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下着雨,给有些燥热的天气降了降温,桃子每天的功课之一,就是提着一把花洒水壶,或者一把小锄头,在杂物间给盆子菜松松土,浇浇水。 桃子对盆子菜的认真态度,已然如同对待亲生孩子一般用心呵护,生怕有一点照顾不周。洒水壶是薛子墨按照后世的样式画的,让钱执事找了个城里的铁匠打造而成的。钱执事看到薛子墨给的图纸时,仿佛看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原本薛子墨只是让钱执事将图纸交给铁匠随意打造几个就行。但钱执事非要请示老爷,最后钱执事到城里找了几个老实本分的铁匠做长工,按照协议,这些长工以后就是薛家的私人铁匠,工钱也会高上些许,对于这些铁匠来说,这相当于一份长期的铁饭碗,乐意之至。 按照现在的工艺水平,打造一个铁皮洒水壶,需要几个铁匠敲敲打打好几天,全部靠人力完成。虽然效率低下,但是工艺人的工作态度却很积极用心。哪怕是纯手工打造,也做得异常精美,仿佛在雕琢一块稀世美玉。也许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几个铁匠比平时的用心程度更深,差不多是他们的最高水准了。 薛子墨不得不赞叹这个时代的工匠们都有一颗崇高的匠心,他们一生靠手艺吃饭,将一辈子的心血都注入到了铸造事业当中。只有几十年如一日的沉淀,才能有如此的水平。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一辈子也不可能将一件事做到如此高的成绩。 薛子墨很惭愧,后世的他,大学毕业后,一连换了好几份工作,而且工作还不一样,到最后,既没有赚到钱,也没有学到技能,锻炼出自己。反而令自己成了一个眼高手低,对工作挑三拣四的人。 当薛子墨看到这些洒水壶时,除了对其的赞美,也忽然起了其他想法。 “吴师傅,你这水壶做得过于精美了,完全就是一件艺术品啊。”薛子墨苦笑道。 老吴是个实在人,道:“东家,我们靠手艺吃饭的人,自然是要尽心做到最好的,您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再做便是。” “吴师傅,我不是嫌弃的意思,只是唉,你们做这么一个铁壶,花了多长时间?” “我们一共三人,我和俩徒弟花了三天时间,主要是打铁皮费功夫,要厚薄匀称精美,我们打废了好几块……” “若是我只需要能用就行的铁壶,不用在意成品的美观度,师傅能多久做出一个?” 吴师傅考虑了下,慎重道:“一天能做两三个。” “那师傅您看这样,我待会给出几种方案,你按照这些方案打造这些水壶。” 薛子墨的打算,便是将水壶分为家用和农用两种大小打造,精美程度也不一。农用的针对的是老百姓用的,可以打造得大些,但是可以做得简陋些,但是质量一定要保证;家用的,要比农用的小上两倍,一只手就可以轻松提起,而且一定要精美。薛子墨给吴铁匠的,主要是打造农用洒水壶,这个市场大,百姓都可以用,而且大且廉价,只要十几文一个铁壶,基本上每个家庭都能买上一个。 薛子墨的农用铁壶卖得便宜,基本上就赚个成本费,用来赚钱的,反而是精美的家用洒水壶。并且薛子墨给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花洒壶”,名字写在壶身上,并在每个壶上雕刻一朵花,这朵花线条简单但优美容易辨识,是薛子墨运用上了后世的logo设计技巧。每个壶都用硫酸铜溶液充分浸泡过,一个个黑黝黝的小铁壶,转身就成了一个黄灿灿的铜壶了。当然,薛子墨不会当成铜壶来卖,它依旧当成铁壶来卖,毕竟生意讲的是诚信。而薛子墨将铁壶变成“铜壶”的技能,也教给了吴铁匠他们,当做铁匠铺的一个秘方了。 薛子墨给铁壶镶铜,主要还是为了美观,铁在这个时候的工艺,还无法做到后世那般如不锈钢般美观,镶铜既能让铁壶更加美观,而且还有防锈作用,也算是一举两得了。至于其他的防锈技术自然也是有的,如特殊颜料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 如此,铁匠铺的一些生意,就主要交给吴铁匠他们打造,他们因此有了一份长期的工作收入。至于买卖,不需要薛子墨动手,找到钱执事的时候,他了解了薛子墨的想法后,就一手包办了去。不禁让薛子墨感叹,有一个能力强的助手就是轻松。薛子墨后世不是做生意的,他本身就是一个打工仔,对生意场上的事不是很精通,能有人专门处理,不用他来操心,自然是乐意之至。他的一些想法,也都是平时在工作中了解的,但始终只是对其一知半解,若真要让薛子墨上手负责生意盈亏,那就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会了。 