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香楼后院,孙掌柜和宝禄两人正躺在炕上聊天。 与其说是聊天,不如说是拌嘴。这也许就是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之间的一种交流方式。两个没什么夜生活的光棍,能做的大概也就是拌拌嘴,逗逗闷子了。 突然外面传来的惨叫声让两人同时坐了起来。 “宝禄,我怎么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啊!好像是贾贵。” “嘿嘿,不用像,就是。肯定是武工队来锄奸了。听这动静,我估计贾贵今天晚上够呛了。” “你说八路这次行动怎么这么迅速,要是能晚来几天就好了。” “师哥,听你这话,是想让贾贵多祸害一段时间?我的好师哥哎,以后离水根远一点吧,我看你啊,越来越像汉奸了。” “你懂什么?我那是担心贾贵吗?我那是担心咱的钱。贾贵今天晚上才答应给咱们清账的。要是今天晚上就让八路干掉了,我找谁要钱去?” “他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也就你愿意相信,还想着他还账,等着吧你。” “这次好像不一样,来,看一下这是什么?” “大洋,师哥,你哪来的?不会又把师娘什么压箱底东西当了吧?” “去去去,你师哥我就那么没出息吗?再说,师娘哪还有什么压箱底呀,连箱子上个月都让我扛到当铺,换成棒子面了。我这不等着贾贵给咱清了账,把师娘那几件压箱底的首饰给赎回来嘛。” “嘿嘿,你可真够有本事的。那你这大洋怎么来的?” “哼哼,这个呀,是贾贵给的饭钱。” “我不相信,他会给钱?他要能给钱,驴都能上树了。” “宝禄,你从来就不知道你师哥我的厉害,今天他本来还想耍赖的,可是我嘡嘡嘡这么一席话说出来,当时就乖乖的掏钱走人,走的的时候还让我把账拢一拢,说过几天来清了。” “师哥,你说什么话了,他就给钱了?跟我说说,让我也学学。” “我是这么说的,你要是不给钱,我们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不要说买驴,就是连买白面的钱都没有了,万一野尻太君来了……,你是没看到,贾贵立马就怂了,当场就掏钱走人,甚至连兜里剩下的几个铜子都给了我。” “真的?那你可是太厉害了。哎哎,师哥,你头别抬那么高。我怎么听着这么有水平的话不像你说的啊,再说,你要真这么厉害,怎么还能让他欠咱那么多钱啊?” “睡觉,睡觉。” “师哥,师哥,你睡着了吗?” “哎,死了就死了吧。剩下的钱肯定没戏了。算了,就当咱鼎香楼积德行善了。就是那些想要赎回的东西,只能在当铺再多存一段时间了。本来还想着能给师娘风风光光的过个寿辰,这下全泡汤了。” “师哥,那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啊?” “你要钱干嘛?” “我这不琢磨着今晚贾贵肯定要完,我去买点鞭炮,悼念一下。” “呵呵,行,多买几挂,不过要早点去。明天买鞭炮的人肯定多,省的去晚了买不到了。” “成。” 院子里,水根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眼睛望着侦缉队的方向,一动不动。 眼睛很亮,不过眉头紧锁着。 是谁要刺杀贾贵,为什么要选择贾贵作为目标? “队长,队长,你还活着吗?我把秦老给你请过来了。”还没有进门,老九就大声的嚷嚷。 失血,惊吓,瞬间的肾上腺素爆发,让贾队长趴在床上,两只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闭上。听到老九的声音,努力把眼睛睁开。 秦老,其实并不是很老,才五十多岁。但是每个安邱人见到他,都会很尊敬的称呼一声“秦老”。 不是因为秦老的医术是安邱城最好的。而是因为他从没有放弃救治任何一个患者。听着很难,做起来其实就更不容易了。 这个时候,普通百姓的日子都很难。能吃饱饭就算过得去了,哪有钱看病啊?一旦遇到病痛,小病可以硬扛,大病,就只能等死了。 但只要到秦老医馆,就一定给你救治。至于诊费,秦老总是叹着气说:先治病吧!穷人的命也是命。 这样一个菩萨般的人物,让所有安邱人见到他都会弯腰拱手,喊一声“秦老”,然后亲热的和他聊一会最近的天气,今年的收成,秦老的身体。 虽然秦老说话往往不怎么好听,可是人们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感激,没有人会在乎这些。 可是,当有一天,秦老在街上救治了一个因为追击八路而中枪的日本军官后,日本人用生硬的中国话称呼他秦老之后,百姓的态度都随之发生了变化。 最直观的就是,安邱人都会客客气气的称呼他一声秦大夫,很少有人再称呼秦老了,更不会拉着他聊一些家常。 