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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官海风雨 第二十五章:反击

独断江山 沉檀凝香 9736 2024-05-14 20:25
  张旷打唐冼榷的一战,打出了一点新意。  松江府城内官军的异动,很快为驻守青浦的唐冼榷得知。虽然做梦也想不到秦禝的胃口如此之大,但松江的兵力受到了削弱,总是不争的事实。于是,唐冼榷自带四千人,自青浦南下,准备突袭松江城,结果才走到半路,就遭到了张旷的伏击。  说是伏击,也不确实,从东面袭来的骑军,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打算,公然高张旗帜,排成一线远远驰来。  青浦到松江的路上,地势平坦,并没有什么可供掩护的地方。但唐冼榷的中军训练有素,面对不足千数的骑军,亦没有放在心上,散开队形,中间的枪兵,有条不紊地排列阵型,两侧的矛兵,则以林立的长矛斜指,准备应付骑兵的冲锋。  谁知没有等来冲锋。骑军驰进百丈之内,便忽然齐齐勒住马头,全体下马,一声令下,将手中的军弩的弩箭泼射过去,登时将隋匪军的队列中打倒了上百人。  唐冼榷大惊失色,急忙命令麾下的弓箭手还击,但是等到隋匪军的弓队列好阵型,准备还击的时候,龙武军骑军一声呼哨,纷纷上马,就这么调头走了。带队的张旷,哈哈大笑,只觉得平生从未如此痛快过——只有我打你,没有你打我,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笑着笑着,想起秦禝的那句话来。  “张旷,你的骑军,虽然是骑兵,可你别老是把自己当成骑兵来看。其实有的时候,也能当成步卒来用,”这是秦禝依照现代化摩托化步兵师的概念,而设计的战法。  “什么……摸脱画……”张旷听不懂,觉得自家大人说话,真是莫测高深。  秦禝知道是自己嘴滑了,摆摆手笑着说:“在马上射弩,准头不好,下了马,可不就是步卒么?马匹可以来去如风,用来载兵是极好的,这样的步卒,格外与众不同。”  张旷明白了,想一想,陪着笑问道:“大人,我懂了,可是这个摸脱画……先摸,再脱,这倒也可以,怎么还要画呢……”  秦禝瞪视张旷,半晌才道:“滚!”  滚是滚了,不过这个“摸脱画”的打法,却给张旷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今天在唐冼榷身上一试,大获成功,几轮弩箭下来,杀伤的隋匪总有三四百,怎能不高兴?  难受的是唐冼榷,莫名其妙损失了三百多精锐,却连龙武军的一根毛也没伤着。突袭松江的计划自然是泡汤了,没想到连回青浦也成了难题——全军掉头走了不到二里,龙武军的骑军却忽然又去而复来,如法炮制,将刚才的打法,重演一遍。  这一回,预先有了准备,知道龙武军的弩打得既远又准,都纷纷卧倒,找隐蔽,弓队还击。饶是如此,仍然被当场打死了一百多,龙武军才悠然而去。于是不敢走了,摆好了阵势,一直捱到天黑,才灰头土脑地进了青浦城。  张旷没有停,带着他的的骑军,回到申城县城由三十只大沙船充作渡船,连夜过江,直奔周浦——这些沙船,平时是承运槽米到京的,方头平底,近海内河都可以通行无阻,由沙船帮老大捐作军用。  这两天。在县衙内进进出出的人愈发频繁,县衙门外,随时都有七八名传驿兵在等候命令。  白沐箐替他做的饭,已经端不进去了,只能由吴椋来转交。她感受到了这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悄悄地问:“吴椋,是不是要打大仗了?”  一向对她很客气的吴椋,此刻只是面无表情地把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表示,接过食盒进去了。  不说就等于是说了。白沐箐也紧张起来,在厨房便待不住,回到东厢,默默地给菩萨许愿心:保佑他,打败那个唐冼榷!  同样紧张的是秦禝。三个多月的辛苦,就要见分晓了,这一仗,他押上了所有的赌本,  到了凌晨四点,他接到了从周浦来的讯息:“全军俱已就位”。  “传我的命令,”秦禝深深吸了一口气,砰地把拳头砸在桌子上,“给我淦他娘的!”  =========分割线=======  唐冼榷的错误,不仅在于战线过长,兵力分散,而且所占据的各城之间,只能以马匹传讯,联络起来相当麻烦,他在青浦,根本做不到指挥如意。更要命的是,合围了申城之后,没了下一步的打算。  申城县的东面和北面,是江。打到吴淞和高桥的隋匪军,虽然算是“隔江会合”,但却失去了目标,只好原地待命。而秦禝放空了李翀高在南翔的营寨,果然被刘劲宽的两千人从嘉定出发,轻易攻了下来,又被苏州水师隔着,不能过江,弄成不进不退的尴尬局面。  这个错误,其实该算到伪隋勇王的头上。所谓“投鼠忌器”,既然老鼠的身边有一个花瓶,那么如果没有打破花瓶的勇气,何以就敢动手去打老鼠?而如果这只老鼠的身边竟是一只老虎,那么没做好跟老虎以命相搏的准备,单是把老鼠围起来,又有何用?自然缩手缩脚,处处受制于人。  唐冼榷已经意识到这个麻烦,派了快马飞奔苏州城,去向勇王请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秦禝没有再给他机会,东线的战斗,在二月二十这一天的凌晨,打响了。  在周浦汇聚的官军,主攻目标是南汇县城。隋匪军的东路主帅,十七岁的勇王次子李隗军,带了五千人在这里据守。但是秦禝并没有安排先攻南汇,而是派了地方卫军和民团,先佯攻南汇以北三十里的阜沙岗。佯攻的部队。在黑夜之中打得很热闹,把声势弄得极为浩大。  李隗军接到急报,弄不清状况,亲自带了一千五百人,从南汇的北门出城,急赴阜沙岗增援。而他离城之后,天刚蒙蒙亮,官军便开始从三面向南汇进攻。  南汇的西面和南面,隋匪军都在城外设了营寨,以土垒环绕,抵御可能受到的攻击。可是这一回,官军的打法很简单,西南两面,弩箭持续压制,再以步卒迂回冲锋。  西面的营寨,正当新营的锋锐,在付出了三百人的伤亡之后,终于被攻破。  东面是李翀高的卫军主攻,其中又以姜泉的七百人为主力。这一面,因为背向申城,隋匪军的防御很弱,几个哨卡都被很轻易地扫荡了,因此倒是李翀高首先攻到了南汇城下。  到了下午,南汇的外围次第肃清,三路官军都已经抵达城下,又是猛攻。因为城西的防御最严,所以主力反其道而行之,集中在城南,发起猛烈的进攻。  城西和城东,也有小规模的战斗,只有城北,是按照“围城必阙”的老规矩,留了出来,要逼迫城内的隋匪军向北撤退。张旷的骑军,已经在城北五里的地方游弋,一是防备增援,二是准备截杀出城的隋匪军。  谁知隋匪军不曾逃,到了晚上,从城里出来三个人,口口声声要见龙武军的主将,商量投降献城的事宜。  秦禝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接到周浦传来的驿报,先是大喜,继而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他们是真投降,还是一招缓兵之计。电报里说,来人称非不见龙武军主将不谈,因此已经派了一队兵,押了为首的那个隋匪坐船过江,要送到县衙来。犹豫再三,秦禝还是让吴椋去把住在街对面的叶雨林叫了来,作为自己的参谋。  人送到,已是深夜,秦禝的衙门大敞,衙内的大堂烛火通明,除了有吴椋的一班亲兵戒卫,还有执了水火棍的衙役在一旁站班。秦禝高踞当中的几案,叶雨林陪坐在一旁,把一场受降的谈判,弄成了审案的格式。  没想到,来的人却也真吃这一套,上了堂,就地跪倒,张嘴就是:“叩见大人。”  “不敢,请起来说话。”秦禝见他三十多岁样子,面貌生得很朴实,若不是穿着一身黄衣,倒象个本分人的模样,心里先有了三分好感,将手一抬,让他起身,才问道:“你这位老兄,叫什么名字啊?”  来的人叫刘沫,是隋匪军的一名将领。李隗军北援阜沙岗之后,在南汇主持城守的,叫吴银建,而他的副手,则是这位刘沫了。  “原来是刘先生。”秦禝的语气很和缓,倒不是审案的模样,“这么说,你是代那位吴银建,吴先生来的?”  “是,”刘沫恭恭敬敬地说,“吴银建是小人的把兄。小人的意思,也就是他的意思。”  “嗯。你们在那边,是什么官职啊?”  “吴银建是大将,小人是参将。”  “那也是有官位的人了,为什么要投降啊?”  “回大人的话,我们不是‘老兄弟’,在隋匪里处处受排挤。李隗军带兵没有恩义,欺人太甚,我们不想再替他去送死。”  