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申之拿出了一份全新的海图,上面画出了南美洲的位置。 从印尼的香料群岛一路向东,横穿太平洋之后便可抵达南美洲,这是麦哲伦当年环球航行时走的路,只不过方向并不相同。 李申之也不知道这一路之上会遇到什么,甚至不知道冯益去了能不能回来。 相传当年麦哲伦的船队在穿越这片海域的时候,一路上风平浪静,太平无事,所以将这片海称之为太平洋。 期待冯益出发的时候,他们的运气与麦哲伦一样好。 想要找到美洲大陆,最稳妥的办法其实是沿着东北亚沿海一路北上,过了白令海峡,然后再沿着米国阿拉斯加一路向下。 这条航线一来可以沿着大陆架走,不论是补给还是判断方位都不会出大问题,二来还能乘着洋流,对船的动力系统要求很低。返回的时候沿着北回归线向西横向行驶,还能再乘一波洋流。 可惜大宋的航海技术并不支持他们走这样的航线。 唐宋时期,华夏的航海非常发达,但也仅限于向南向西的航线,而向北的航线基本上是高丽人与东瀛人在跑。 且不说航海技术的高低,只说向北的航线比向南的航线航程更加艰苦,利润也更低。 向南的航线几乎全程处于热带地区,方便在船上搞种植、养殖,船员们的饮食营养十分均衡。 而一旦向北行走,船上无法种菜养牲畜,单凭那时候的营养知识,很难保证船员们的身体不出大问题。 于是乎,李申之基于现有的状况,先抛出香料群岛,然后再抛出更远一些的南美洲,去吸引那些贪婪之人探索新航线,选择了从印尼横渡太平洋的路线。 冯益并不知道这些,李申之的神话形象早已根深蒂固,他对李申之毫无保留地完全信任,满口答应了下来。 在他看来,香料群岛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收获,那么更远的美洲岂不是比这里更要富庶? 虽然说海损了两艘船,但那是因为不熟悉路线导致的。等到熟悉路线之后,沉船的概率比翻车都小。 说到新航线,感兴趣的不只冯益一个人,魏胜就是其中之一。 魏胜先是与岳银瓶请示,自己也想出一趟海,去干一番大事业回来。 岳银瓶没有自作主张,而是让他直接去找李申之。 当魏胜找到李申之,先是敬了一碗酒。李申之最是看中魏胜的战斗力和冒险精神,打算日后灭金之战时,将魏胜培养成一员独当一面的大将。 殊不知魏胜一开口,竟然是想跟冯益出海。 一时间,李申之以为魏胜是见识了那么多的香料,贪图财富才想出海,于是心情有些不大好。 不过魏胜总归是岳银瓶的下属,李申之也不好训斥,而是问道:“你为何想要出海去?” 魏胜说道:“俺看着海图上有偌大一块地盘,寻死着只遣商人去不成,好歹得有俺们这些捉刀的人去。” 李申之点了点头,魏胜重给李申之斟了一碗酒,说道:“小官人若是想在那片地盘上有所作为,俺魏胜愿意为你开疆拓土。” “嘶……” 酒场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魏胜找到李申之的时候,众人全都竖着耳朵听他说话,担心错过李申之对他的回复。 没成想李申之还没发言,魏胜的话便率先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就连李申之都被这句“开疆拓土”深深地震撼到了。 思虑片刻,李申之端起酒碗与魏胜碰了一下:“若是有那一日,你便是美洲王!” “一言为定!”魏胜一饮而尽,浑身数不尽的豪迈。 在场之人全都是李申之的心腹,是以李申之丝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 其中有些人更是知道李申之有着逼赵构退位的打算,封一个区区的美洲王又算得上什么。 听李申之肯定了那句大不敬之话后,众人的情绪非但没有担忧,反倒更加高涨起来,一个个地喝酒划拳,宛如一群土匪,再没有一点点斯文模样。 李申之侧身靠向冯益,说道:“兄弟给哥哥添一支人马,不知哥哥……” 冯益赶紧抢白道:“兄弟只管安排便是,哥哥就是替你跑个腿儿。” 李申之心存感激,再敬冯益一碗,道:“哥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再之后,李申之也不记得发生了些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 只记得众人喝酒吃肉彻夜不歇,一个个地烂醉在院子里。 好在此时是伏天,院中睡觉也不怕着凉。更兼满院的酒气,熏得没有一个蚊子,倒也让众人睡了一个安稳觉。 到了第二日半前晌,众人陆续醒来,依稀记得昨夜发生了许多的大事,却又记不真切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只有岳银瓶默默地记下了所有。 醉酒之后的李申之惯常地胡言乱语起来,说了半天诸如:阿兹特克、印加、玛雅之类的话,还提到许多红薯、玉米、花生的词儿,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记得他左边拉着魏胜,右边拉着冯益使劲地喝酒,就连往日与他最亲密的陆游等人都没怎么交谈。 李申之醒来之后,先拉着岳银瓶复盘了一番昨夜的经过。 得知自己说了那许多惊世骇俗的话之后,也只是稍微惊讶了一番,然后将魏胜和冯益唤入了自己的书房。 他担心这二位也喝断了片儿,忘记了昨晚之事。 在书房之中,李申之重新画了一副美洲的地形图,并且将自己印象中的美洲原住民分布图大致标了出来,这张图是给魏胜的。 另外画了一些红薯、玉米、花生、南瓜、辣椒、土豆、葵花、烟草以及橡胶树的外观,这是交给冯益的。 