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门候的语气中,陆宇看出他并没有欺骗自己,章武与信陵君、还有那位没有见过的三师兄进行了一次秘谈,过程中西门候既没有参与,甚至连秘谈的地点在哪里,西门候都一无所知。 或许肖正文知道这位三师兄叫什么名字,但却没有与章武一起见到他。 离开小屋的时候,陆宇心里还一直想着这些谜一样的问题,却不知从何下手。来到古代后,今天终于第一次感到棘手。 西门候道:“陆兄不如先随小弟回信陵君府,待小弟将事情禀报我家主子,再行定夺。” 陆宇问道:“小文的伤什么时候能痊愈?” 西门候道:“已经用了十日的药,君上吩咐一定要医好他,用的药都由御医所开,小孩的身体恢复得比较快,再过几日应该就能下床走动。” 陆宇又问道:“小文在这里是否真的安全?” 西门候拍拍胸口道:“陆兄尽管放心,小弟敢以颈上人头担保,此处绝对不会被龙阳君的人发觉。” 陆宇这才道:“既然如此,小文的一切就麻烦西门兄了。” 西门候不悦道:“小弟已经说过你的兄弟便是我的兄弟,你的兄弟有事,小弟怎能袖手旁观,陆兄还如此见外。” 陆宇知道如果再口头上感谢他,他肯定又再不高兴,于是便与西门候回到信陵君府。 自己初次见到西门候的时候误会了他,以为此人气量狭小,但自从来到大梁,西门候对自己的态度非常热情,难道是因为当时在葬龙坡自己主动垫后而对佩服自己,再加上此事令陆宇名声大振,使得西门候极力拉拢自己,所以不得不表现出把自己推心置腹的样子? 或许这些事情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信陵君刚从魏王宫回来,面带喜色,看到陆宇与西门候在等他,大为高兴,把二人带到膳厅里来,留二人一起用膳。 陆宇奇道:“君上因何事而如此开心?” 信陵君笑道:“燕人不自量力,被齐国大败,现在元气大伤,还妄想攻赵。” 此时几个仆人刚好将酒菜端上来,信陵君一乐,便催仆人赶紧给三人倒酒,自己连续喝了三杯之后,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本君居然高兴到自己跟自己喝,哈,来,陆少侠,西门,你们也喝一杯。” 陆宇问道:“赵人不是在长平之战后国力转衰,燕人攻之,又何来妄想呢?” 信陵君拍桌道:“问得好。长平一役确是赵人的噩梦,但赵人一日有廉颇、李牧在,谁能轻易将赵国拿下?况且燕王迫得乐毅投奔赵国,现在燕国除了年老的剧辛之外,再无可用之将,不是妄想是什么?” 陆宇听说过赵国这两名大将,都是这个时代有名的战神,而燕国除了乐毅,他并未听过其他的大将,故对燕国不是很了解。 西门候得意道:“想必陆兄应知秦人在长平之役也元气大伤,而君上也曾大败秦人,在秦人手下夺得陶郡。” 信陵君傲然道:“白起可谓无敌战神,但秦昭王竟将他车裂于市,再加上范睢罢相,令本君得以大败秦军。”又说道:“若本君没估错,秦人在十几年内休想对其他诸侯国有大举的军事行动。” 陆宇不禁佩服此君的军事估计,因为气自己所知,自长平之战过后,秦国虽不断对其他国家进行攻打,但已少有能像那场战役般的大规模,直至羸政登基之后,才能逐一对六国进行毁灭性的侵略。 西门候向信陵君报告了肖正文的事之后,信陵君大讶,责怪西门候道:“西门你可知就凭此事,本君可先将你治罪,幸好陆少侠不是敌人,否则岂不陷本君于险地?” 西门候立即跪下道:“小人该死!但小人敢以颈上人头担保陆宇乃正直之辈,绝对不会偏向龙阳君而破坏君上解救百姓的计划。” 陆宇也为西门候向信陵君求情道:“君上请勿怪罪西门兄,全因在下心急要找到章武等人的行踪,今日之事全因误打误撞,如果君上要怪罪的话,在下愿意一力承担。” 信陵君狐疑道:“陆宇你除了想知道章武的行踪之外,真的没有任何其它的企图?” 陆宇指着腰间的破军剑道:“在下虽无参与此次行动,但就凭此剑,云梦山门人无人不识,也深知此剑于尊师、章武之间的关系,若不是因为滕文瓒之事,在下令章武先到大梁,以免耽误大事,现在又怎会与他们失去联系?” 信陵君又问:“此事当真?” 陆宇道:“君上何不将章武的三师兄叫出来辨认此剑?” 