李隗军是勇王的次子,作战是极勇猛的,但毕竟只有十七岁,人情世故还不怎么懂得,仗了父亲的权势,不免年少骄狂,对他这些叔伯辈的手下,颐指气使,常常不给人留情面。吴银建和刘沫,都不是根正苗红从起事起就跟着勇王出来的人,是后来投效的,在隋匪军中,本来就不算嫡系,因此平时受他的气更多。现在受官军的围攻,如此猛烈,只打了一天,便有支撑不住的感觉,因此两人商量下来,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出城请降。  “既然如此,你哪位把兄,为什么不自己来啊?”  这本是无需问的事,因此也不好回答,刘沫迟疑着,一时没有说话。倒是叶雨林见了他这副模样,小声提醒秦禝道:“秦大人,他怕是来讲斤两的。”  讲斤两,也就是讲条件,只有刘沫谈好了条件,吴银建才肯出降。  秦禝在县衙的值房里“当值”了两天,脑子都有点发木,暗笑自己居然见不及此,点点头说道:“刘先生,只要你们是真心,无事不可商量,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管说。”  条件却是出奇的简单,不求升官,亦不求带兵,只求能让两人活命。  当然,也还有附加的一条:这几年下来,集聚了一批财物,现在愿意分成三份,一份允许他们带回家乡,一份用来遣散手下的兵,另一份,则愿意献给大人。  “城里还有多少兵?都听你们的么?”秦禝边想边问。  “本来是三千五百,今天打了一天,损伤了八百多,现在只好算二千五百人。”刘沫据实答道,“李隗军的亲信,都被他带去增援阜沙岗了,现在城里都是我们的弟兄,请大人放心。”  两千五百兵,那也很可观了。秦禝盘算了半晌,做了决断。  “刘先生,你说的我都可以做主。这笔钱,我不要,算是送给你跟老吴。你们回乡和遣散士兵这两件事,现在不能办,要等到申城的战事结束。而且,李隗军这样欺负你们,你们替我办一件事,我还可以给你们一个出气的机会。”  不只不要钱,连“老吴”都喊出来了,可见这位大人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刘沫精神一振,又跪下磕了一个头:“谢谢大人。请大人指示,要我们做什么?”  “请起来。你跟老吴去说,明天一早整兵献城,随官军北上。我支援他,让他亲手去把李隗军的阜沙岗打下来,出一口恶气——你们敢不敢?”  “怎么不敢?”刘沫激动地站起来,大声道,“我现在就敢跟大人打包票,阜沙岗一定打得下来——倒要让李隗军看看,他自己是块什么材料!”  这一番折冲,双方都很满意,于是秦禝吩咐连夜把刘沫送回南汇,自己则坐在椅子上,摩挲着下巴,沉思不语。  叶雨林见了,提醒道:“是不是该给张旷和梁熄,卫杰他们递个消息去?”  “我想的就是这个,”秦禝沉吟着说道,“万一隋匪是穷途末路之下,弄一出诈降,这个玩笑就开大了。”  “以我看来,此事绝无可疑。”  “哦?”秦禝抬头望向叶雨林,“老叶,我听听你的高见。”  “你刚才说,南汇的四门,官军是打三放一。若是吴银建没起叛心,从北门走了就是,何必投降?”  秦禝瞠目结舌,楞了半天,才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苦笑道:“大约是该去睡一会儿了……  吴银建和刘沫没有失约,第二天一早,他们手下的两千五百隋匪军便由南门出城,在城外整队,交出了城防。  “吴先生,从现在起,我们就不再是敌人,而是友军了。”梁熄郑重地说道,“我可以先替你补充一点军械,军服一下子置办不齐,只能委屈你们先穿原来的衣服。只要打下阜沙岗,他不仅要替你请封赏,还可以再拨给你一批军械粮秣,”  梁熄的爽快,让面色焦黄、气质精悍的吴银建大感惊奇。他是湖北荆门人,隋匪军一下武昌之后,被裹胁从军,以勇猛善战的缘故,渐渐打出了名气,积功升到今天这个位置。这两年受到自己人排挤,又吃李隗军的挂落,心灰意冷之下,投降了官军,本不想再吃打仗这碗饭,只想回乡去过个富贵日子。现在听得秦禝肯给兵给粮。算是极有诚意的表示,心中不免一动。  “梁将军,我们倒不是为了求封赏,只是李隗军辱我太甚,一定要跟他做个了结。现在我空口说白话也没有用,等我打下阜沙岗,自见我的真心。”吴银建说道。“我们既然归顺了朝廷,就回不去了,不然是要被拿去剐了的的。”  