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岳很大爷的甩着手沿着溪流进入树林小路。 战马一边嚼着草一边慢条斯理地跟在赵岳身后走着,根本不用主人牵着走。 走了能有三四百米,一处飞檐霍然出现在视野中,应该是处庙宇,正炊烟袅袅,显然有人正在那做午饭。 远远的,赵岳敏锐的鼻子也闻到了浓烈的蒸肉香味。正饥饿难耐的他也不禁咽了嗯口水,情不自禁走得越发快了。 转出了平地树林,这时候能清晰看到是处道观,不大,只四五间房的样子,没有围墙,就立在群山与树林环绕的那座低矮山丘上,感觉是处有年头了的民建小神庙,不知供的是当地人信奉的什么神。 溪流在山丘这打了转,不知伸向山中何处,但在丘脚形成个石边水潭,也不大,只几个平方,但用水却方便了,想必正是因此道观才建在这。小潭边正有个赤膊汉子在打水,听到马动静扭头看过来,随即站了起来打量着赵岳,神色警惕。 这汉子二十七八岁年纪,皮肤很黑,没留胡子,光头扎髻,个子不高,身板却相当的粗壮,胳膊肌肉虬起,动作利落,显然是习武之人,虽然是赤膊短褂子山民一样的打扮,赵岳也能看出此人是个山中野道士。他明朗一笑,“道长勿惊。我北上路过此地,天热,日当中午,饥渴难耐,无意间远远看到有炊烟从此处升起才冒昧过来探看,只想讨碗凉开水喝。当然,若是能有吃的就更好了。放心,钱好说。不会亏欠你们。” 赵岳的相貌做了修饰遮掩,和他本人相貌有明显区别,丑了寻常了不少,但那道士能感觉来人一身清朗明和之气应该不是什么恶人,再看赵岳草帽粗衣的打扮也普普通通,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子弟,有马赶路,想必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外出办事仆人,他神色放松下来,黑黑的脸上露出笑容,显得有几分淳朴,做了个道稽,说了句出家人与人方便,客人不必客气。不多言,挑了水,引赵岳向山丘上的道观走去。 道士挑的是这时代惯用的木水桶,但比常见的粗大了许多,两只厚木桶加上满满的水怎么也有上百斤。 赵岳笑着跟在后边,看这道士挑水上丘步履轻松快捷,就知道此人不但有把子力气和干惯了挑水,而且有比较扎实的武功根基。想想也是,在这野兽出没的荒山野岭生活,若是没两下子,不被野兽吃了也会被过路的歹人收拾了。 上的丘来,丘顶居然十分平坦,杂生着野草和稀疏树木,道观就立在丘顶中间的开阔处,观前不远处有棵大树,不下合抱粗,不高却冠如伞盖,在树下形成一大片树荫。道观应该只有四间,却有两个门,靠外边的门这间是厨房,有两个同样赤膊打扮的道士正在里面忙碌着,一个烧火一个在洗碗,都是比挑水者年轻几岁的,长得也清秀“瘦弱”了些。 二人看到赵岳突然出现在这,神色都是一动,不住地打量。 挑水道士把水送入厨房麻利倒入水缸,然后低声和那两人说了句什么,那二人收了神色又自顾自己的活计。 赵岳的目光却已落在了外面晒挂的一张兽皮上。 那是张野猪皮,很大,猪毛粗硬长大似根根钢针,以赵岳的经验一眼就能判断出这头成了人类食物的倒霉野猪必是头有年头的大家伙,怕不有七八百斤甚至上千斤,怕是野猪王,必极其凶悍难斗,就是狮虎也畏之,遇到了得绕着走。 闪眼间又看到附近有个白森森野猪头骨,必是这头巨猪的,从那对巨大到象牙似的獠牙,更可知其生前的凶悍强大。 这么强大凶悍的野猪,这的道士居然能把它收拾了....... 赵岳转眼再看看厨房前高高的柴堆,上面搁着把半长柄的板斧,大而必定很锋利。厨房门边还依放着两柄锋利猎叉。 壮道士注意到赵岳对那张野猪皮的好奇(审视),过来憨笑着解释了一句:“陷阱捉的,很不容易。” 这话糊弄外行可以,赵岳却心里一笑:这野猪王活得久,成精了似的,岂是容易中陷阱的。这处的道士很有手段啊。 壮道士憨笑着又一指附近还有一张小的野猪皮:”这是今早打到的。中午就吃它。客人有口福,来得刚好。“ 赵岳感觉这汉子是在有意引开他的注意力,也不说破,只笑着感谢了一声。 壮道士引赵岳往里边的门那走,去见观主。 