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惨烈
当然,并不是说敲响登闻鼓就没有条件,敲响登闻鼓后,想要见到圣上,必须要先滚过钉板,再受20廷杖,方可见君,这样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滥用登闻鼓,扰乱朝纲。 不过也有例外,若是七十岁以上的老者,或是朝中一品以上官员及诰命,可不受此条约束。不过后者没什么意义,若是一品以上诰命,多的是机会入宫觐见,又何必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 至于七十岁以上的老者,则是体现大元以孝治天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彰显了太祖仁心仁德。 基于这种种限制,加上天子脚下,很少有官员敢于一手遮天,因此登闻鼓已经数年没有敲响了,上一次登闻鼓被敲响,还是在五十多年前,因此不仅是文武百官,就连年仅13岁、尚未亲政的天子都好奇的向外张望着。 宫门口,所有等待入宫觐见的命妇却都是一脸错愕的看着站在登闻鼓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而鼓声响起的同时,附近听到消息的百姓也纷纷朝着这边赶来,不过短短的片刻时间,就将宫门外的一大片空地挤得水泄不通,护卫皇宫的龙禁卫不得不专门多调出一部分人来宫门外维持秩序,以免发生暴乱。 站在百官最前面的公孙志右眼“突突”跳得厉害,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一般。 而宫门外,见自己的举动已经达到了预期的效果,相府老夫人便放下了手中的鼓槌,一脸平静的看着从宫内匆匆赶来的两宫太监总管,沉声问道:“不知老身敲响这登闻鼓,是否也需要滚那钉板,受20廷杖?” “老夫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有谁惹了您不高兴,您尽管和太后娘娘说,您是娘娘的母亲,娘娘还能不为您做主吗?还是快些随杂家入宫吧。” 东宫太监总管汪全跟在东太后身边20多年,为人处事沉稳老练,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现在却是真的慌了,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一层汗,直觉今天的事没这么简单。 “汪老兄,急什么,老夫人既然敲了登闻鼓,咱们自然要按照规矩办,否则的话,太祖皇帝留下来的规矩岂不是成了一纸空文,谁都可以随意更改了? 按照规矩,老夫人是要被宣到奉天殿面见陛下的,后宫和前朝可不能混淆,后宫女眷不得干政,咱们西太后可不敢随随便便的违背祖宗家法。天下人可都看着呢,汪老兄还是慎言,小心祸从口出,连累了东太后的名声!”西宫太监总管石康怎么能让汪全得逞毫不示弱,针锋相对。 这两人皆是入宫20多年,年纪也差不多,但是向来不和,且各为其主,在幼帝登基后更是掐的你死我活,恨不得踩死对方,如今在宫门口,便直接对上了。 “你……”汪全气急,却也无法反驳,因为这确实是太祖留下的规矩,他再如何猖狂,也不敢口出狂言担下这个罪名,否则,东太后都保不住他。 老夫人却是冷冷一笑,“两位公公,不必争论了,我没想过要打扰皇上,更无需劳烦两宫太后,我今日,便当着王都百姓的面,状告我的庶子公孙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礼!” 一言既出,满朝皆惊,连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位大内总管也都愣在了原地,顾不上与对方掐架,齐齐看向了相府老夫人。 而里三圈外三圈看热闹的百姓,更是炸开了锅一样的议论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公孙志的名声其实还是很好的。 他出身不过寻常读书人家,被寡母带大,十年寒窗苦读,通过科举入仕,一举高中状元,一步步走上今日百官之首的位置,比起那些出身名门、靠祖荫入仕的官员,本来便很有励志色彩,特别是对于那些寒门出身的学子,更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而且他为人谦和,每年都要支出一大笔银子来接济那些有才学又家贫的读书人,还在全国好几个地方都开办了书院,是名副其实的桃李满天下,故交遍四方,这样的一个人,说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礼,你信吗?” 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公孙丞相的母亲,恐怕早就引起公愤了,但即便是这样,却还有不少人眼中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周氏将这些神色尽收眼底,嘲讽一笑,却不欲争辩,“老身乃公孙志嫡母,对她虽无生育之情,却有养育之恩,自亡夫过世,对他用心教导,从无半分懈怠散漫,并为其聘贤良淑女为妻,操持家务,打理中馈。 