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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官海风雨 第三十九章:各有心计

独断江山 沉檀凝香 15621 2024-05-14 20:25
  胡浩洵来拜访,秦禝自然立刻传见。胡浩洵和赵浩浜一行人进了军营大门,铁血军营,森严肃杀,那种慑人的寒意,迫面而来,两个大商人就有点吃不住劲了,特别是赵浩浜,一步一颤,等见到秦禝,话也说不利落,扑通一声跪下,先磕了一个头。  “这是做什么?快请起来!”秦禝吃了一惊,一面搀扶,一面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一旁的胡浩洵。  等到胡浩洵把来意一说,秦禝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赵定国而来。  这一节故事,沈继轩不知道,现在听秦禝说了,点点头道:“原来有这一跪,其情可感!”  “倒也不是为了这一跪。”秦禝平静地说道,“我换人,那是龙武军自己的将领,犹有可说,换赵定国,未得朝命,其实多少是有些冒昧了。不过,赵浩浜带了这个来——”  他顿了顿,从军案上的一个盒子里,翻出一块略旧的白布来。  “这是赵定国从湖州城里,给他这位叔父的血书。”  张旷和沈继轩都是一震,围上来看。只见白布之上,暗褐色的字迹宛然,正是以血书就的八个大字:父老犹在,何敢偷生?  “赵定国真英雄也,”秦禝感慨道,“说不得,只好救他一救!”、  对沈继轩和张旷,秦禝的话只说了一半。他要救赵定国,当然还不止因为赵定国是位“英雄”——英雄归英雄,也要看替谁效力。从他的事迹能看出来这个人,有大才,有大能,但极重恩情,因此埋下这一个伏笔,如果将来能收归己用,会是一个得力的干才。  秦禝知道,如果不救他,他的宿命是死在伪隋勇王的手上。不过现在救不救得成,还要看看再赴青浦的郑四水,,是否能够不辱使命。  到了第二天,青浦城外的龙武军都紧张起来,如果到了正午刘劲宽还不开城,那就要动手强攻了。  龙武军的主攻方向放在了西门,担任主攻的,是姜泉只等时辰一到,就要攻城。  姜泉受秦禝的赏识,从李翀高的部下拨归龙武军,现在已经升了团官,封了正五品的宁远将军,他是极感激的,不过同时也就觉得,自己的功劳与别人比起来,要逊色几分。  与梁熄和张旷相较,人家一个统带着两个团,是主力团,是四个营的建制,一个虽然只有一个团,但兼管着骑军。而钟禹廷虽然只有一个团,但也是四个营,他的第五团则和吴银建的第六团一样,才是三个营的建制,不仅人数较少,在军械上也不如前面的几个团好。  不过前几个团的战力确实最强。这一点姜泉是服气的。可是现在连吴银建这个从隋匪投顺过来的人,都立了大功,冲破了隋匪的南路大营,生擒黄三才,把第五团比了下去,这让姜泉的心里一直闷闷不乐,无法释怀。  现在好了!姜泉心想,我拿青浦城打下来。跟吴银建比一比,看谁的功劳大?他抓了黄三才,我就抓刘劲宽,这下总不会再输给他了。  有了这一层打算,姜泉对手下战前的准备,便考察得格外细致,各处细节,都要一个个看过,再三叮嘱。  日影西移,青浦城内却仍是毫无动静。城外的龙武军阵地上,也是寂然无声,气氛却变得越来越紧张。  八月里的天时,空气中已经微有凉意,但全副甲胄的姜泉,手心里却全是汗——更多的是因为激动和兴奋。正午快到了,到了正午,也就是大帅定下的攻城时间!他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时间就在这难熬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到了午正差一刻的时候,督战的秦禝,终于下达了全军预备的命令。  姜泉的心里怦怦直跳——立功的时候,就要到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这时候,城中传来了一阵阵哐啷哐啷的响动,青浦城四大两小一共六个城门,豁然洞开。  刘劲宽降了。  