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候在陆宇的解说下,命令众武士把砍断的竹段又进行了一番“加工”,把竹子的一头削尖,又按陆宇的意思,不规则的倒插在路面上。整整花了半多个时辰,众武士都累得满头大汗,只见长达十数米的路面上插满了歪歪斜斜的尖竹,就像在地面上画了一幅抽象画。 陆宇正满意地欣赏这幅成品,西门候不由赞道:“陆兄果然非常人,换作是他人,一般只会选择尽快逃命去,哪里还会陆兄一样有心思为敌人设下陷阱。” 魏明姬脸上亦露出仰慕之色,不由也赞道:“陆爷足智多谋,相信父王和信陵君都会很赏识你。” 西门候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嫉妒。 陆宇哪会没有看见?当下也只当作没有见到,只是哈哈笑道:“那帮山贼由于人多,渡水反而没有我们快,在此处布下尖竹阵,可再阻挡他们一阵。就算清理也需要一些时间,这足以让我们与他们再拉长一段距离。” 西门候问道:“陆兄刚才渡水时问起地势之事,是否欲利用葬龙坡的地势,以高制低,如今我们则须登上葬龙坡,等待那些山贼的到来?” 陆宇望了望葬龙坡,脸上一笑,对西门候道:“现在就请西门先生立即启程,带领诸位护送公主前往襄陵。” 西门候和魏明姬一听,脸色大变。魏明姬忙道:“陆爷单身一人,何以抵挡三百个山贼?” 西门候也说:“陆兄万勿逞强,即便是在下与陆兄联手抗之亦无十足胜算,陆兄还是与我们同行吧!” 陆宇嘿嘿笑道:“请公主和西门先生放心。小弟原本打算与诸位一同在葬龙坡上暗算那帮山贼,但此地土质疏松,觉得太过冒险,并无十足胜算。如今小弟另有他算,西门先生请相信小弟,公主乃是金玉之躯,不能做为赌注,请立即下令启程吧!” 魏明姬娇嗔道:“如果你陆宇能说出令本公主信服你能全身而退的理由,本公主立即随西门先生前去襄陵。” 陆宇道:“公主请相信在下,在下单身一人,不比我们整支队伍那般显眼,只要再拖延上一段时间,小弟自会设法脱身,公主请立即启程。” 西门候道:“既然陆兄如此坚决,那还请多多小心。虽然尖竹阵能阻挡马匹,但却阻挡不了弓箭。” 陆宇拱手道:“多谢西门先生提醒。” 西门候一声令下,众武士虽然不明白陆宇为何要单独留下来,但是西门候已经下了令,护送公主回魏本来就是他们的本责,陆宇的胆色在他们心中已经留下深刻的印象,有几个武士在马上仍还回过头来对陆宇投来佩服的眼光。 西门候最后一个上了马。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对陆宇道:“陆兄请放心,一旦与我们的人马会合,我西门候必定亲自带兵前来解围。请陆兄保重!” 陆宇拱手作了个礼以示感谢。 众人终于消失在陆宇的视线范围。这是从马家沟出来之后,陆宇第一次单独一人。之前总是担心不认识这些古代的道路,怕找不到秦始皇,而如今却主动请缨要求一个人留下来,将要面对的还是几百名凶悍的山贼,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突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发现路旁有一大石,正好能让自己藏身,陆宇手持那把他命名为破军的铁剑,背靠着大石坐了下来,心想如果能抽上一根烟来缓解一下开始有些紧张的心情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随着由远而近马蹄声,虽然明知对方只有三百余匹马,但此时此刻,在陆宇的心里都犹如万马奔腾般震撼,因为他即将要面对的,是一群古代的黑社会混混。虽然这是冷兵器的时代,但是任他陆宇身手再如何敏捷,弓箭一样是致命的武器,所以他不得不提防对方会随时给他演上一出百箭齐发,把他射成刺猬。幸好有身后这一块大石能掩护,否则还真得爬到葬龙坡上面去躲了。 突然间,陆宇感觉自己的耳朵无比清晰了起来,那几百匹马奔跑中所发出的声音就像在他耳边,甚至令他感到连地面都在震动。 果然这些人,都是往葬龙坡而来的。陆宇听到勒马的叫声,显然是那些人发现了路面上的尖竹阵,不断有人发出骂声。 陆宇在心里念了声“上天保佑”,一个转身,从大石后面现出身来。 