信陵君终于信服,大叫一声“好”,才令西门候起身,举起酒杯道:“本君在此自罚一杯。”仰头饮尽之后,又道,“希望陆宇你不要见怪,本君也是想小心行事才会这么做。” 陆宇表面上当然说不会,心下却暗叫好险,若非章武把破军剑送给了自己,在身无半点信物的情况下,又怎么能把这精明的信陵君说服? 信陵君哈哈一笑,道:“本君以一事作为交换你想知道的,如何?” 陆宇心想一开始他便有意拉拢自己,现在又因为西门候救了肖正文而令自己间接欠了他一个人情,于是只好说:“君上请讲。” 信陵君又一笑,道:“陆宇你千万别以为本君趁此要求你为我效劳,本君只是想要你为我办一件事,若能办成,本君立即将章武的行踪如数告之。” 陆宇心里暗叫一声厉害,如果信陵君一再要求自己效命于他,不但会令自己反感,而且以自己的性格,就算答应了也不会死心塌地地为他办事,所以信陵君用另一件事情来作为交换,但这件事当然不会是那么容易就能办成的事。当下便点头道:“君上乃德高望重之人,相信绝对不会用一件违背道德之事来为难在下。” 这句话一出,给了他一顶高帽,就算信陵君想要自己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也不好意思开口。 信陵君笑道:“好你个陆宇,今朝大王命本君进宫时,曾说起燕人派使臣来我大梁,送上美人百名,剑士十名,从而向我大魏借兵伐齐。大王下令于明晚设宴款待,而明晚将会有比剑的环节。” 说到此处,信陵君故意停下不说,以笑眼看着二人。 西门候问道:“君上的意思,是否会由我大魏剑士挑战燕人武士?” 信陵君微微一笑,又把眼光转向陆宇。 陆宇道:“在下愚见,君上应是想借此一挫燕人才是。” 信陵君哈哈大笑道:“陆宇果然没令本君失望。燕人在齐人手里吃了亏,现在来讨好我大魏,目的在于要亲我大魏国,使我大魏与齐人交恶,在军事上牵制田单,燕人就可从中占到便宜。” 西门候眼中又掠过一丝嫉妒。 陆宇问道:“经桂陵、马陵二战之后,魏人与齐人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差吗?燕人会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呀。” 西门候不以为然以说道:“齐国现在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信陵君道:“今时不同往日。当日我大魏确是不敌齐人,现在齐国虽衰,但一日有田单在,谁也休想灭了齐国。只看此君一将之力竟收复被燕人攻占的七十余城,足可知道此人用兵如神。故本君说燕人不自量力乃是有原因的。” 陆宇知道田单又是一个战国时期杰出的军事家。这个时代确是一个极其神秘的时期,百家齐发,道家、儒家、墨家、法家等几乎都是在这个时代诞生,他们的思想对整个社会的发展足足影响了几千年。 信陵君又道:“且不说齐人。本君决定明晚的宴席由你们二人陪同,第一可削燕人颜面,第二,本君希望借此给那龙阳君一个下马威。” 陆宇心道原来如此。到时身为魏国第一用剑高手的龙阳君定会派人参加,说不定还会亲自出场,而信陵君则希望一石二鸟,抢龙阳君的风头,同时向龙阳君显示自己手下能人众多,不似龙阳君般需要去对魏王吹枕边风来讨好。但对于魏王来说,假设信陵君如愿,或者只会增加魏王对他的不满意和猜忌。 史上记载信陵君最终还是因为功高震主,沉迷酒色而死,而龙阳君却能善终。基于龙阳君用活人炼丹的原因,陆宇决定帮信陵君这一次。 本来之前对龙阳君印象还算不错,但是龙阳君在这件事上面做错了,就算不因为肖正文,为了避免让更多的人受难,陆宇也觉得自己应该站在信陵君这一边做点什么事。 但是陆宇又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信陵君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要拉拢自己,或与龙阳君斗法的这两件事,其中应该还隐藏着什么。但是陆宇却不能准确地说出或抓住,只是心里的一种感觉,为何偏偏救出来的人是肖正文而不是别人,而且是从龙阳君的手下救出,事情怎会如此凑巧? 