唐冼榷指挥着北路隋匪军,从嘉定撤围而去。虽说算得上是“虽败不乱”,但在龙武军和新军的共同追击下,伤亡和被俘的人数,还是增加了几千人。  这一仗打完,沿海诸州大势便告逆转。双方都心知肚明,从此以后,隋匪军将再也无力东图申城,反而是“苏南省”,要开始面临龙武军和新军两军的猛烈进击了。  战役开始时,隋匪军的南路和中路加起来,合共近乎十万有余。等到结束时,大约损失了三成兵力,其中一半是在南桥之役和青浦之役中,折损在龙武军手里;而另一半,则是在嘉定周围,与新军的惨烈攻防中产生的。  而新军的状况亦好不到哪里去,除了嘉定战场上的伤亡之外,在太仓府被围歼的新军精锐,就有四千人之多。通算下来,单是新军自己的伤亡,已经有七千之数,如果再加上卫军和民团的损失,则与北路隋匪军的伤亡不相上下。  大赢家是龙武军。先是示人以弱,做出一副碌碌无为的姿态,暗暗轮训部队,一旦动起手来,以站力强悍,行动奇速,不仅在南桥、青浦连胜,而且还可以北援嘉定,西指鹿城,处处快人一步,打得隋匪军失魂落魄。而龙武军阵亡的士兵,一共是四百七十三名,再加上受伤的,亦不过逾千之数,与隋匪军的战损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在杀伤的敌将方面,则两军,各有千秋——新军先后击毙了伪隋勇王的大将,而龙武军则俘虏了黄三才。至于刘劲宽等一干人,因为要拿去换龙武军自己的人,还没计算在内。  在青浦投降的隋匪军,一共四千余人。钟禹廷按照秦禝定下的“放将不放兵“的宗旨,将刘劲宽以下一共六个将领,单独指了城内的小校场给他们居住,准带亲兵二十名服侍,都不曾缴械,由姜泉派一营人在四围监视。而投降的士兵则拉出城外整编,跟在南桥俘获的隋匪军一起,严加筛选,补充和扩大龙武军的兵员。  这一仗虽然也小有跌宕起伏,但在秦禝来说,完全不像第一次申城之役时那样提心吊胆、一日三惊,可见龙武军已经由“成军”,到“成型”,再到了现在的“成熟”。  不过还不是能够庆功的时候。秦禝在龙武军大营内,除了忙着决断各种善后的事宜,处理各处送来的文书,最重要的,则是等待苏州方面的回信,看那营官和赵定国,能不能换得回来。  谁知回信还没有等到,却等来了李纪德刺史衙门的一队亲兵。  “他们来做什么?”秦禝皱着眉头问道。  “是捆了人送来的,”吴椋小声回禀,“李勋禄。”  新军的青浦守将李勋禄,此刻正被五花大绑,跪在秦禝的中军大帐之外。送人来的亲兵队长,进帐回话,说李勋禄以丧失青浦的大罪,已经被李刺史重责了军棍,现在他们奉了刺史的宪命,将人捆过来,听凭秦大人发落。  秦禝心说,踢给李纪德的皮球,现在又被踢回来了。等到把人提进大帐来一看,果然是神情委顿,背上血迹宛然,见得李纪德的这顿军棍,打得不轻。  秦禝看着垂头丧气跪在面前的李勋禄,心中的滋味,一时有些复杂。  青浦城之失,龙武军的兵士被俘为隋匪军处决,都是肇始于他离城轻出,又因贪图防地而隐匿不报的缘故。可是如今的他勋官虽高于李纪德不少,但是在职官上毕竟只是苏州长史,是李纪德的下属,既然上官都只是打了一顿军棍,自己作为下官总不好抚了李纪德的脸面,加上现在依然有刘劲宽作为筹码,龙武军和新军现下还是合作关系。这样一想,心中对他的怒气总算平复了不少,摆摆手道:“给他松绑。”  秦禝的亲兵替他将身上的索子解了,李勋禄磕了一个头,没敢言声,仍是伏在地上,等秦禝的发落。  “李勋禄,”秦禝平静地说,“你可知道,今天你为什么要跪在这里?”  李勋禄抬起头,却随即又垂下头去,答道:“卑职知道。卑职丢了青浦,罪过很大,请大帅处罚!”  “论打仗,总归是有胜有败,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行其是!”秦禝不伦不类地发作了一通,才不紧不慢地问出来一句:“你说你知罪,请我处罚。你倒给我说说看,按照军律,该当如何处罚啊?”  李勋禄的心里一紧,嚅嗫半晌,咬着牙说道:“当……当斩!”  秦禝正是要逼他说出来这句话。李勋禄是新军大将,李纪德的嫡系,自己当然不可能杀了他,但若说是糊里糊涂地轻轻放过,那也不肯。