冯益拿着画着花花草草的纸不明所以,李申之说道:“哥哥但凡能将这图上任意一件物事或者带回来,兄弟愿付万两黄金。” 万两黄金便是十万两白银,大约相当于一个亿。 饶是知道李申之出手阔绰,冯益依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兄弟放心,哥哥就算是踏遍天涯海角,也定要将这几样物事给你寻来。” 冯益知道,李申之如此郑重其事,说明这几个不起眼的花草有着巨大的作用。而他若是费尽千辛万苦地将这些东西给李申之带回来,他得到的回报将会远远超过一个亿。 等二人将李申之画给他们的图各自收好之后,李申之又拿出一样物事,说道:“这是工坊城最新造出来的怀表,虽然走时还不太准,你们且将就着用,兴许能派上用场。” 海上的环境不比陆地,寻常用的钟摆在海上根本无法正常使用,于是李申之便搞出来发条,造了几款怀表。 加工陀螺仪还有些难度,是以无法制造高精度的怀表。 好在李申之大致知道地球的时区划分,这样有助于船队在海上的定位。 所有的光学方法,只能测量当地的纬度,而无法确定经度。想要知道经度,就必须知道出发地的时间与当地时间的时差,才能计算出出发地与所在地的时差,也就是经度差。 虽然怀表的走时还不是很精准,但只要能让船队在几个固定地点可以校准时间,还是可以大致确定在海上的位置。 总得来说,误差大概不超过二百里。 魏胜与冯益分头去准备。 魏胜需要选拔一批人才出来,进行短暂的海上训练,然后从海州(连云港)登船南下,到泉州之后再与大船队汇合。 而冯益需要将随船的货物运回临安,再去赵构那里复命之后,重新组织一个更大规模的船队,才能开启探索美洲之旅。 所谓无知者无畏,正是因为冯益不知道前往美洲有多少艰险,他才会对这趟航行充满着憧憬。 其实当年麦哲伦环球航行也是一样,若不是当时的科学家把地球的周长少算了三分之二,预计航行时间不到一年,麦哲伦未必有勇气花费比预计多出两倍的时间,整整用了三年才完成环球航行。 而事实上麦哲伦死于半路上,完成环球航行的应该叫做麦哲伦的船队。 对于欧洲人来说,环球航行是一定能够成功的,他们所要做的,仅仅是找到一条能够穿过美洲大陆的航道。 结果他们从北美洲一直找到了南美洲,找了几十年,才由麦哲伦在接近南极洲的地方找到了一条航道,被命名为麦哲伦海峡。 好在李申之有先见之明,他会直接选择在巴拿马地区横穿美洲,也就是彼时的阿兹特克帝国,一个处于大概与华夏商州时期差不多发达的文明。 伟大的航海时代即将开启,而在应天府,却有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等待着李申之的处理。 首先一件,是来自于大名府的信使。 李申之刚离开大名府没两天,大名府的张牧之便发来了求救信,说大名府的粮草即将告罄。 李申之找到了张浚一同商议,刚刚给大名府运去了一年的粮草,怎么转眼之间就要断粮了呢?难不成是被金人偷袭了不成? 等到随后负责解释的信使抵达之后才知道,原来不是粮食出了问题,而是人口出了问题。 随着宋人重新在大名府站稳脚跟,而金人的势力急剧收缩,大量的归正人投奔了大名府,积极响应张牧之的以工代赈政策。 所谓归正人,是指沦落在敌占区的百姓,不堪金人残暴的统治,偷偷跑回南宋实际控制区域的人。 整个南宋朝中,对待归正人还算不错。就在赵构时代,他赐给了归正人耕种的田地,并且直到赵构死去,始终没有收过这些人的税。 张牧之没来得及请示李申之,他知道李申之对人口有着巨大的渴求,将归正人全盘接受。没想到归正人越来越多,才几天功夫便有几十万人前来投奔。 人口越来越多,粮食也消耗得越来越快。 张牧之担心还会有人继续投奔大名府,是以紧急报告给应天府,让相公们抓紧时间想办法。 好在之前的应天府对粮食储备有着近乎病态的追求,使得应天府府库丰盈,大笔一挥便调拨了数十万石的粮草北上,顺带着还将成吨的香料运去了大名府,以方便张牧之与金人交易。 粮食的问题解决了,这第二件事却是李申之无意之中发现的。 所有穿越者都有一个癖好,总是喜欢看各种各样的名单,以期待在犄角旮旯里发现几个课本上的名人。 这次来应天府报名的花名册,李申之挨着撸了一遍,一字不差地撸。 尤袤与杨万里自不必说,被录用吏员之后全都留在了应天府衙之中,只不过李申之还暂时未来得及与他们交谈,也没有机会当着杨万里的面吟诵“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而翻看应天府书院的入学名单中,有一人的名字让李申之如雷贯耳,激动得久久不能平息。 朱熹。 朱小夫子时年十三岁,家住福建,也一直在福建求学读书。 是什么原因,让朱小夫子不远万里北上,来到应天府求学的呢? 李申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为了会一会传说中的朱小夫子,李申之专门给新入学的学子搞了一场开学典礼。 李申之要搞开学典礼,张浚这个一府长官便不得不参加。毕竟李申之在明面上是一个知县,按职位来算,并不比应天府学院院正高。 而这个院正,正是由张浚兼任。 于是乎李申之临时起意搞的一场开学典礼,变成了张浚的一场正儿八经地训话。 正经的东西总是很无聊,别说底下的学子了,就连李申之听着张浚的训词都觉得昏昏入睡。 等张浚讲完之后,还顺便提了个引子,让李申之也来讲两句。 李申之倒也没客气,说道:“张相公学识渊博,阅历丰厚,实乃我辈楷模。我在张相公面前不敢造次,在此谨邀请一位学子作为代表,讲一讲你们的想法如何?” 说罢,李申之假模假样地拿起一本花名册,前后翻了几页,目光落在了早就找好的名字上:“请问福建尤溪的朱熹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