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这么下来,到都察院时,刚上任不久的左副都御史林聪上前,奏道:“锦衣卫指挥张佳木弹劾工部主事康延泽贪污,请旨:是否简派大臣彻查?” 官员贪污,查察的渠道很多,地方有地方的做法,中央也有中央的一定之规。按说,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都有责权。 锦衣卫捕拿官员的渠道和理由很多,但唯独以贪贿拿捕官员,以前倒是从来没有过。 林聪一说,皇帝便目视张佳木,问道:“怎么,这康某人贪污的证据,是否确实?” “确实”张佳木从容上前,回答。 “是否确实,要查清楚了再说。”顾不得君前失仪,林聪以都察长官的身份,当场就表示不满,出声抗辩着。 “位列柏台,也要有些城府胸襟。等人家说完,你再出来辩”皇帝大为不满,不过,林聪是他很赏识的一个台谏长官,天顺元年,林聪还不过就是一个xi官,皇帝知道他贤德廉洁,所以立刻拜为左佥都御史,派他到山东赈灾。 赈灾之事做的很好,所以立下功来,于是现在又是左副都御史。 左都御史是耿九畴,原本皇帝考虑过刑部尚书轩睨,不过此人身体不好,已经告老在家调养,所以还只能叫耿九畴在此任上多耽一阵子。但此老已经老迈,基本上不过问具体政务,只是挂个名镇镇场面罢了。 倒是林聪将来一定会大拜,左都御史,没准刑部尚书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因为也是宠臣,所以皇帝也没有斥责太深,寥寥数语过后,又问道:“张佳木可以说说,何以见得贪污证据确凿。” “是,臣可以回答。” 工部贪污是很明显的事,张佳木是何等人,记录的清清楚楚,当着众多文官的面,把工部贪污的行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他在这边念,那边文官的脸se自然是难看的紧。武官和勋臣班中,自然是别样不同的脸se。 阳武侯薛暄和张佳木ji好,现在庄园都是按着张佳木的办法来经营,成效显著,所以ji情越发的深厚。 此时看着朝班中文臣们的脸se,忍不住向班前的英国公笑道:“佳木这一手,还真漂亮。” xi英国公近来潜心读书,连打猎也很少去,自从张佳木崭露头角,并且封爵之后,他已经从勋戚领班的身份自觉的退让了下来,当然,只是指心理。 在实际上,他仍然是勋臣班次第一,只是在心理上,他已经认同张佳木在自己之上了。幼军不稳,有将领受拉拢的事,也是他和阳武侯、抚宁侯、襄城伯等勋戚商议定了,大家都是年青人,对张佳木ji情都很深厚,而且,心底里也是盼着武人勋臣威风复振……所以,有密报之约。 但此事过后,已经有近两月时间,张佳木潜伏不动,这也无形中自损威望。 现在的xi英国公,就是对张佳木迟疑缓慢的行动大为不满。听到薛暄夺赞,便冷冷道:“拿捕几个犯法的文官,算得什么?我倒听说,他昨天斩了十来个武职官,这,成何体统?就算是犯法,也该留点情面,总不能文官就留下命来,武职官们就该死。” “这么说,我可不大赞同。”薛暄和英国公府也是世ji,所以说话没有什么顾忌,摇着头说,“佳木也是要把他们置之以法,况且,诛斩的是六品以下的武职官,你也知道,他们平素有多么可恶” “是,这我知道……” “你大约还不大算清楚。”薛暄打断了他,道:“得闲多下去走走,比在府邸里一直看书强。” “好吧,不妨与兄同游。”朝会时,不便多说,xi英国公也打算停止辩论,只道:“看兄的见识,竟是远远强过我了,不过,要说服我,还要有真正的理由才行。” “倒不是我有什么长进。”薛暄微微一笑,看了看左右,笑说道,“锦衣卫里,有自己的‘京报’,我劝国公,不妨索来一看。” “是和邸报一样的东西么?” “倒不是,虽然有相似之处,不过,更别的详细,佳木的所作所为,多半会在这报上解释一下。每天都印,一共是三千份,分发京师不过一千多份,我也是托了不xi的人情,才有每天一份到手。” “好,好,我们先不必再说下去,且看眼前” 毕竟是国公,虽然薛暄言明此报难得,不过,英国公只是淡然一笑,这个话题,就算是揭过去了。 也就是他几人,敢在朝会时这么低声说话。要知道,巡行御史就在四周查看,衣着不整者,低语者,甚至忍不住喉咙痒痒而轻咳的,一样都是君前失仪。 