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岭南通往江南西道的栈道重新修缮,南来北往的客商操着各种乡音行走其中。 这几年,经过官府的钓鱼执法,畲瑶、峒僚客串匪徒劫道的情况大大减少。 再者,都督府不断发“包榷状”,商贾、大家族雇佣山僚种地、晒盐,僚人有稳定收入,就不必做劫匪。 无本买卖好做,被逮到是会金刚手菩萨砸脑袋的! “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百姓生计有着落,都愿意做良民。” 路上,七郎随时以见闻教导孩子们。 赵禧、赵正和赵平虏,以及一群大大小小的贤侄们,纷纷仰望着七郎,大唐盛世,有赵大人的一份功劳! 看着这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七郎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一个人开始怀念少年时,就是开始老了啊! 七郎猛地想到这一点,心中不胜唏嘘。 这日晚饭连喝了好几瓶葡萄酒,把自己灌得微醺,再去找董月明,验证自己还年轻。 董月明:“这里是客舍!旁边住着人!” 七郎嘟囔:“客舍青青柳色新西出阳关无故人”,吟诗都断断续续,看来是真的醉了。 想到客舍的墙壁薄,董月明只能无奈地放弃挣扎。 七郎的酒量到底有多高,一直是一个秘密。 遇强则强,能屈能伸。 但偶尔也会借醉做一些快乐的事。 一夜无梦到天明,七郎醒来猛地拍了拍头糟糕!果然喝酒误事!他昨晚没有小心! “怎么办?娘子一把年纪,万一有了怎么办?”七郎紧张得不停唠叨。 董月明正在穿衣服,手停在衣襟上,问:“一把年纪是什么意思?” 七郎连忙辩解:“是我一把年纪!娘子年年十八,我要是老来得子怎么办?” 董月明淡然:“子女缘分天定,你怕什么?” 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 时光又不能倒流。 七郎叹道:“我怀疑滕王送那么多葡萄酒给我,就是有心坑我。” 这一路走得不紧不慢,到洛阳时已到年底。 洛阳城比以往更繁华热闹,圣驾和朝中百官在此,七郎也不必再往长安。 “东都洛阳啊” 大唐盛世的象征,一个是万国来朝的长安,一个就是东都洛阳。 这个伟大的城池,他曾经来过很多次。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次,他是作为大唐帝国的宰相回朝! 在城门守卫处核验身份后,不久就有吏部官员迎出来。 七郎兼着吏部尚书、主持官员铨选,是吏部的主官! 这些官员发现,赵宰相举家回朝,家人、随从众多,可是所携带的行李却不算多。 看那些运载行李的马都不甚吃力,可见没有金银等重物。 这就证明,赵宰相真是两袖清风啊! 幸好皇帝英明,给赵宰相赐了宅邸,否则以赵宰相的清廉,如何在这寸土寸金的洛阳城置办宅院哦! 迎着众人敬佩的目光,七郎神色坦然。 君子坦荡荡,如是而已。 第一次到洛阳城的岭南小冯、小张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提出要去天街逛一逛。 七郎其实也挺想去逛一逛的,但他得顾及形象,只能说:“你们不累?那就去吧!宵禁前要回到立德坊的宰相府。” 赵家几个孩子自告奋勇作向导,带着三五个随从一溜烟跑了。 七郎摇头失笑:“小儿顽劣,让诸位同僚见笑。” 属官们纷纷赞赵宰相慈爱。 客套地说笑着,沿着宽阔的天街一路前行,穿过洛河上正对皇城门的星津桥、天津桥和黄道桥,沿着皇城边走到第二个坊,就是立德坊。 这里可比西市、南市的街坊肃静,入目的都是朱墙大院。 立德坊中,萧宰相府和赵宰相府相邻。 下属们知道赵宰相舟车劳顿,送到府前就陆续告辞,七郎客气地道谢。 等所有客人都离开,他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赵府”的匾额。 当年在长安购置宅院时,匾额只能写“赵家”,现在他也是“开府”高官了! “这个匾额挺好,就是字有些”七郎嘀咕着,定睛一看,落款是“李弘”。 “字有些稚气,但可见锋芒,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哦!是太子殿下所题!难怪!难怪!” 这座御赐的宰相府到底有多恢弘? 难以一一描述,总之七郎很满意。 他带着董月明转了一圈,感慨:“还是当宰相好啊!从前我就羡慕萧大哥的府邸,琢磨着他什么时候给我让出来” “既然皇帝给我赐了,就不用惦记他的。” 董月明忍不住笑道:“在辽东时,你就惦记萧大哥的都督府。果然等到他升官,你就住进去。你不能换一个人惦记?” 七郎扶着董月明在花园的石桌旁坐下,理直气壮地说:“萧大哥是我仕途的引路人啊,我当然要向他看齐。” 月明这几日觉得有些不适。 七郎想请同行的贤侄王勃把脉,然而王贤侄诚恳地说,他其实不会把脉。 从前给老奶奶把脉,人人都说准。那是因为老奶奶是他家仆妇。 管事带着仆从进进出出,忙碌小半日才把行礼、车马都安置好。 七郎让董月明先去休息,自己带着人布置家具、摆设。 只见他袖子一甩,桌椅、屏风、百宝架、书籍字画等凭空出现。 仆从早已见惯不怪,他们家宰相就是这么神通广大! 七郎抵达洛阳的消息,该知道的人很快都知道,但想到他刚回家,都没来打扰。 就连皇帝都预备过几日再召见。 赵四郎一家是自己人,一大家子提着食盒呼啦啦地过来,想到七郎刚回家,府里必然来不及购买食材。 准备好一大车饭菜,呼啦啦地带过来。 “赵宰相!下官给您送吃的来了!” 七郎刚换好衣服准备带董月明出门,就听到赵四郎的大嗓门。 “四哥,你也打趣我!”七郎笑着走出去,“你这一次去吐蕃迎回文成长公主,可算了却天下人的一个心愿!” “我在岭南,都高兴得多喝了几壶。宾王和照邻他们还作了称颂的诗。” 赵四郎双目一亮:“写诗夸我?” 七郎:“是夸文成长公主。” 赵四郎:“哦!莫得关系,四舍五入都是一样的!” 兄弟俩久别重逢,互相拍着肩膀亲热地说话。 胡英子和董月明让人把食盒搬进去这么多饭菜,足够他们一大家子连同仆从吃。 见董月明神色有些疲倦,胡英子心疼地拉着手问:“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她嫁给阿贵的时候,月明还是滚床童女呢! 在她心中,月明就是给她带来福气的小闺女。 董月明微笑:“过几日再请,我觉得还好。” 说不定真的有好消息。 晚辈们依次给长辈见礼,侍女已经摆好饭菜。 赵信兄弟几个终于找到机会说话:“幺叔,平虏他们呢?” 七郎这才发现孩子们不在,随意地说:“他们去天街玩了!那几个小子,必定在外头吃,咱们不用等。我原来想去隔壁蹭饭的,你们就送食盒来了。” “并不是我缺吃的,而是跟萧大哥在一起吃饭格外香。” 有一个词咋说来着?秀色可餐? 唉,萧郎老矣!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