明确了罪名,一来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算是放了他一马,二来也要让龙武军的将领明白,这样的行为,乃是死罪,决不可犯同样的错误。  “刺史大人的这顿军棍,算是救了你,既然你已经知道厉害,今天我不杀你。”秦禝淡淡地说,“我知道你很能打仗,这回在嘉定,也立了功,不过光是能打仗,也还不够,得要把心中那个自大的意思去除了才行。这些事,有李大人在,也轮不到我来教训你,只希望你从今以后,记得这个教训,好自为之。”  “是,谢谢大帅开恩!”  “我也没什么恩给你。”秦禝干巴巴地说,“我龙武军的弟兄是为了帮你守青浦,才叫隋匪抓了去,若是人回不来,我再找李大人讨说法。”  “……是。”  等到亲兵把李勋禄扶了出去,大帐中的气氛才活络了一点。秦禝向沈继轩摇摇头,笑道:“李纪德真是老谋深算,明知我不会拿李勋禄怎么样,偏偏来演一出负荆请罪,就算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这件事以这样的方式处理,倒是最好的——因为好歹还有个“负荆”,既不让两军之间生出大的龃龉,又把秦禝的面子维护住了。  “李纪德当有此举。”沈继轩接着秦禝的话说,“虽然说都是为了国家办事。可这次他能守住嘉定。实在是得了咱们的大力。且不说秦帅挥师击溃了黄三才和唐冼榷。单说给了他救援,就帮了他多大的忙?现在就是不知道,苏州的勇王会拿刘劲宽的信怎么看。”  说曹操,曹操就到。秦禝还没来得及答话,吴椋已经匆匆从帐外走了进来,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爷,苏州来人了,一共三个。领头的是伪隋勇王手下的一个幕僚,说是持了勇王的书信,来换人的!”  “哦?”秦禝霍地站起身,“人在哪里?”  “张旷派了一队骑兵,从青浦送过来的,此刻正在营外候命。”  “传他进来!”  换人的事情,就此定局,龙武军以黄三才、刘劲宽、周文嘉等一十四人,交换关押在苏州的赵定国和那营官。  换人的地点。定在邝山湖旁的一条水道上。到了第四天,双方按照约好的章程。各带一千人,在两岸列阵。岸边亦各自泊靠着一只船,作为接人的载具。  列阵的双方,都要争面子。隋匪军一方,派出的是勇王的侍卫亲军,一个个虎背熊腰,神情彪悍,在河边列成十数排,气势迫人。  龙武军的一方,则是由梁熄统带的第一团中,派出的两营精锐,在河边分列成两个方阵,一般的衣甲鲜明,军容齐整,身材上虽然高矮不一,不像对岸的那样有整齐,但是所散发出的腾腾杀气,就是隔着河,也能让勇王的亲军感受到!  “就这?我还以为勇王的亲军能有多强。”负手立在最前面的张旷,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小声对身边的沈继轩说,“人高马大就自以为了不起!若不是有这条河,我就灭了他们。”  沈继轩微微一笑,没有接话,等到对面把人推了出来,他便上了船,要亲自过去验人接收了。  船到对岸,搭起了跳板。沈继轩甫一下船,便即动容,抱拳一拱:“远初,你受苦了!”  面前的一人,正是赵定国,字远初,中等身材,面色憔悴之中仍有一份刚强,只是看得出虚弱得很,要由几个人搀扶着,才能艰难的行走一望可知很受了不少苦。  赵定国跟沈继轩相识,此刻却只是点头为礼,没有言声,在旁人的搀扶之下,一瘸一拐地艰难行过了跳板。上了船,仍不肯坐下,硬挺着立在甲板之上。  “想不到今天是你来接我。”直到两边交换完成,返回的时候,赵定国的脸上才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那位秦大帅,可是还在泗泾么?”  “秦帅的行营,昨天已经回申城了,他此刻正在衙门之中等你。”  秦禝从泗泾回了申城,李纪德也从嘉定回了申城,两人在城西的刺史衙门中见面,密谈了许久。  要谈的事情很多,不过最重要的两件,一个是对这一次战役的奏报,一个是未来两军协同作战的计划。  李纪德先把奏折的底稿拿出来,请秦禝过目,并且很客气地请他“斧正”。秦禝仔细看过,见折子上所说的内容,大致公允,把龙武军的功劳写得足够,青浦之失的经过,也没有讳言,这让他很满意。而新军在太仓府的大败,虽不免有所矫饰,但事不关己,他当然不会说什么。  