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月;卫季,无眠。 田间随农户劳作整个白昼,仍不愿离去。 车夫等了许久,仍不见卫季的身影,寻了棵杨柳,拴紧缰绳,下地寻卫季,“将军,该回府了。” 卫季靴子沾满新泥,手上满是老茧,全身困乏,直接侧卧在地。 “唉呀!将军快起来,小心着凉……”车夫见卫季席地而躺,赶忙上前搀扶。 卫季翻身平躺,仰面朝天,长出一口气,“歇会儿。” “将军回府休息吧!天凉。”车夫再次劝说道。在他的认知里,当了大官,就有享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就可以无忧无虑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卫季天天折腾自己,就是无病呻吟,闲的蛋疼。 “种过地吗?”卫季没有起身的意思,闭着眼问道。 “当然种过。”车夫心不在焉回答道。 “种地挺累的。”卫季感慨道。 “干啥不累,喂马赶车也挺累。”车夫满脑子都是如何赶快让无病呻吟的主子回将军府,随口嘟囔着。 “是呀!干啥不累!”卫季叹着气,重复道。车夫不会想到自己无意嘟囔的一句竟引起主子情感共鸣。 “种地这么累,一年收成不过尔尔,除掉税负,只剩下勉强不饿死的口粮。”卫季继续感叹,“大军南下,一日的消耗,就是百亩良田一年的收成;一场大战,死伤无数,消耗的是用十几年劳作养育的子民……” “大胆卫季!在此胡言乱语……”御前侍卫闻此大逆不道之言,欲捉拿卫季。 “退下。”周成身披黑袍,抬手拦下侍卫,卫季听到周成的声音,睁眼见周成正站在自己头顶,低头俯视着自己,车夫吓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脸贴地面,不敢抬头。 “草民卫季叩见……” “左将军不必多礼。”周成双手扶起卫季,关切的问道:“左将军近来可好。” “草民已不是什么左将军,现在只不过是一介布衣。”卫季低着头,这个时候周成来见自己,八九不离十又是要他带兵出征,又是一场杀戮的开始…… “左将军还在生朕的气?”周成笑着问道。 “草民不敢。”卫季始终低着头,逃避周成的目光。 “既然没有,卫季接旨。”周成掀去头上的帽斗,露出真容。 “请陛下收回成命。”卫季没等周成喧旨,便跪下恳求道:“草民这段日子每天下地,与这里的农夫一同耕地,一同播种,深感大周民间疾苦。” “如今我大周粮草短缺,民间忍饥挨饿,此时在兴战事,实在不合时宜,恳请陛为大周百姓考虑,休养生息。” “卫将军果真不想接旨?”周成阴沉着脸问道。 “草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卫季诡辩道。 “有什么区别。不想,不能,都是抗旨不尊,朕随时都可以将你打入天牢。”周成蹲下抓起一把泥土,握在手中,结成土块,对卫季问道:“这是什么?” “土,也是大周百姓的命。”卫季抬头看着周成手中的土块,直言道。 “大周的土,都是朕的,这既然是百姓的命,那百姓的命就是朕给的。如今谭国大乱,撅族凋零,巴戎贫弱,正是我大周一统中洲最好时机。如今你怜惜百姓,不愿带兵出征,不愿为朕平天下,待到谭国安定,撅人兴兵,巴戎繁盛,中洲再次陷入多强争霸局面,大周就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兵力镇守边境,抵抗外族入侵,这就是你的妇人之仁,杀死更多的人。”周成言罢,甩袖离去,卫季看着被御前侍卫糟蹋的田地,心痛不已。 谭国陪都城外五里,谭深带着残兵与主力会师。 “殿下……”谭深在亲信搀扶簇拥中下马,被人群扶进营帐休息。天玄子乘坐的马车破烂不堪,车身插满箭羽,舒丘更是丢盔弃甲,狼狈的像个乞丐。 “殿下,我军所剩不足千骑,恐怕……”谭深脱去一身盔甲,躺进浴桶,屏风外众将齐聚待命。 “把马千竹、舒丘两个混蛋给本王带进来!”提起骑兵折损,谭深就感觉窝火,本来己方兵力就吃紧,如今又遭此大难,险些丢了性命。 “报,马千竹、舒丘带到。”众将早有准备,刚入营寨,就把两人绑了等候背锅。 “你们俩,还有什么对本王说的吗?”谭深走出浴桶,披上外衣。 “末将有话要说。”舒丘抢先说道:“都怪马千竹,若不是他远远躲着,迟疑不定,让平邑城内守军看出破绽……” “住嘴,拖出去斩首示众,以正军规!”谭深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舒丘实在忍无可忍,下令道。 “殿下不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殿下此时斩杀军中大将,恐怕会动摇军心……” “还等什么,来人呀!把舒丘拖出去斩了!”谭深不听任何人劝告,在他看来,舒丘就是一批害群之马,留着他才是动摇军心。 帐外卫兵,听命进账拖着舒丘出帐,一路只听舒丘高喊:“老子不服!老子带兵打仗,战无不胜,立下汗马功劳,你个……啊!” 刽子手手起刀落,一刀下去,舒丘人头落地,在地上滚了几周,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很有能耐?”谭深指着众将鼻子问道。 “末将不敢。”众人跪地齐声回答。 “不敢?你们很敢!”谭深瞪大眼睛指天骂道:“你们这群人,不是被朝廷弃之不用,就是被贬到苦寒之地戍边,一个个心高气傲,地命海心,都认为自己怀才不遇,实际就是一群歪瓜裂枣,屁都不是!” “你们愿意跟本王起兵,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都想着争功夺利,将来事成好能封王封爵,是不是?”谭深问道,没人回答。帐中这些将领除了几个亲信谭深从都城带来的亲信,其他人都各怀鬼胎,谭深继续说道:“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算什么,懂**,是会打仗,还是能攻城。没错,本王是第一次带这么多兵,打这么重要的仗。本王是没什么经验,但本王知道该听谁的,该做什么,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你们就知道抢功,争名!一群垃圾,废材,活该被贬、被弃、戍边、当炮灰!” 众将被骂的哑口无言,正如谭深所说,他们确实是一群不被朝廷关注重用的失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