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察的事,到这里,也算是可以落下帷幕了。 这一日,便是楚烠一行人从郡州启程回帝都复命的日子。 那辆十分张扬醒目的马车上,楚烠正懒懒卧着,凤眸微阖,一袭通身暗紫的锦衣,难得的没有遍绣花样,看上去,倒比平日沉静雅致了些。 水夭夭凉凉地睨了一眼,扯了扯身上的暗紫染烟色软绸衣裙,背靠着软软的垫子,翘着二郎腿,精致小巧的绣花白靴,最前面缀着钴蓝色的海水纹,自顾自地脚尖一点一点的。 都知道这是九千岁督上所乘的马车,城中道路两旁的百姓,正吆喝着做着生意的小商贩也都停了下来,见着马车驶过,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垂下头去恭送着。 “诶诶,传闻不可信呐—” “管他的,反正这次都是托九千岁督上大人的福泽。” “赶明儿就让我家那口子立个像,每日拜上一拜—” “……” 水夭夭的听力极好,这么一番细细碎碎的议论声,基本上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原本,来之前,还想着跟着楚烠那只狗一道,会不会被人砸臭鸡蛋啊烂菜叶啊什么的,这会子,看来倒是白担心了。 “啧啧,”水夭夭咂了咂嘴,见着楚烠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一转语调:“督上,这郡州城,估计往后会认真供奉您老,早晚三炷香,供长生牌位。” 小的在此恭祝您早日驾鹤西去,早登极乐,虽然,估计多半只能下地狱。 当然,后面的这一句话,是水夭夭自个儿在心里补充的。 楚烠听过的马屁话多了不去,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清新脱俗”的奉承,当然,依照楚烠的头脑,不过转瞬就能琢磨出这话里的怪异,很明显,是在咒他呢。 淡金描影的凤眸睁开来,楚烠支起手来,衣袖似不经意地朝着水夭夭一拂,然后水夭夭就觉得腰间一紧,下一瞬不受控制地就跌入了一个妖异惑人香气的怀抱里。 还没等水夭夭爬起来,下巴一凉就被捏住,楚烠那低沉醇厚极为好听却又异常诡谲响起:“本督的猫儿,倒是个会说话的,莫不是长了两条小舌头?” 水夭夭抬起头来,分毫不差地正对上楚烠那张面容,长若鸦翅的华美睫羽,暗黑深邃仿佛能吞噬人心的诡魅双眸,这般近距离地看着,只能让人想到妖丽不可方物。 不敢直视,水夭夭下意识便要偏过头去,下颔一紧,却是动弹不得,不得不对上那双眼。 “督上,您老说笑了,夭夭又不是妖物,哪儿能长出来两条舌头。”水夭夭眯眼一笑,秉持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信念,乖巧回道。 是了,像您老这样非人哉的惑人心的妖孽,她水夭夭,自认道行还不够。 楚烠见着被迫趴在自己怀里的水夭夭,明明一副恨的牙痒痒的样子,却狡黠地适时服软,还真是,顺眼的紧。 伸出手去,轻笑着戳了戳水夭夭圆圆的小脸蛋,楚烠支着下巴看着怀里的人儿,狭长妖异的眼眸里一丝转瞬即逝的幽幽光芒:“待回了帝都,本督便教你些防身的招式,本督的猫儿,可不能轻易被别人取了性命去。” 哟西,之前见过楚烠出手一次,虽然极为随意,看上去,绝壁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好啊好啊,夭夭谢过督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楚烠,水夭夭点着小脑袋,一下子,对于楚烠之前骗她眼泪的事,也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以前是太过仰仗与生俱来的神力了,在这帝都,再没有寻到那石坠子之前,也是应该好好学着些,不能没了神力,就让人无声无息地就给灭了,她,可是还有大仇未报。 “不必谢,毕竟,要取了性命,也该是只能由本督来。”魅惑的眉眼一颦一笑,犹如那黄泉碧落处盛开着的重瓣彼岸,楚烠幽幽开口。 “哦。”如同被泼了一瓢冷水,水夭夭张了张嘴巴,满脸吞了翔的表情。 很好,刚刚对楚烠生出来的那么一点子的感激,瞬间,就化成了泡沫渣渣消失不见。 楚烠这才一把松开了她,又径直懒散地双腿交叠半卧着,捻着一颗一颗的瓜子儿,又开始嗑了起来。 水夭夭得了自由,从楚烠的怀里爬了出来,退到马车最角落里,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画着圈圈去了。 又是一路走走停停,好歹,半个月之后,终于到了帝都。 到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时分了,宫里传了消息,说是正逢天贶节,炎皇在宫里设了筵席,特派人前来请九千岁进宫赴宴,也含了些替楚烠接风洗尘犒劳一番之意。 