至于文字,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水平,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斧正更是谈不上。于是就藏拙,说声“高明之至”,不做一字更动,还给了李纪德。毕竟等到把赵定国一干人换回来之后,还得写专门的附片来奏明,因此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谈到未来的作战计划,两人都有一致的看法,那就是伪隋勇王要西援伪隋大都“天京”的话,非带兵去不可,至少他最精锐的中军是一定会带走的。因此只要他前脚离开苏州,龙武军和新军两军后脚就可以开始进攻。  进攻的方向,也做了分配。太仓府在嘉定的北面,也是李纪德耿耿于怀的“伤心之地”,当然交由新军来主攻。而鹿城县,是在青浦的西面,亦是上次没来得急攻下的地方,这一回仍由龙武军来包办。等到各自打下太仓和鹿城,则新军由太仓府南下,跟龙武军一道,夹击苏州城,拿下苏州的州城。  这个安排,龙武军大占便宜,不仅到苏州的路程近,而且隋匪军在鹿城县内堆积如山的军需,势必也落入龙武军的手中。以李纪德的精明,不会不知道这一点,而他居然毫无异议,欣然表示赞同,秦禝就知道,他一定还有话要说,至于要说什么,亦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果然,李纪德略作踌躇,便开了口:“文俭,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唐突的很,可又不得不开这个口,还要乞望你成全。”  “刺史大人太客气了,哪里说得到这个话?”秦禝心下雪亮,面上却做出惊异的表示,“有什么事,请刺史大人尽管吩咐就是了。”  “不瞒你说,隋匪的兵势,比我料想中的,要厉害许多。”李纪德坦率地说,“新军最终能守住嘉定,打败隋匪,这一回能不能借调一些龙武军,借给……借给我这里再用一用?”  这可真是不情之请了,说到最后一句,李纪德的语气已有些吞吐,毕竟龙武军也要打仗,而且龙武军也是秦禝花了很大力气,真金白银建起来的,这个“借”字,便很难说得理直气壮。  秦禝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断然道:“都是朝廷的薪饷、百姓的捐输养起来的兵,连我在内,都在刺史大人麾下,哪里谈得到一个借字?这样吧,龙武军在申城新训出来的三营人马,都已成军,颇有战力,就拨归新军的建制好了!”  这三营人马,本来是秦禝为穆埕准备的。  有这样的好事?李纪德眨眨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及至他确定秦禝并不是开玩笑,霍然站起,兜头一揖,激动地说道:“文俭,有你这样同心协力,大事必成!”  秦禝连忙起身还礼,口中做谦逊的表示,心里却不免有些惭愧——这三营人马,未来李纪德怕是要十倍百倍的偿还楼。  拨调的事,交给沈继轩去办,秦禝很放心。算算时间,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他们大约今天应该能回到申城。虽然如此,他亦不肯空等,于是利用这一点时间,把杨秣、梁熄等人叫到衙门里来,商量一下补充军械的事情。  经过这一战,龙武军又扩展了,以新募的部分步卒和挑选出来的隋匪军降兵,替姜泉和吴银建的团都补充了一个新的营。还新扩编了第七团,也是四个营,团官是穆埕,他在上一场战役中的血战,给秦禝留下的很深的印象,故而秦禝也打算把他提拔起来。但是因为秦禝吧三个营都拨调给了李纪德,目前第七团虽然收纳了不少降卒,人数大抵是满编了,但是整体只是拉起了一个架子。战力很差,沈继轩的中军营和吴椋的亲兵营,则维持不变,仍是各领五百人。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龙武军已经发展为一万六千人的一支军队,而松江府境内的卫军和民团,都归秦禝掌握,也有上万之数。  