是自己想多了,还是信陵君另有目的? 陆宇又向信陵君提起肖正文,希望他能将其带到信陵君府中来养伤,虽然在城北那间偏僻的小屋里能掩人耳目,但毕竟自己不方便照顾,又不能排除被人发现,如果能把肖正文带在信陵君的府中,那自然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信陵君一口答应,道:“那小文是陆宇你的拜把兄弟,自然要好好照顾。”便派西门候把肖正文接到府中来。 在陆宇的陪同下,肖正文安安稳稳地躺在马车中,顺利地被接到了信陵君府。 换过一套干净的衣服,小正文看起来也比较精神了一些,但是说话还是有些吃力。陆宇知他胸口的伤还没好,也没多问,只是让他好好休息,为了应付明晚的比试,被西门候拉到练武场与他切磋了一番,才发现当日西门候借破军剑与武士比剑时,陆宇觉得他的剑法十分高深,但现在却觉得他的招式都存在很大的破绽,只是自己还没完全掌握鬼谷子所授的阴符七剑,故在速度上自问仍然比不过他。有时明明看出了西门候出剑时露出的破绽,却因反应和速度跟不上对方而错过。但阴符七剑的精妙,岂是西门候能敌?事实证明,在切磋了数百剑之后,西门候终被陆宇捉摸不清的剑路逼得无力招架而认输,故在用剑方面上,陆宇其实已经超越了西门候,只是自己未能达至理想般的速度,暗忖以后应该多下些功夫好好练剑,否则遇到胜于西门候不知几筹的龙阳君这般高手,就算拥有天下第一的剑法,亦可能会因为未到火候而惨败。 舒舒服服地洗过澡之后,西门候又兴奋地来拉他前去醉兰坊,陆宇却因为那间青楼与龙阳君扯上关系而感到半点兴趣也欠奉,不明白西门候为何明知那里是龙阳君的地盘还总是要去。但最终陆宇还是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一起前往。 男人终究还是过不了女人这一关。陆宇不禁又想起了那个玉儿,不知这神秘的美女是否也会像龙阳君般去服用以活人炼制的丹药。不知道为何,陆宇心里觉得如果她摘下面纱之后,应是像仙子一般的清新脱俗,不会与龙阳君“同流合污”。 陆宇决定要私下调查清楚此事,但不能让信陵君的人知道,包括西门候。 第二次踏足青楼,陆宇的胆子大了不小,原因是这里并非二千年后那种只有肉体交易的非法场所,在这个时代,妓院刚刚发展起来,花姑大多都有着不错的文化水平,故吸引了各层人士前来欣赏表演,又成为文人雅士、贵族之间进行社交和吟咏诗词的场所。 与荆杰的一战,令陆宇在大梁城中更是增加了不小的名气,一走进醉兰坊便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不少人对他示以友好的眼神,更不要说那些莺莺燕燕。 说起来也凑巧,二人才在包间内坐下来,酒菜都还没上,便有一名武士匆匆赶来,在西门候耳边说了几句话,西门候尴尬地对陆宇说:“闲了半天没事做,这才一坐下来,事情就找上门了。陆兄稍等片刻,小弟去去便来。” 陆宇道:“正事要紧。西门兄有要事,不如我们改天再来。” 西门候站了起来,笑道:“只是小事,陆兄先享用美酒佳肴,小弟一个时辰内必能赶回。”走到包间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如今陆兄乃大梁城的红人,若嫌一个时辰太久,只需说一声,即有美女过来陪陆兄作乐。” 陆宇摇头苦笑,心想自己确想找人来陪,但是玉儿并不是想叫她便来的,而且从一进门到现在都还没见到她的影子,不知这神秘美女躲到哪里去了。 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巧。西门候才离开不到半刻,玉儿的纤纤身影便出现在包间门口处。陆宇一时觉得很意外,一切都像早已安排好一般,好像自己便是这个时代的男主角,想要什么都是那么得心应手。 玉儿仍然是梳着燕尾髻,身着淡紫色长袍,裙角被风吹动,显出她那傲人的身段。有些不同的便是那块遮挡在脸上的薄纱换成了粉色。 