里边门处是正殿,大门也洞敞着,无疑是借山风凉快。 进去后,一座色彩已经残破不堪的神像坐在那里,却是石头雕像,真人大小,油彩残缺了失了神圣玄幻美妙,但雕像保荐仍完好,如常见的那些神像类似,性别模糊,面目对凡人似有无限慈悲又不乏威严,却不是道观供奉的三清人物。 赵岳认不出这是哪路毛神,但可以知道必是当地人至少是曾经极信奉的,否则不会是石雕,而是泥塑。 雕像偏侧不远处摆着一张看着极结实的厚木案几。 案几旁一正一侧蒲团上盘坐着两个道长,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着灰色道袍,但都敞着怀露出白色里衣,显然也是闷热的,扎髻,没戴道冠,臂搭着白拂尘,正阖目打坐。 正坐者年纪较长,应该四十多了,保养得极好,面色红润而气足,应该是观主,听到脚步声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赵岳后似乎也不意外,只扫了一眼就转视壮道士,目露询问之色。 另一个却仍旧闭眼静静打坐,似乎浑不觉不理外物。 壮道士原来只是个此观的道童。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赵岳来意,请观主定夺。 观主一听才又打量了一下赵岳,缓缓点头道:”来者是缘。“ 说着露出笑容,”我观客人不是一般人,必是难得的稀客。“ 说话间,他脸上的神色越发欢快温和高雅出尘,浑身散发着一股子世外高人的气质,吩咐那壮道童:”与我把那茶叶拿来招待贵客。“ 壮道童一听这话却一愣,不顾赵岳在旁,冲口而出道:”师傅,你那茶叶可是珍品,没多少了,你自己都舍不得喝。如今,稍象样的茶叶都得归了海盗,年年顶债。尊贵如皇帝宰相也没得好茶喝。您这茶喝完了可就没处得去。“ 观主却嗔了句:”您修行浅薄,不参大道,不悟天机大事,懂什么?还不快去。“ 又请赵岳在案几对面的客位坐。 赵岳道谢一声却笑着说他是个世俗之人坐不得仙家蒲团,又最耐不得热,着实无法盘膝而坐。 观主一笑,不以为意,又让道童先取来一个小方凳让赵岳坐了。 壮道童这才怏怏唉了一声,扭头看了赵岳一眼,眼神中似有惊讶、好奇,又似有不满、不屑什么的意味,然后去了连着正殿的左右两间耳房中的左侧那间,片刻后把茶叶恭敬拿来了。是个精致的小竹筒装着。 不久他又拿来了套精致的茶壶茶杯,拎着一铁壳热火。 观主轻轻打开竹筒,顿时一股茶叶的香味幽幽散出。确实是难得的好茶。观主深深地嗅了一下,满脸的迷醉与不舍,亲自动手往茶壶里倒了些茶叶,又赶紧合上竹筒,交给道童再去收好,又亲自动手加水泡茶....... 头遍洗茶后,观主又亲自倒茶,给三个茶杯都倒上。 这时候,茶叶飘香中,那始终闭眼静坐不动如雕像一样的侧坐道长猛然间也睁开了眼睛,一把拿紧面前的茶杯,哈哈大笑几声,”今日终于又能喝到你了。“笑说间,已迫不及待送到嘴边吹了吹茶水,美滋滋甚至得意洋洋品了一口,摇头晃脑,满脸陶醉,似乎喝不是人间的茶而是仙界的琼浆玉液,吹了吹再降了水温后,赶紧又是一口,竟是全喝了,也不顾有外人在场,又眼巴巴盯着茶壶催促观主赶紧再倒一杯,要给他倒满,别小气巴拉的。 观主似是无奈,轻嗔了句有贵客在呐,却还是给满满倒了一杯,又笑着向赵岳介绍解释说:”贫道魏辅梁,本是甑山中避世修炼,间或出山做些善事救济世人积累功德。世人无知称贫道是甑山神。“ ”这位贪嘴的是我同道陈念义,绰号山阴神。贵客休怪他无礼。他只是不拘世俗,惯爱搞怪笑闹罢了。“ 介绍了自己,观主却不问赵岳的姓名来历,不关心这个,只当有缘一面而过,别后再不相干者,果然世外高人风范。 始终不搭理赵岳的这位山阴神陈念义这时却笑着向赵岳一点头道:”山中修道虽清静安乐却有时也难免寂寥无趣。贫道和道兄笑闹惯了,只是荒野之人求挣脱俗世枷锁的无礼与野趣。贵客不是一般人,也别在意我等。自请用茶。“ 观主也笑道:”先喝点茶,解解渴。稍后饭食就好。今日有幸猎了野味,却是可以好好吃一顿。这于这年月殊为不易。眼下想来却是贵客临门带来的口福。