还是要有钱,秦禝心想。他并不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事实上,龙武军能有今日,除了敢于大量装配铁甲和劲弩,这比例远高于一般的官军,更与当初那道“兵费由关银指拨”的上谕,实在是有着莫大的关系。以松江和申城的财力。将养着龙武军这一支劲旅。已经是绰绰有余。如果江苏全境在手,那又会是什么光景儿?  不过眼下还说不到此事。秦禝想了想,问杨秣:“军费上的供应,吴煋那边,有没有叫苦?”  “就算有苦也说不出。”杨秣对吴熙抱有一份同情,叹息道,“他自从被李刺史李大人月下查账那一回之后。安分多了,除了两军的兵费,现在每月还往曾大帅的大营拨付六万两。毕竟原来只报二十多万的关银收入,现在查出来是近五十多万,那还有什么说的?只有乖乖给钱。”  “我有一些不明白,”梁熄穿着一身的公服,看上去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这些钱,不是都要交给京城一些么?”  “哈哈。这些事,你原本不明白。”杨秣看着自己这个女婿。笑着说道,“朝廷办事,也有规章,不是想拿就可以拿的。京饷和漕粮,都是早有定规的正项,依例由地方各督抚的督抚衙门解派。至于关银,朝廷起先是不拿它正眼相看的,就我大夏一年的税银而言,申城这边,不过是一点点杂项银子,有什么了不起?哪里想得到竟能有今天这样的数目!现在战事一起,各地的税银,都被朝廷直接都缴给各处的官军了,更谈不上解京了。”  “不要最好。我们拿来建军,把隋匪的大都直接给他荡平!”梁熄信心满满地说道。  “就这么办!等沈先生回来了,你们跟他一起,连着需要补充的军械物资,一并做一个呈文,我移给吴煋备案,请他拨款。”想了想,又加一句:“至于从隋匪那里缴下的军械,还有龙武军自己淘换下来的装备,分给卫军和民团好了——别小看他们,这一会在北边,卫军就打的很不错!”  这又是一笔银子,不过秦禝想,吴熙也还支应得起。而等到将来战事平息,则申城的关银这一块,只怕要翻上一倍还不止。  申城一定要抓在手里,绝不容李纪德来插一脚!秦禝比以往更加强烈地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他看了看杨秣,沉思着说道:“吴煋那里的动静,请你多关注一点儿。申城的这个位子,李纪德算是盯上了,他不把吴煋整下来,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便宜不落外方,我们可不要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有自己的女婿在侧,杨秣不愿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秦禝还待再说,却见一直等在衙门外面的吴椋,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行礼禀报:“爷大喜!人都换回来了。”  “好极了!我就知道沈继轩必不负所托。”秦禝眼睛一亮,兴奋地说,“他们到哪里了?”  “已经进了城,正在来衙门的路上,就要到了。”  秦禝略一沉吟,扬声道:“放鞭炮!开中门迎接!”  “放炮——”秦禝的命令,由签押房至大堂,由大堂至二堂,一路传了出去,“开中门——大帅亲迎!”  沈继轩和赵定国这一行人,由姜泉亲自护送,直到进了松江府的境内,便有沈继轩的中军营接过去,赶往申城。其中赵定国的身子虚弱,特别是左腿伤得厉害,是以一顶软轿抬起,以八名健壮的兵士轮班担当轿夫,奔走如飞,在下午时分,赶进了城。  赵定国关在苏州的这几个月,无论勇王是软语相待,还是重刑加身,嘴里从来只有两个字,“不降!”。这样的骨气,连看押他的隋匪军士兵,都暗暗动容,虽还不至于敢徇情私放,但外面的消息,多少能透一点风给他。秦禝三月里大破李隗军,全歼隋匪军于高桥的战事,赵定国已经知道了,心中振奋不已。这回伪隋勇王亲率大军,又在申城铩羽而归,更是令赵定国于狂喜之中,又多出了一份渴望,真想亲眼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怎样的一支军队,把威震天下的伪隋勇王打得如此狼狈。  