见到陆宇呆呆地看着自己,玉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陆爷不请奴家进去坐坐吗?” 陆宇这才意识着自己的失态,忙站了起来说道:“玉儿姑娘快请。” 玉儿合上门,盈盈走到陆宇左边坐了下来,娇声问道:“陆爷如今是否已经是信陵君的人呢?” 陆宇没想到她一开口便这么直接,心想自己也不必再拐弯抹角,反问道:“玉儿姑娘又是否站在龙阳君那边的人呢?” 玉儿秀眉微皱,嗔道:“奴家先提问,你怎可不答而反问。” 陆宇心中大感刺激,耍赖着笑道:“为何不行?若我偏要听你答完我的问题,才肯回答你的问题呢?” 玉儿瞪了他一眼,示意陆宇向她靠近,才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若奴家回答并非龙阳君的人,陆爷会相信吗?” 陆宇看着她,想从她幽深的眸子里探出虚假的成分,但却发现玉儿一双美眼似乎极其认真,并不包含半点假意。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类似香水的味道,淡淡的清香令陆宇很想大力地嗅入肺里,但又怕自己这种不雅的举动会令她反感。 一边享受着这令人陶醉的体香,一边盯着她的双眼认真地说道:“我陆宇也并不受命于任何人。” 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又轻声问道:“陆爷来大梁究竟有何目的?” 陆宇笑道:“我也不知。但玉儿姑娘如果肯揭开面纱,令在下一饱眼福,或许我来大梁的目的就更加明确了。” 虽然玉儿已经否定了她是龙阳君的人,但是事实怎样,也只有她自己清楚。西门候曾跟陆宇说过这间醉兰坊包括玉儿都跟龙阳君大有渊源,既使她不是龙阳君的人,也一定与他非常亲密。那么多多少少也会知道龙阳君的一些事情。俗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如果玉儿对陆宇进一步的耍赖表现出反感,那她一定会找借口离去;如果她并未表现出反感,那么自己便可对她再进一步的攻击,试图攻克这美女的心理防线,令她信任自己,从而在她嘴里找出她对龙阳君所知道的事情,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果然玉儿秀眉紧蹙,低着头叹了一口气,有点不悦地说道:“奴家以为陆爷会与众不同,原来你与其他男人都是一样油嘴滑舌,并且在乎外在的容貌。” 陆宇心叫不好,玉儿并不是一般的烟花女子,应该不吃自己刚才的那一套。正想着应该如何破解,却见玉儿已经把脸别了过去,左手绕到右脸耳后,轻轻地将面上薄纱摘去。这一系列的动作令陆宇的心砰砰直跳,没想到她嘴上虽然那样说,一转头却又应自己所求,将面纱摘下。虽然一直很想一见她被遮在面纱下的芳容,但此刻对陆宇来说,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令他紧张起来。 玉儿已经徐徐转过头来。那张在面纱之下神秘的脸,在陆宇眼中一览无遗。直挺秀美的鼻子下,一张小嘴如樱桃般红润饱满,微微撅起,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几近完美。 此女的姿色与凌梵不相上下,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只是一位在侠道,一位在风尘。如此美女,若能伴随自己左右,确是人生一大幸福。 但即使她现在身在青楼,不管是戴上面纱的她,或是摘下面纱的她,都令人感到她是一个超凡脱俗,而非堕落风尘的女子。 陆宇不明白她既然对自己的轻佻感到不悦,却又为何顺着自己的意,把这副绝世芳容展露给自己看。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对自己有好感? 正幻想得不能自拔,玉儿悦耳的声音将陆宇从幻想中拉回现实:“自从来到大梁之后,陆爷是第三个见过玉儿容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