对面果然黑压压一片,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陆宇还是给对方的人马吓了一跳。只见以一浓眉大汉为首的一群人,除了几个穿的还算模样,其余都是衣衫破烂,手中或持铁剑,或持板斧,或持大刀,还真有背着弓箭的,个个凶神恶煞,与陆宇隔着中间的尖竹阵遥遥相瞪。 对方都不知道对面站着的陆宇是什么人,只见他孤身一人,面对己方三百余众竟然面不改色,似乎欲以一人之力来阻挡己方前去之路,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亦有点佩服他的胆色。 那浓眉大汉心中疑惑,举起手中大刀指着陆宇,以他那浑厚粗犷的声音问道:“你是何人?” 陆宇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说道:“你猜?” 浓眉大汉面露怒色,显是没有人敢对他如此嬉皮笑脸,但因不知陆宇底细,只有暂时压下心中的怒火,再度问道:“路面上这些尖竹,是你所布?” 陆宇笑道:“正是。” 三百山贼顿时炸开了锅,刀剑声,怒骂声不断。 浓眉大汉好像想起什么,又问:“那些魏国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陆宇耸了耸肩,答道:“可以说没有关系。” 浓眉大汉拉长了脸,冷声道:“那你为何挡我去路?” 陆宇一副无赖的表情,怪声答道:“大爷我乐意呀。” 那浓眉大汉怒目圆睁,但却收起大刀,示意众人安静,示意众贼安静,咬着牙又问道:“请教尊名!” 陆宇又是嘿嘿一笑,把未出鞘的破军剑扛在肩头,往前走了三步,嘴里说道:“那你又叫什么!” 对方三百余人,对陆宇把自己的老大不放在眼里的行为大为恼怒,拿刀的拿板斧的直接在地上敲打起来,嘴里不断叫嚣,什么“放马过来”,“不知死活”的叫声一时不断。 浓眉大汉喝住众贼,冷笑一声,放高了声线对陆宇说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我成栗从未遇过如此狂傲之徒,竟敢挡我去路。留下你的姓名,若你今日不死,他日我成栗必再登门拜候!” 陆宇仰天长笑,笑声在山间小路间回荡,竟让对方三百人,包括那成栗在内,一时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笑罢,陆宇也学那成栗提高了声线,大声道:“成栗小儿,你可记清楚了!你爷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陆名宇是也!今日你若出得了这葬龙坡,爷爷改天请你喝茶!” 成栗大怒,嘴里叫了一声:“给我放箭!”话音一落,登时身后数十人冲到前面单膝而跪,同时举起手中大弓。 陆宇心叫不妙,急忙退到大石后,顿时“嗖嗖嗖”劲风声不断,有的射在了大石上,立即被坚硬的大石弹开,有的射在了陆宇脚边的地上,箭头没入地下。陆宇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幸亏有这块大石挡住,否则在这山间小路中无处可躲藏,恐怕还真要给对方的箭射成刺猬。 心想这群山贼真是愚蠢又浪费,明知这样胡乱放箭是射不中自己,却又拼命地乱放,好像这些箭都不用钱似的。 在成栗的命令下,一轮箭雨终于停止。又开始命人清除掉地面上的尖竹,另外又有人开始用激将法让陆宇出来,什么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之类的话。 陆宇背靠大石,大声说道:“成栗小儿,陆爷爷原本以为你是条好汉!你若是带种的,自己过来跟爷爷过几招,带着这几百个小贼,又是放箭又是靠嘴巴说说的,算了得什么?” 心里想着自己又何尝不是靠着嘴巴在说,倘若没有那尖竹阵,就算成栗单枪匹马与自己对战,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 成栗果然中计,对手下说道:“清除掉地上的尖竹,全都不许帮手,待我成栗去把这陆宇杀得回家找娘!”说完便与众贼大笑起来。 陆宇不怒反笑,大声道:“你能过得这葬龙坡再吹牛吧!