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听说正当宠的贤妃娘娘再次卧榻,来请的还是浣花殿心腹大宫女,自不敢怠慢。 之前受命专门给云风篁解毒的俩太医都抓着药囊起了身,清人又让喊了俩擅长调理身体的,说是:“我家娘娘近来心绪不佳,又十分操劳,姑姑们都说很该好生调养一番。” 如此带了足足四五个太医浩浩荡荡的朝绚晴宫赶,前头又有雁引去说天子再次因为贤妃的缘故免了朝会,一时间前朝后宫都在飞传贤妃的盛宠,以及,对政事的耽搁。 “这事儿哪里能怪贤妃娘娘?好端端的贤妃娘娘愿意中毒卧榻吗?”好在才结盟的欧阳家不是摆设,立刻就站出来帮忙辟谣了,说贤妃进宫也有快两年了,虽然前朝都知道这位争宠很厉害,但之前真的没有为此牵累到朝政上过,可见绚晴宫说病了那就是真的病了。 而且皇帝之所以为此免了朝会也不全是关心贤妃,“之前贤妃娘娘中毒可是在浣花殿上,两位皇嗣就在隔壁的,深宫之中发生这样的事情,真凶迄今还没查出来,陛下岂能不上心?没准这次就能够抓到蛛丝马迹呢?” 毕竟朝会上说的那个真凶,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有数…… 这么着,这些议论有人控制着,终归没朝将云风篁朝奸诈方向想过去。 当然此刻还在浣花殿皱眉的云风篁暂时是顾不上这些的,她正问着面前的太医:“陛下如何了?” 如今天已经冷了,太医额头却见了细密的汗珠,纯粹是进门之后吓的。 他们本来以为是来给贤妃诊断,心里已经有点紧张,担心一个不好被皇帝拿了出气。 结果进了门发现还要可怕,卧榻的不是贤妃,是皇帝! 皇帝多年轻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会儿偶然小恙也还罢了,照着贤妃的描述,人说倒就倒的,由不得人不想起来之前的孝宗跟神宗,都是壮年时候说驾崩就驾崩的,驾崩之前卧榻的日子都没多久。 淳嘉算着比那两位先帝还差了十几岁的样子,可是想一想这位的生身之父扶阳端王,据说过世的时候三十岁上下? 那做儿子的二十四岁就进棺材好像也不是太过分…… 以至于头一个太医把完脉,久久没敢作声。 他是这样,后头的也差不多。 一群太医鹌鹑一样进门鹌鹑一样诊断鹌鹑一样互相使眼色,这情况看着,不懂医理的人能不急么? 云风篁脸色就黑了下来:“你们看出来没有?!没看出来就继续看!” “……臣觉得陛下应该是累着了?”被她瞪着,太医们不敢再拖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后年纪最轻的一个太医拗不过前辈们,硬着头皮出列,拱手禀告,“躺一会儿就好。” “真的?”云风篁皱眉看着他,一脸的不信任,倒不是觉得这太医年轻不可靠,毕竟能进太医院哪怕有家世也肯定有几把刷子的。 关键是,淳嘉这段时间的确很忙,也一直没有好好的休息过。 可他刚刚晕厥的是什么时辰? 大早上! 刚在琼芳宫那边歇息了一晚,养精蓄锐完了才起来! 这会儿讲什么累着呢? 真累到这种睡了一觉起来就要倒的情况,昨儿个应该就不好了吧? 但她刚才问过雁引了,淳嘉这两日一切如常,没说过觉得哪儿不舒服! 而且就雁引这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回忆,也的确没发现皇帝有什么地方不适。 所以云风篁就很担心,淳嘉这晕厥,该不会情况比较严重? “娘娘,臣才疏学浅。”听她这么说,那太医就是紧张,然后火速推了身边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太医出来,说这位是咱们太医院的大佬,您要不听听他的意见? 那须发花白的老太医暗自记下这笔账,跟云风篁说道:“臣看陛下脉象平稳,不似有疾,约莫是急火攻心的缘故,好生安置就成,甚至不必开药,毕竟是药三分毒。” 这位虽然是被临时推出来做挡箭牌的,然而在太医院还真有点地位。 听他这么讲了,剩下来的太医们都不约而同松口气。 ……他们哪里想得到,盛宠的贤妃会大早上的同皇帝置气,以至于皇帝“昏厥”当场? 都想着淳嘉生父养父皆不长寿,年纪轻轻的大早上召太医,该不会出大事儿了? 所以一把脉,觉得问题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问题,哪里敢说? 一个个疑心是不是自己学艺不精,没看出来御体的问题? “……那陛下什么时候能醒?”云风篁狐疑的打量那老太医几眼,见他一脸镇定,不像是信口雌黄的样子,沉吟了下,问。 那老太医就很惆怅,他是有真本事的,一早把出来皇帝他……压根没晕,纯粹装的,人这会儿就醒着呢! 