然而身在囹圄,死志已决,自知这个念头,终不过是一个奢望罢了。谁知道再过几天,便忽然被从监仓里提了出来,说是要拿去换人。  这一切,让赵定国颇有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在湖州被困半年,在苏州被关押五个月,这外面的世道,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模样?直到在船上见到沈继轩,一直云里雾里的赵定国,心情上才多少踏实了一些。  一路之上扈从的龙武军,军容肃穆,行动敏捷,每逢交接之时都是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地方,不仅装备精良得见所未见,而且看得出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赵定国心想,难怪隋匪要败在他们手上,恐怕就连曾大人麾下和隋匪鏖战了多年的老军,也未见得是他们的对手!  而等到进了申城,赵定国的心情又是一变,不仅终于相信,自己是真的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而且想到要面见那位秦大帅,那一份激动和迫切,几乎便压抑不住。  才望见衙门外的石狮子,已经听见鞭炮响,藩司衙门的大门豁然洞开!这一下,赵定国在轿子上坐不住了,不顾那条伤腿,执意要下轿步行过去,沈继轩死活拦不住,只好由他。  赵定国的举动,事出有因——秦禝开中门相迎,这是很大的礼遇。  彼时官场的规矩,只有钦差宣旨,或者上官到府,才会中门大开,这叫硬进硬出。赵定国的本官只是湖州卫军统领,虽加了建州刺史,但是终究还没有到任,在秦禝的面前,仍算下级。此刻身为龙武军统帅的秦禝,大开中门,亲率十余位官绅降阶迎候,自然是为了对这位江南名臣的风骨,表示格外的礼敬。  人到此时,不能不动情,赵定国这位深沉峻刻、铁骨铮铮的汉子,甩开沈继轩的手,拖着一条伤腿,在众人瞩目之下,一瘸一拐地行到秦禝面前,不去理会在一旁激动得面容扭曲的叔父赵浩浜,亦不待秦禝伸手相扶,双膝一跪,纳头便拜。  “秦帅,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远初兄,不敢当!”  赵定国脸上两行清泪,当街一跪,让秦禝心里颇为感动——看来沈继轩所言不虚,此人果然是个重恩义的汉子,拿黄三才换他回来,没有做错。他双手将赵定国搀扶起来,让他与众人见了礼。  “嗐……嗐……远初,这是怎么说的……”赵浩浜却不像秦禝那么把持得定,握了赵定国的手,打量着自己这个胞侄,哽咽得不能成语,“你的腿……”  “二叔,不妨事的。”赵定国度过了最初的激动,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大不了以后拄一支拐,照样可以替国家出力。”  就这样乱哄哄的热闹了一阵,赵定国才由秦禝的亲兵搀着,进了衙署,在花厅中坐了,跟着便有听差奉上热茶,还有一盅热气腾腾的炖汤。  “远初兄,这是专门替你准备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和山货一起炖出来的参汤,最补元气,你先喝了,咱们再慢慢聊。”秦禝笑着说,坚持让赵定国把汤喝完。  恭敬不如从命,赵定国只得道声失礼,端起来先喝一口,却觉味道鲜美异常,不由赞了一句:“这汤倒是我们湖州人的做法。秦帅府上的厨子,是湖州人?真是好手艺。”  “唔唔……说起来……倒是一位杭州姑娘。”秦禝不料他问起这个,支支吾吾地答道。汤是他请白沐箐特意准备下的,自然好滋味。  等到把汤喝完,两人才切入正题。一路上,沈继轩已经把目前的局势。仔仔细细地向赵定国说了一遍。因此要谈的。主要是日后的打算。  “远初兄被俘之后,朝廷屡次命曾大帅,加意查访你的下落。及至打听到你被关在苏州,也曾命设法营救,没想到倒是小弟侥幸立了这一功。”秦禝感慨地说道,“我来替你准备公馆,远初兄请好好将养几天,未来的去向。