用葬龙坡来葬你成栗这厚颜无耻的小贼,实在是太抬举你了!” 成栗怒声叫道:“陆宇!今日我成栗不取你狗命,实难向手下弟兄作个交代!你带种的就留在原地不逃,待我弟兄为我清出一条道路出来,必食汝之肉,饮汝之血!” 陆宇心说你叫我不逃我就乖乖不逃,那我不就是个笨蛋? 这时候,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从葬龙坡上滚到了陆宇的脚边。接着,又从上方传来“沙沙”的声音。 陆宇知道时机终于来临,一个转身,从大石后站了出来,面对成栗,大声道:“成栗!今日葬龙坡便是你的葬身之地!”然后便用力从丹田里提气长笑。 成栗这边几百人一时被陆宇笑得不明所以,以为他救兵来到,忙四下寻望了一番,却未见有任何异样,莫说救兵,就是一只鸟也不见,为何陆宇面对正在被清理的尖竹阵,却仍然有恃无恐一般,难道此人当真本事奇高,自认能以一人之力抵挡己方这三百余人? 陆宇笑罢,见对方都愣着瞪着自己,连那几个在清除地面尖竹的山贼也忘了自己在干什么一般,又再拉长了声音大笑。 突然,头顶上方又滚下来几块小石子,掉落在山间小路中。 这时候对面几百人,也似乎发现了山上的异动,开始有人抬头往两边山壁上望去。 葬龙坡上那些巨大的怪石,像沉睡中的恶鬼,面目狰狞,呲牙咧嘴般地似乎想吃掉山下这些吵醒它的人。陆宇不断的笑声,在这深谷间飘荡,一层一层,就像有数人同时在发出同样的笑声,对方几百人无不震慑。 一个年纪较老的山贼用颤抖的声音对成栗说道:“大…大哥,你看这小子,是不是那蛟龙的化身…” 成栗坐在马背上,直接就用脚把那老者踹出几米远,骂道:“少来妖言惑众!天底下哪来那么多鬼神?”又转头对弓箭手道,“放箭!快放箭!把那陆宇给我射死!” 未等弓箭手搭箭,陆宇一闪身便又躲到大石后方,大笑道:“成栗,你这是怕了吗?我劝你到了地府再去怕吧!” 此时,头顶的沙石像下雨一般,仙女散花般地撒了开来。与此同时,对方胯下的马匹受到了惊吓,开始拼命要去挣脱缰绳,山贼们控制不住乱窜的马匹,已经阵脚大乱。只听一直巨响,一颗半人多高的巨石,像流星一般从半坡上滚了下来,后方的几个山贼还来不及躲闪,已经连人带马被那巨石深深地嵌进了地面之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哼一声。未了,葬龙坡上大大小小的石沙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一般,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伴随着几百人的惊呼声,不断地砸向这山间小道,似乎要用一场沙石大雨,把整条路都铺满。 对方控制不了受惊的马,一时间往葬龙坡上窜去的,由于坡上的地质疏松,又被山贼扯住缰绳,马根本都上不去,不少人从马背上被甩开,还有人直接摔在未清理好的尖竹阵中,尖竹穿体而过,当场毙命。 陆宇心说再不跑,自己就要陪这些山贼葬身于此了。当下撒腿便跑,一边注意着山石滚下来的方向,一边腿上用劲,拼命地向前冲去。饶是如此,身上还是不时被铺天盖面落下来的沙子和小石头砸得生疼,肩膀和手臂更是挂了彩。陆宇生怕被砸中头部,忙用双手护住,顾不了身上的疼痛,只恨不能多出生几条腿好让自己跑得更快。 后面成栗的怒骂声越来越远,砸下来的沙石激起漫天大尘,使得数百米的小路无限延长,整个深谷间地动山鸣,像置身于高度地震的现场,随时都有可能被吞没。 若要说在陈郡被人追杀是陆宇来到古代之后极为危险的经历,那么此时此刻的危险指数更像是开启了地狱模式。 原先向西门候寻问起高地之事,本是想利用高地,用弓箭或石头攻击这几百山贼,但是来到葬龙坡之后,陆宇发现此处地质疏松,而在西门候说起那个古老的神话时,什么“女娲派来神将,将蛟龙引此处,大声一喝,山神将山上的石头尽数砸了下来”,如果是真的,便说明此处极为危险,大声说话都有可能引起山崩。又想起以前看过《三国演义》,里面讲述曹操起兵征伐刘备,当兵追到长阪桥的时候,张飞挺矛立马于长坂桥,向追兵大声喝道:“张翼德在此,谁敢来决死战?”喊声未绝,竟喝断了桥梁,使得曹军畏惧而逃。 这些都说明了什么?张飞喝断长阪桥,虽然是作者杜撰出来的事,但却说明了一个叫做“共振”的科学原理。