所以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纠结了会儿,他含糊其辞的说了些云风篁根本听不懂的医理,让她好好照顾皇帝:“今日之内应该可以醒过来,就是照料务必精心,烦请娘娘亲力亲为比较好。” 淳嘉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昏君,就算装晕逗弄贤妃,也不可能说装个几天之类,过会儿应该就躺不住了吧? 太医如此暗想,至于说让云风篁亲力亲为,堂堂一国之君装晕,能为什么?让他喜欢的贤妃守着他一准没错儿的。 云风篁不知道他的想法,倒是认认真真问了许多照顾人的细节,这才叫雁引领了他们去偏殿安置:“兹事体大,诸位想必能够理解。” 皇帝没好之前,这群太医一个都走不了,以防消息走漏,庙堂震动。 太医们心里再不情愿,也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对望一眼,都在心里暗叹口气,拱手道:“谨遵娘娘之命。” 他们被带出去了,云风篁就让雁引陪着皇帝,自己出去洗漱吃喝……这个安排连清都清人都为之侧目,雁引简直要炸了:“娘娘难不成一转身就忘记了方才太医的叮嘱?!太医可是让您亲力亲为照顾陛下!” “太医怕担干系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云风篁整了整衣裙,转过身来睨他一眼,语调冰冷,“照顾陛下,你们这些伺候人的谁不能做?谁做的不比本宫好?要是陛下醒着,看到本宫在跟前,兴许还安慰些,可如今陛下还在昏迷之中,谁留下来服侍不是服侍?倒是外头的汹汹物议,本宫不去处置,难道等着陛下醒过来之后,就要立马操心?!” 雁引冷然说道:“庙堂议论已经有欧阳老大人在安抚,却不必娘娘挂怀!” “前朝本宫也去不了,但后宫的揣测难不成就不需要管了?”云风篁冷笑,“莫忘记,大早上来的那三妃,如今可还在小花厅里候着的!” “如今对外都说是娘娘卧病,娘娘这会儿出去见她们合适?!”雁引怀疑的看着她,要不是皇帝昏迷后,贤妃立刻喊了他过来,他都要怀疑这位是不是跟摄政王有瓜葛,行刺君上了。 云风篁嗤笑一声:“如今该怎么做,本宫比你清楚!” 她不再理会雁引的质问,径自出门扬长而去! “这……”雁引脸色变了几变,硬生生的忍住了冲口而出的詈骂,瞥一眼旁边还没回神的清都,没好气道,“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点打些水来给陛下擦擦脸?!” 清都替自家娘娘觉得理亏,好声好气的去了。 只留雁引一个人在殿中气的要死要活。 躺在“病榻”上的淳嘉,也气的要死要活——他如今心里翻来覆去就是一个念头:原来贤妃果然没骗他! 从前他问贤妃,要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的,贤妃会怎么办? 这妃子正色告诉他,她会好好养着孩子帮他延续血脉报仇雪恨……嗯,反正殉情是不可能的。 守节……也不太可能。 当时淳嘉不高兴,云风篁还振振有词说这才是将他放在心上为他好,那些口口声声一定立刻跟着他去了的,且不说假不假,就说这么窝囊的妇人,菟丝花一样顶什么用哦! 哪像她,忠心耿耿,皇帝没了她都会用实际行动继续维护其英明神武! 淳嘉那会儿御体安康,都被她气的不轻,这会儿简直要七窍生烟:朕还没死哪!太医都说了,只是小恙,躺会儿就好,药都不用开的!!! 你!!!! 居然!!!!! 就没那耐心留下来照顾朕,跑出去忙这忙那?! 说什么安抚六宫避免诸妃妄自揣测,根本就是去找下家的吧?!?!! 要不是长年隐忍格外沉得住气,淳嘉差点没当场跳起来跟贤妃算账! 太气人了! 太气人了!!! 朕这次绝对不能饶了她!!! 这什么宠妃啊仇家派来的吧朕当初简直瞎了眼看上她!!! 还有雁引这个废物,那么气势汹汹的,贤妃三言两语就摆平,这种水准朕当初是怎么将他选到跟前服侍的?! 换人! 回头他一定要换人!!!! ……云风篁压根不知道皇帝的想法,她这会儿扔下皇帝还真不是故意气他,而是难得良心发现为皇帝着想:虽然那许多太医都异口同声说皇帝没什么事儿,但云风篁心里总觉得不甚放心。 没办法,谁叫宫里之前有过三尸虫的教训? 说不准皇帝如今看着好端端的,就是着了什么稀奇古怪的道儿呢? 毕竟,要只是连药都不用吃的小恙,那不是应该等会儿就能醒吗?太医怎么说的?太医说,今儿个应该能醒! 听听这不确定的措辞,再品一品那老太医刚才语气里的不确定吧……疑心病重如贤妃,才不会坐以待毙! 淳嘉要是当真没大碍那当然最好,要是这皇帝不知不觉被坑了活不久了,她难道就这么等着? 不可能的! 她还得忍辱负重给他养大儿子报仇雪恨不是? 抱着这样的近乎悲壮的想法,云风篁在僻静的偏殿里,等来了一头雾水的魏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