻一个哆嗦,低头领命。 他正寻思着是不是该告退了,却听淳嘉似乎有些迟疑的问:“那流虹到贤妃身边之后,可曾与皇城司中人有过联络,比如说私下出入宫闱之类?” 孙聿微怔,旋即摇头道:“这倒没有。不然,臣也不会今日才知道她身份。她应该是皇城司的一步闲棋,又或者一步深棋,总之轻易不动用的那种。故此无论是在小蓬莱,还是跟了贤妃娘娘之后,都跟皇城司,甚至跟其他宫人妃嫔,没什么来往瓜葛。” 想了想,他猜测道,“兴许是这个缘故,才让贤妃娘娘信任她,一度提拔她为近侍,从而影响了清人姑娘她们,也觉得流虹毋须提防罢。” 他不知道淳嘉此刻心里盘算着,既然如此,那看来流虹并非云风篁跟戚九麓照面的关键之人,而且清人等家生子入宫后,她就被调离了贴身大宫女的差使,看来云风篁也不过是临时用她,并没有很信任。 可能如孙聿所言,这流虹表现的十分温驯老实,所以云风篁尽管有了家生子就不要她做近侍了,却也没什么怀疑…… 总而言之,既然流虹并不受云风篁非常信任,而且也没有跟皇城司联系过,那么云风篁所言,跟戚九麓的见面都是公襄霄亲自出马联络双方,且私会次数稀少,也不曾有过什么逾越之举,应该……可信? 毕竟公襄霄的进宫次数,是有据可查的。 而且他也不可能每回进宫都帮着戚九麓私会妃嫔。 最主要的是,如果每次私会都有他在场,云风篁跟戚九麓总不至于当着他的面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么着,这件事情,最可恨的,就是公襄霄。 甚至戚九麓追来帝京之后如果没有门路见到云风篁,这两人的缘分也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断了…… 归根到底,是公襄霄不做好事。 淳嘉目光阴沉了一瞬,暗自将这一份恩怨记下——其实他心里清楚,公襄霄就算是首恶,云风篁也好戚九麓也罢,都不无辜。 但贤妃是他心头好,戚九麓么如今身份微妙关系大局是其一,关键是他多少有些不屑于用皇帝身份去铲除情敌这种方式来独占喜欢的女子。 所以满腔怒火,也只能找摄政王父子发泄了!!! 挥退孙聿,淳嘉定了定神,命人去宣翼国公。 明日庙堂上的风波要朝如他所愿的方向发展,总得找个托才稳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