世界著名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罗蒂曾在一次晚宴时高歌唱到高音时,竟震碎了一支高脚杯。其实,只是这位歌唱家所发出的高音的频率恰巧与高脚杯的固有频率非常接近,导致了高脚杯因共振而破碎。而西门候的神话中也出现了“共振”的原理,只是古人不懂,所以认为是神鬼之力造成的山崩。 心想若与西门候一起留下来以高制低来对付这群山贼,毕竟只有十几人,弓箭有限,搞不好在葬龙坡上突然发生山崩,那可能便要与这些山贼同归于尽,也有可能让这三百山贼逃脱一半。倒不如让西门候迅速前去搬救兵,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先把山贼引到尖竹阵前,再利用大自然的力量,用声波共振,打破葬龙坡的平衡状态,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样的话,虽然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但是却能不费一兵一卒,就算无法将三百山贼尽数杀死,也能拖延上好一段时间,只要自己加倍小心,提防把自己的性命赔进去就好了。 但是陆宇还是低估了大自然的力量。 陆宇完全不知道山崩什么时候会停下来,在这种不可抗力的灾难中,只能狼狈地闪躲,连锁反应下,前方山壁上的山石也发生了崩塌现象。陆宇一边亡命地逃窜,一边在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把前面的路也给封死,否则自己真要葬身于此了。 这个时候,他仿佛听到了一声龙吟。 数百米的山间小路,竟把他累得像跑了几十公里的马拉松。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宇的体力终于在极速的冲刺中不支,才发现已经没有沙石砸到他的身上,而且山崩已经停止了下来,但是前后的路都已经被落石截断。他的耳膜被刚才那地动山摇的山崩震得嗡嗡作响,终于双腿一软,像灌满了铅一般沉重,再也提不动,瘫倒在地。此时只感到呼吸困难,鼻翼撑得特别难受,胸口发闷,扩张的幅度根本不够自己一次吸进空气的量,并且双眼发黑,从嘴唇到喉咙都干得难受,衣服全都粘在身体上,那种感觉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只觉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精疲力竭、浑身无力这些词语一次性全部用在此时自己的身上仍嫌不足。此时的他只想一头扎进水中,连衣服都不想脱,一边泡着一边喝水,再也不想动弹。 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肩膀上,腿上都挂了彩,连背上都生疼,身穿的武士服已经破破烂烂,稍微抬手扫了扫头发,尘土就像下雨一般。陆宇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很长了,都差不多可以学这些古代人扎起来。而且连胡渣都是密麻麻的,若有个镜子照上一眼,肯定会发现自己变成一个胡渣大汉。 如果能在附近找到水源,喝饱了之后一定要用破军剑来给自己刮一下脸,否则满脸胡渣邋邋遢遢的总觉得十分别扭。 如今已经在葬龙坡之外,但却仍然还没有走出这个山谷,前方去路已被截断,往回走更是无路。不知成栗和那群山贼是否已经都葬身在葬龙坡之中。就算没有,至少也应该没剩下多少了吧。陆宇不敢再休息,生怕成栗那一众山贼还有人生还,如果追上来就不妙了。况且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水源,否则就要给渴死了。 拍了拍自己的尘土,陆宇撑着山壁站了起来,踩着大石,吃力地往坡上爬去。现在他心里只能祈祷只要绕过几处被落石,便能照着原来的路赶去和西门候的救兵会合,然后顺利到达魏国,莫要再生出什么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