客气,是一种礼貌,同时也是一种疏远。 秦老依然一如既往的给来诊所的中国人,日本人看病。依然像以前一样尽心。路上遇到病患,依然会伸手救治,依然的不求回报。嘴,也依然那么毒。 可是毕竟不一样了。也许在百姓心里,秦老那是老糊涂了,就像东郭先生一样,傻得去救一只狼,最后让狼咬死了。 “秦老,您看这么晚还让您跑一趟,我这心里真是不落忍。”贾贵忍着屁股疼,陪着笑脸说道。 “你要真不落忍,就别打发人叫我。要是还不落忍,我现在回去也不晚。”说完秦老就提着医药箱要出门。 “秦老,秦老,别呀,您受累帮我看看。”贾贵忙拽着秦老医药箱的带子,虽然牵动屁股上的伤口,疼的他直咧嘴,可他依然满脸陪笑。 “我过来就是看病的。你给钱,我出力,有什么受累不受累的。”秦老冷着脸放下了医药箱。 “是,是,您说的对。” “贾队长,我待会就要拔刀了,还有脸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我也得把伤口重新挑开上药。会很疼的。你看要不要先抽上一口,止止疼?”秦老一边用剪子绞开满是血痂的裤子,一边问道。 “不用,我应该能忍住。”贾队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我忍不住,疼的叫出声了,您别嫌我烦就成。” 秦老有些诧异的看了贾队长一眼,然后就开始处理伤口。 贾贵眯着眼睛趴着,心中却满是惊涛骇浪。 要不是秦老提醒,他差点忘了。贾队长的标签很多,其中有一个标签就是“吃喝嫖赌抽,无恶不作”。 曾经作为普通人的贾贵,对吃喝,没什么讲究,关键是也讲究不起。鸡鸭鱼肉也好,萝卜白菜也行,只要能填饱肚子。所以这个没什么问题。 他也很厌恶赌博,肯定不会赌的。 最要命的是这个抽。 他深知鸦片的危害,如果沾染了鸦片,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那一泡一泡,点燃的不是鸦片,而是肉体和精神,直到将整个人都燃成灰烬。 他可是想要不白来一回的男人,怎么能轻易的让鸦片毁了自己。 不过,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身体有什么异常,更没有任何烟瘾犯了的征兆。难道这也是穿越者的福利? 继续观察,如果到明天也没有什么异常,就说明真的没有问题了。 不过,还是再加一重保险的好。 “老六老九,你们出去休息会吧。” 两人以为贾队长不好意思在下属面前光着屁股,相视猥琐的一笑,出了屋子。 “秦老,我有点事想要请教您,但又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贾贵没有回头,轻声的说道。 秦老一边用酒清理这伤口周围,一边冷冷的说道:“不想让人知道,就别开口,开口了,就没有秘密。再说我就是个大夫,帮不上你什么大忙。当然,我也只是个大夫。” 贾贵感觉到酒流到伤口外侧蛰的疼,用嘴咬着枕头说道:“比如说我想戒烟,您那里有没有什么药?光靠意志力,我肯定戒不了,因为我的意志力很弱。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意志力。” 贾队长感觉秦老的手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听他说道:“有。我待会走的时候,给你留两丸药,如果瘾犯了,就吃一丸。用完了,就找我去拿。如果愿意坚持的话,三个月应该就能戒掉。” 随即,秦老将一块破毛巾团吧团吧塞进贾队长嘴里,伸手握住插在屁股上的短刀。 还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毛巾,怎么一股脚臭味,就感觉到屁股上传来撕裂般的疼,嘴里也跟着发出呜咽的声音。 贾队长不知道秦老什么时候走的,因为没多长时间,他就疼的昏迷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脸上抹着厚厚一层药,黑乎乎的,还有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屁股上倒是包扎好了。 “你说秦老,脸上不帮我包扎,屁股上倒是包扎的这么好。难道屁股比脸值钱?”贾队长疑惑的问旁边的老六。 “你还别说,秦老走的时候,让我告诉你,三天内不要洗脸,反正你也不要脸。要等药自己结痂掉下来。队长,这可是秦老的原话,不是我说的。”老六强忍住笑,解释道。 “那秦老的医药费谁给的?” “没给,我们哪有钱啊?咱们都好几个月都没发饷了。巡逻的时候弄的三瓜两枣都存在微萃楼里。秦老说等你能动了,让你给送过去。对了,还给你留了几丸药,让你按时吃。” 贾队长点点头,又缓缓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