楚烠回了九千岁府,又是沐浴又是更衣,水夭夭坐了接近半个月的马车,人都是怏怏的,这会子,正趴在软榻上动也不想动。 楚烠换好衣服的时候,隔着暗门,见着水夭夭正背对着他趴着,淡淡开口:“换衣服,随本督一同赴宴。” “啥?”水夭夭猛地一弹,满脸惊诧的样子,“这筵席可是为您老特意准备的,又不需要我去凑热闹。” 再说了,这筵席可是在帝都炎皇的皇宫,她又不是什么朝中大臣世家小姐什么的,才不想趟这潭水。 唇角微微荡漾开一抹勾人的弧度,犹如一朵盛开在烈日下的忽地笑,楚烠优雅地掸了掸衣襟:“本督的猫儿,自然是需要露个面的,只有这般,往后,才能得到本督真传。” 尼玛? 意思不去就得不到真传了,也太忒能一下子刺中软肋了吧。 “督上,这事儿您老看真没商量了?”水夭夭扶着自己的小脑袋,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疲惫模样,觑着楚烠的脸色,不死心地呐呐开口问道。 似笑非笑地觊了水夭夭一眼,楚烠一扯绯红的唇瓣,神情倒是漠然:“本督只给你一盏茶的功夫收拾。” 我擦! “啊啊!—”水夭夭惊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儿就弹了起来,急急忙忙寻衣服换去了。 一刻钟后,水夭夭跟着楚烠,已经坐上了去皇宫里的马车。 水夭夭靠在车边,双眸微闭,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懒意。去就去,估计到场的人也不少,正好,说不定能寻到些关于石坠子的痕迹。 宫门外,已经停了好些前来赴宴的马车,本来,是有规矩,这马车是不允许驶进宫中的,不过都知道九千岁的地位,自然,宫里的规矩,基本对楚烠来说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青翼十三衣开道,那辆张扬无比的珍贵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进了皇宫。 这次的筵席,设在明粹殿,席开五十二台,所到的人,皆是朝中大臣及其家眷。 “九千岁到!—”细长尖利的一声通报,紧接着,楚烠带着水夭夭,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缓缓走了进群。 内里的人,除龙椅上的炎皇凰奕,以及身侧端坐着的皇后华珑,皆是放下手上的动作,忙不迭地就跪倒在地。 一拢暗红色绣云纹长袍,衣摆处,皆是一圈以淡紫丝线绣出的半朵桔梗花样,更显得楚烠身形颀长,冠玉般的面容上,一双妖眉描的极细极长,魅惑妖娆的凤目,今日眼角没有晕染胭脂,只在左边眉尾处,用华美精致的重紫色,点了三颗鲜艳欲滴的紫点,更是衬得他妖美非凡,魅色天成。 在身形颀长的楚烠身侧,衬得水夭夭身量纤细娇小,一袭水蓝色的曳地长裙,裙摆处有些蓬松,透着少女的俏皮之意,斜斜地绾着发髻,缀了根孔雀翎玉簪,一双湛蓝色的眸子似被海水浸润过一般,右眼下角的小巧黑痣,在白皙似雪的肌肤上添了抹风情。 “参见九千岁!—”一片唯唯诺诺的恭敬请安声。 “起吧。”楚烠一撩衣袖那宽松的衣袖,神色淡然,似幽涧暗夜水流淙淙的声音响起。 “多谢九千岁!—”众人直起身子来,在各自的席位上坐好,这才注意到,此时,正跟在九千岁身边,眼生的水夭夭,至于是何来路,也不是他们能多嘴问的。 楚烠施施然到了龙椅左侧的第一张席位,一如既往地倾靠在那张大椅上,伸出只手来支着下颔。 水夭夭本来不知道自己是该坐着还是该站着比较好,见着楚烠轻点了点旁侧的双凤花团刻檀木椅,这才乖巧地坐了下来。 虽是夏季,明粹殿的四周都备着一方冰块,有婢女在旁轻轻摇着纨扇,丝丝缕缕的凉气,倒也不会觉得殿里闷热,反而凉爽舒适的紧。 “九千岁可算来了—”首先出声的,是位于龙椅之上的炎皇凰奕,一身明黄色缎绣金丝五彩云龙华服,金龙含珠的玉冠束着墨发,剑眉刀削一般,一双眸子极为有神,嘴角噙着的笑意清浅温然,举手投足间彰显皇家的尊贵之气。 身侧盈盈端坐着的皇后华珑,也是与之相对的明黄色银丝绣鸾鸟朝凤纹锦帕,一头青丝绾起盘成旗头,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钗,朝阳五凤挂珠,左边垂下蓝色妖姫花饰,右边佩金花步摇,高贵华丽,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出六宫之首、万凰之凰的神髓。 华珑下首紧挨着一位少女,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细致乌黑的墨发,黛眉开娇横远岫,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正是当今宫里最受宠的八公主凰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