君前失仪,可大可xi,不过,最低也要ji吏部议罪,或是罚俸,或是记过,总之,都是没面子的事。 但御史过来几回,说话的却是顶尖的几个勋臣,虽然都察御史中不少以风骨见称的,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敢轻易得罪**国公侯爵,所以只能听之任之。 眼前却是文官们的大难堪。 如果说张佳木攻讦文官,特别的为难文官,但已经先斩了不少武职官,自己立身正,文官们想说什么,也是很难出口。 “如此薄待朕的军士,你杀的好” 听到张佳木说杀人之后,皇帝语气深沉,但仍然表示赞同。 说罢,目顾诸臣,沉声问道:“那么,诸卿有什么看法?” 此事张佳木占尽先机,道理法度都在,虽然没有经过诏旨或是内阁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的同意就擅自拿人,但在当时的情形来说,逮捕一个明显贪污的工部主事,也根本就不在话下。 此事张佳木占了先机,在场的文官们俱是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了。 “既然卿等无话可说,那就ji由锦衣卫按治” 皇帝已经按不住自己的火气,他其实很多疑,并且脆弱,看着群臣,他暗暗想着:还是张佳木要可靠一些,不姑息武职官,也不讨好文官,嗯,他现在和文官们相斗,当然更加不会庇护他们 这么一想,自然就决心下定,当场决定:要把犯法的文官ji给张佳木全权处理。 “皇上,这样并不妥当。” 刑部尚书陆瑜虽觉狼狈,但还是上前道:“锦衣卫拿人,再由锦衣卫审,岂不是由锦衣卫使一人按治大臣?皇上此诏,臣期期以为不可。” “皇上,臣有话要说。”不等皇帝训斥陆瑜,张佳木便上前一步,又道:“按治大臣,当然不能以臣一人来决断,所以,臣想请皇上恩准,允许民间士民告jin。” “什么?” 这一次连内阁诸臣也是闻言大惊,彭时第一个出列,怒道:“锦衣卫使这般做法,不是要学周兴,来俊臣?” “臣想做周兴来俊臣,也得再找一个天后出来。”张佳木冷冷一笑,对着皇帝道:“彭时失言,请皇上治其罪。” “彭时ji吏部议罪吧。”皇帝急切之间,先处置了彭时。然后自己凝神细思,想一想张佳木的建言,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好法子。他疑心病重,其实对张佳木锦衣卫的工作力度并不完全的满意。 只是,连连削平大lun,京中现在虽然有实力失衡之患,但大体来说,石亨等心腹之患,还有石彪这样的肘腋之患,都是很顺利的被削平了。有此先鉴在前,所以他对张佳木是极为信任倚重的。 当下想了一想,觉得此事可以收到明显的成效,不论是贪污还是心怀不轨者,都可以一并查出。 “好,就依此议” 有此一语,就算是有了定论,在场文官,无不怛然失se,而武职官员和勋戚,却是幸灾乐祸的多。 锦衣卫的工作,向来是针对武官和勋戚多些,就是在纪纲和马顺掌权的年间,文官们也颇受压制。但如果要找出锦衣卫抓过杀过多少文官的记录,却是并不多。 洪武年间,锦衣卫抓人杀人何其疯狂,但多半是武将和开国勋戚,太祖皇帝杀人,那是要为当时的皇太子,后来的皇太孙扫清障碍。文官被杀的,多半是贪污,要么就是挂落在武职官的案子里,受了株连罢了。 杀的的捕的文官并不多,但记录起来,却是文官们写的多。毕竟人家是笔杆子,书写起来,详细尽备,所以看起来格外的惊心动魄。 “臣还有事要上奏。” “好,你继续说。” 张佳木向来是办事高调,但说话低调,朝会之时,多半不参加,就算参加,也是随班行礼,很少有话。今天却是高调办事,但说话也极高调。 听到他要保举工匠入文思院,一人授副使,七品官,还有二百余人,一律为攒吏,虽然不是官,但也是正经的国家吏员。 皇帝尚未表态,文官中已经有人要出来反对了。 “些须xi事,不必在朝会中争议,朕也要想想,先搁置不议吧。”早朝之时,原本就是ji办原本商量好的事,只有适才张佳木所奏的肃贪大事,才是一边想,一边就定了。 倒是工匠的事,不必着急,且想清楚了,再问问心腹大臣,然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