想必朝廷不日就有恩旨。”  “谢谢秦帅,我住在二叔那里就好,不用再多费心了。”赵定国急于说的不是这个,“我听刘松岩说,秦帅的兵,只用了不到半天工夫,就打垮了黄三才?”  “我们守了一个月,大约隋匪的心都已经懈怠了,出其不意罢了。”  “秦帅何必过谦?我跟黄三才是老冤家,知道他的实力。”赵定国摇了摇头。“这不是出其不意就能做到的事。”说罢,顿了一顿。热切地说道:“湖州的隋匪,我知之甚深。秦帅手握这样一支劲旅,若是兵锋南指,则湖州一带,必定可以势如破,就连杭州,也未必不能打破!”  秦禝见他才出囹圄,就有这样的精气神,就想称兵去找隋匪军报仇了,心下倒是满佩服的。只可惜他所说的,跟自己预定的路子,对不上。  “远初兄,我倒不是以邻为壑的人,不过我听说肖棕樘大人在南边打得不错,”秦禝微笑道,“肖大人文武全才,自然是要经略全局的。”  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以肖棕樘的雄心,自然是视南方诸州为禁脔,因此龙武军并没有南下的打算。  在秦禝来说,关注的并不是南下,而是赵定国这个人。他有才华,能干,现在又有了在隋匪淫威之下“坚贞不屈”的大名声,用得好了,将来可以发挥很大作用。他见赵定国脸上微露失望之色,不免要再多说两句。  “我到底是苏州的官儿,凡事也还要看看刺史大人的意思。对了,李纪德那里,远初兄也该去打个招呼才好,我等一会派人,送你过去。”  赵定国拱拱手,表示承情:“秦帅,这些我理会得,是我孟浪了。说起来,肖棕樘和李纪德都是曾大帅幕府里出来的,论才能自然是人中龙凤,若是论起气量格局,就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更不能跟秦帅相比了。以后若是有什么能帮到秦帅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赵定国说得直率,秦禝嘴上谦逊,心里却受落了。只是第一次见面,还不到招揽的时候,只要微微露一点意思,也就够了。  “朝廷如此看重远初兄,自然是要大用的,你的去向,也自然要以朝廷的旨意为准。小弟日后要借重的地方一定很多,只盼到时候,远初兄不要忘了小弟才好。”  朝廷对“二次申城大捷”嘉赏的旨意,也已经颁下来了。  现在整个申城的文武官员之中,品级最高的人,现在是梁熄——他以龙武军统领的身份,已经加授了归德大将军,成为从三品上的武官。李纪德也不过是四品刺史。  张旷和钟禹廷,一个授了从三品下的归德将军,正四品上的明威将军。龙武军的其他将领,亦都各获懋赏,品阶各有升迁。  得脱牢笼的赵定国,朝命亦是温言嘉慰,让他就在申城将养身体,待复元之后,还要另加任用。  对秦禝的赏赐,朝廷更是煞费苦心。有李鸿章在,他的官秩不好压了过去,给了一桩极为光鲜的赏赐,立刻便轰动了申城,这是以他御前侍卫的身份获得的——赏斗牛服一件。  这斗牛服因服装的纹饰,都与皇帝所穿的龙衮服相似,本不在品官服制度之内,在朝制中只有位列三品以上的高官可以蒙恩特赏的赐服。获得这类赐服被认为是极大的荣宠。  秦禝心想,这样的“恩宠”,现在哥也分上了一份。他在衙署之中,接受众人的祝贺之时,表现得异常淡定,口称天恩,没有丝毫张狂失态的狂喜,人人看在眼里,都暗暗赞一句:真是大有名臣风范!  然而等他回到后院,尾巴便露出来了——到底是年轻人心性,骤然中了这样一个大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于是在西厢房里,由白沐箐伺弄着,帮他穿戴得整整齐齐,看着斗牛服上的锦纹,顾盼自喜。  “别说啊,这官制的赐服,还真是有点意思。你们夏人的手艺不错啊”故作矜持之中,有按捺不住的得意。  “你们夏人?”白沐箐迷惑地问道,“说的你好像不是夏人一样。”  这一句话,有若雷亟,不仅问得他张口结舌,而且让他从沉醉之中,遽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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