世人皆言孝顺二字,公孙志身为百官之首,却从未顺过我,府中诸事从不允我插手过问,将我架空,不顾我的意愿,将我从小养大,相依为命的孙女送入龙潭虎穴,致使我卧病在床,逼迫我耄耋之龄拖着病体前来敲登闻鼓,是为不孝! 公孙志身为父亲,偏疼幼女,苛待嫡长女,将幼女于失节一事空口白牙栽赃到长女身上,并以此为借口迫害长女,逼她嫁给一个毫无人性,以施虐为乐的畜生为妻,为自己换取利益,是为不慈,不仁! 公孙志原配妻子,我的儿媳周敏,虽不是出身名门世家,却也是书香门第精心教养的嫡女,贞静温婉,于公孙志寒微之时下嫁于他,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可公孙志却在发迹后害死原配夫人,是为不义! 公孙志为百官之首熟读礼法,却在发妻尚未去世便无媒苟合,聘者为妻奔为妾,顺仪大长公主做出这等下作之事,自甘下贱比妾还要不如,而公孙志却明媒正娶她过门,以妾为妻,是为无礼! 他这样一个不孝不仁不义无礼的畜生,却装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忝居高位多年,结党营私,用女儿的终身来换取和赵安的结盟,并与东太后狼狈为奸,任人唯亲,企图把持朝政,蒙蔽圣上,何谈忠心二字?” 周氏句句铿锵,字字带泪,声音中含着无尽的心酸和悲愤,让那些本来对公孙志还推崇备至的百姓,心中也不由得狐疑起来,质疑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汪全急的满头大汗,几次想要打断,却都被石康拦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氏细数公孙志的罪状。 周氏将最后一个字说话,只觉得心中压抑许久的怒气都吐了出来,她惨然一笑,厉喝一声,“天子年幼,东太后只手遮天,臣妇冤屈无处倾诉,只能出此下策,只望苍天有眼,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诛,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这句话,还不待众人反应,周氏挣脱开身旁搀扶的侍女,直直的撞上了宫门口的那一座石狮子。 “啊!”有不少诰命女眷都惊呼出声,登闻鼓前鲜血飞溅,周氏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顷刻间便没了气息,有那胆小的直接不敢看,不忍的别过了脸。 完了,全完了,汪全一屁股跌坐在地,直觉这次的事情不能善了。连石康也没了和汪全争斗的心思,望着倒在血泊之中白发苍苍的老妇,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早朝时宫外发生的事情以堪比旋风的速度迅速席卷了王都,虽然萧家女眷带着重孝不方便入宫,可是也第一时间从下人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 云卿影愕然过后,虽然觉得伤感,也为公孙玥感觉心酸,但是细细一想,周氏这样做,不但是为了报复公孙志多年对她的薄待,更是为了公孙玥。 经过今日早晨的事,特别是周氏的死,足够给那些不知内情的百姓极大的冲击,很快,民间便会形成压都压不下来的舆论,只要不想激起民愤,当今都必须要处置了公孙志。 大元以孝治天下,孝道更是官员考核最重要的内容之一,公孙志虽然一直对外的名声不错,可是大家都不是傻子,若是他真是个孝顺的,如何会逼得将自己养大的寡母连命都不要,也要告他一状? 再说了,世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公孙志好好的做着他的丞相,风光无限,与之相对比的,周氏一个耄耋老人,却那样凄惨的死在众人眼前,对于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百姓,心中难免都会有些恻隐之心,而对公孙志自然而然就会生出不满。 再加上公孙志出身本来就不高,无家族根基可依,能做到百官之首,可谓是一路平步青云,官路亨通,受尽先皇荣宠,先皇死后,当今年幼,自己的亲妹妹又是东宫太后,名分上甚至压着西宫一头,这份好运气也着实让人嫉妒,更有人不服。 平日里碍于他的权势和东太后不敢开口的人,如今纷纷上折子参了他一本,公孙志也不甘示弱,门下官员纷纷予以还击,朝堂之上成了菜市场,就差没学那泼妇动手厮打了。 果然不出云卿影所料,这种局势并没持续太久,很快天子便下旨让公孙志暂停职位,回乡丁忧,为母守制二十七个月,期满后再酌情起复。 本来以公孙志辅政大臣的身份,为了政局的稳定,哪怕他的母亲过世,但若是夺情,也说得过去。只不过那日早朝的事情,给了以张太傅、萧王为首的保皇派一个借口,而且还令人无法反驳。 哪怕是东太后,都不好再借着孝道压服当今天子,只能暂且偃旗息鼓,算是默认,毕竟经过周氏那一闹,她的名声也有了污点,此时正该夹着尾巴做人,哪里还敢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