否则,此处野味虽不算太少,平日里却也极难有获。只能野菜就食糊口罢了。“ 赵岳谦和地笑着再次感谢盛情,端起茶杯缓缓送到嘴边来喝,却猛然一翻腕子,把茶水猛泼向对面的魏辅梁。 那茶水还很烫,余威犹在。 魏辅梁猝不及防,中招了,脸烫了,笑眯眯注视赵岳的眼睛更溅入些,如何挡得住这种痛,不禁痛叫失声,却不是常人那样抹脸捂眼什么的,而是瞬间从蒲团上倒纵开来,先避到了远处才袍袖抹了脸,并继续急退入左侧耳房中....... 当贵客盛情招待,客人却突然对主人出手行凶,侧坐的山阴神陈念义却只是略有吃惊,反应极快,从蒲团上猛窜起身,也不愤怒喝问赵岳为何如此无礼行凶残,自顾反手一伸,已从敞怀披着一样的宽大道袍中亮出一把暗藏的雪亮短剑来,轻喝一声,厉目纵身疾刺赵岳侧肋,显然是个使剑的行家,看其动手果断狠辣,显然也应该不是第一次争斗杀人。 赵岳已起身,一笑,出手如电。 陈念义眼一花,没搞清楚自己持剑的手腕是怎么落入赵岳手中的,只感到一股恐怖的力量似乎铁轧一样拘紧会把他手腕捏得粉碎,不及惊叫痛呼,身子已被拉趴扑向案几,脖子挨了记手刀,扑在案几上就昏过去不动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眨眼间,兔起鹘落。 那站在案几稍远处恭敬侍立等着听吩咐伺候人的壮道童一时没反应过来,等陈念义趴下了才回了神。 他黑黑憨厚的面容秒变成满脸横肉的那种凶戾狰狞甚至是渗人恶鬼般的恶毒,急抢过来,咆哮如雷,一手铁拳直轰赵岳面门,另一手不知从身上哪处摸出个锋利短刀狠扎赵岳的心窝。 他抢得猛,攻得快,力量不凡,但胸口先被重重踹了一脚,踹得他不高却极粗壮极沉的身体凌空飞起,落地时两腿软软直接栽倒在地,嘴角流出血来,躺那眼睛一翻痛昏了过去。 这时,一股阴厉直扎赵岳的后心....... 原来此处还有个道长,四十左右的年纪,没甑山神魏辅梁脸红润而胖大显得富态和类似神像那种格外的仁慈神圣可亲可敬,但也很壮实,面目冷峻森寒,身上一股子山贼一样的悍气,身手敏捷,手持一把雪亮长剑,剑势凶猛。 此人是太行山野道士鲁绍和,绰号太行神,也是有手段的,和甑山神魏辅梁、山阴神陈念义,三个人本不是一处的,只是往日有交情的同行,受去年海盗之灾以及道君灭佛也无形中牵累到道门中那些不在皇帝权贵眼中而没根没靠的各地道观遭殃,所在道观失去了万众供养,亨不得装神弄鬼的大仙福了,并且还遭到了当地新组建的土匪一样的官兵以清剿山贼藏匿等借口贪婪抢劫甚至捉拿,仓皇中逃脱了官兵祸害,成了流民和强盗到处流浪,最后汇聚在这处无主神庙栖身。 这处神庙好就好在不在深山高岭中,却有树林与山野掩藏,房舍保荐得不错,大小能满足三人和当时各自带着逃走的道童居住,有清甜的水源可用,远离城镇,也是远离了越发贪婪凶残强硬的统治者和官兵威胁,却又在官道边,可截道害人等抢劫,还能在周围群山中打猎采摘山货丰富食物,十分方便隐匿生活,从去年到现在的小日子也着实还不错。 鲁绍和在太行山道观修行时就经常会遇到赫赫有名凶恶的太行强盗,道观和他本人也和不少强盗有交情,甚至可算和强盗本就是同行甚至是同伙,只是站队不是强盗一伙伙那样分明,是和所有太行强盗都可以友好相处,相互照顾,生活主要是靠信众虔诚供奉及销脏,不常抢劫,抢也是隐秘单独作案,正因为如此,道观才能安然在凶险复杂的太行山中存在。也因此,鲁绍和身有匪气,而不是愚民以为的世外高人那种不拘世俗放浪不羁,而且面目也冷峻,是有些凶相。 他介于面目有凶,本藏在左耳房中没露面,免得让世道不宁导致出外格外有戒心的来客看到了他引起警觉。他就悠然呆在耳房等着赵岳上当稀里糊涂栽在茶水中的毒上。他和魏辅梁、陈念义早看到了赵岳和马.....虽然赵岳打扮普通,他们却能断定这必是个送上门的肥货,收拾了必有不少收获,提前就定好了毒计,陈念义绰号山阴神,实际还有个更贴切的绰号叫幽枉神,心机深沉歹毒得很,只是表面的放浪笑闹和和善的面目掩饰了可怕。一切都算计好了,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