吴银建这样说,亦是在表达与隋匪的决绝,梁熄便不再客气,说道:“那好极了,我们兵贵神速。这就来听一听我的布置。”  梁熄的安排,仍是向阜沙岗三路齐进,东西两路是官军,中路主攻阜沙岗的南门,则由吴银建担纲。  “行!”吴银建毫不犹豫的说,“李隗军的战法,我熟悉得很。看我打垮他!”  说干就干。各路人马在南汇城外休整了两小时,提前埋锅造饭,饱餐一顿之后,便全军开拔,只由李翀高部留下三百人守南汇——这是秦禝既定的方案,南汇南面的奉贤县,只有一千多隋匪军驻守。搞不清状况之下,绝不敢来犯南汇。  阜沙岗原本有两千余隋匪军,加上李隗军带来的援军,约略有四千之数。负责在这里佯攻的官军。本来打得很热闹,李隗军一到,判明形势,发觉官军似乎并没有多少人,于是第二天带了两千多兵出城猛攻,这一下地方卫军就有些挡不住了,好在编练的民团很得力,士气也比官军要高,两方合力又以援兵将到来激励兵勇,这才堪堪维持住一个僵局,但时候一长,总逃不出崩溃的下场。  好在这个时候龙武军终于赶到了,先是张旷的骑军替他们稳住了局面,联手冲锋,直接将这一路隋匪军压回了城内。而正面的吴银建打得也极为勇猛,一路上连破李隗军的三道营栅,进抵城下。东面照例是李翀高的部队沿海疾进,阜沙岗象南汇一样,又被三面包围了。  官军忽然克复南汇,正在猛攻阜沙岗的消息,已经在申城城内传开了。仿佛多日的阴霾之中忽然透出了一缕阳光,申城的士绅百姓把这视为天大的好消息,喜笑颜开。  秦禝已经快三天没有合眼,这晚收到官军包围了阜沙岗的消息,便再也支撑不住,蹒跚着挪回后院的西厢房,倦到了极处,一头扎到在床上,一身官帽官袍都不曾脱掉,就此呼呼大睡。这一睡便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吴椋的敲门声惊醒。  “爷,爷,塘报来了,有明发的上谕。”  “拿进来。”  秦禝挣扎着从枕上抬起头,掀开被子坐起来,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翻身下地,结果脚下一阵冰凉,这才发现鞋袜全无。  他坐回床上,由着吴椋替自己穿袜穿靴,笑道:“这倒生受你了,昨儿晚上实在是累得不行,要不是你替我收拾收拾,非得着凉病一场不可。”  “爷,昨儿我不曾进来过。”吴椋手上不停,低着头说道。  “唔?莫非是我自己脱的……”秦禝自言自语的说道,实在回忆不起自己睡觉之前还有过脱鞋脱袜盖被子的一番举动,挠了挠头,才发现自己的帽子也不在脑袋上,而是端端正正地摆在一旁的床头之上。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吴椋答了这一句,替秦禝收拾好了,侧身退开一步,将塘报递了过来,有意无意地向对面厢房瞟了一眼。  秦禝明白了,在心里暗自品味着,不动声色地接过塘报,找到与申城相关的那一道谕旨,慢慢来看。  谕旨的大意,是说曾大帅在徽州打得很好,已经开始向伪隋的大都进军。新编练的官军,也已经成军,即将开赴申城。这些话有虚有实,大抵是为了激励申城军民的士气。  而说到申城周边各县的溃败,上谕中则有几句责备的话,颇见声色:“各隘防军,遇贼辄逸走,兵无常守,将无固志,何以当士民之期盼?”,至于说“统兵大员,当以圣心为念,不可学积习暮气,亦勿谓朝廷之懋赏可幸邀也!”虽然没有点出名字,但人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对秦禝有所批评。  这份上谕所发之日,自然还不能得知官军已经开始了大反攻,所以秦禝只是笑笑,不以为意,却把心思放在了另一件饶有兴味的事情上。  “爷,把您的饭开在哪儿?”吴椋问道。  “就开在屋里,吃完了,我好办事。”  不一会,吴椋捧着一个大托盘,白沐箐拎了一个食盒,来给他摆桌子。等都摆好了要走,秦禝开口叫住了白沐箐:“白姑娘。”  吴椋见状,没言声,自己顺着门边先溜走了。  “秦老爷有什么吩咐?”白沐箐脸上透着喜意,笑盈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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