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薛子墨一直相信这个理。自己不擅长的事,薛子墨不会过多插手,这是对自己的认知,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比指手画脚参与一些自己不擅长的事,要来得更明智些。 此后一段时间,即墨城里开始风靡起一种小东西,农民用它浇菜,方便,且浇得均匀,比用勺子舀着泼洒,效率更高,很快就获得了农民的喜爱。在家里,还可以用来洒水防尘,尤其是在富人家里,给家中地板洒点水,若是房间等地的木地板,则用抹布一擦,就干干净净了。拖把也早已经被薛子墨做出来了,一大把碎布条,一根木棍,用麻绳捆在一头,最原始的拖把就产生了。此时也被薛子墨交给钱执事一起做捆绑销售,一时间成了大户人家家丁下人的心爱之物。 往后,人们常常能够在街角抬头望见一个妙龄少女,手捧一个精致小铜壶,给几盆艳丽的鲜花浇水,也不知是真的在浇水,还是在浇水给人看,就不得而知了。 …… 此时的薛子墨自然不清楚自己拿出来的两样小玩意,还能如此畅销,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东西比较实用,浇水方便,卖给百姓,也仅仅是想让他们干农活能够更有效率,倒未想过凭此赚什么大钱。小铜壶走精致高端路线,也只是突发奇想而已,他觉得这个年代,尤其是山东这块地,连年战争民不聊生,能有多少有钱人会花高价钱买这些小东西呢。 甚至薛子墨想过,这些东西工艺技术门槛不高,很容易被仿制,到时候就没什么可赚的了。但是薛子墨偏偏忽略了他的那个点睛之笔,logo的品牌营销技术放在后世都是一直在不断学习创新,可见他对一个商品的重要性,它能够让顾客对其产生黏性,同样的壶,只要多了这个logo,就能够让价值无形上升。 以至于后来虽然很多仿制品出现在市场上,但是只有薛子墨家拥有那个特殊标记的花洒壶,才会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为正品,价格也会高上许多。 薛子墨不在意这样的小玩意畅不畅销,赚不赚钱,因为薛子墨若真想赚钱,能想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一一复制出来。 这几天下雨,不方便出门,薛子墨在家偶尔和桃子他们讲讲故事。上午讲的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白雪公主正在房子里给小矮人们准备吃的,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白雪公主打开门一看,只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老奶奶,提着一个一篮红苹果……白雪公主咬了一口红苹果,突然就晕倒在地,老奶奶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后来,怎么样了,白雪公主死了么,那皇后真可恶,这么善良美丽的白雪公主她也要她。”桃子听得津津有味,一听到白雪公主要死了,顿时心提了起来。 薛子墨喝了口茶,笑了笑道:“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啊,我当然希望白雪公主不要死啊,死了多令人伤心啊。可是这回小矮人也救不活白雪公主了。” “那她就不会死,不是说心地善良的人总会有好报吗。白雪公主被毒苹果毒倒地后不久,七个小矮人看到倒在地上的白雪公主,发现旁边滚落一个红苹果,猜测肯定是被这个毒苹果害的。只是白雪公主都吃下去了,他们也没有办法。于是……” “白雪公主被伤心的小矮人们装在水晶棺里,上面刻了公主的名字,他们围着水晶棺哭了三天三夜……最终水晶棺被小矮人抬到森林里,放到一座小山上面,由一个小矮人永远坐旁边守着。……” “一天,一位王子路过……他恳求小矮人同意让自己将水晶棺抬走……路上磕绊了一下,那块毒苹果竟然从公主的嘴里吐了出来,公主就醒了……” 薛子墨靠着零碎的记忆重新组织了一番故事内容,期间讲得磕磕绊绊,有些地方都简化了。终于讲完故事,虽然不能尽善尽美,不过桃子很喜欢听,尤其是每次听到白雪公主被恶毒的皇后用各种办法杀害时,都紧张得不得了。故事幸福的结局,让桃子向往至极,她多希望自己就是故事里那个白雪公主,期待着有一天来接自己的王子。不过桃子想了想,偷偷看了眼薛子墨,王子什么,还不一定比自家公子好呢。 …… 高中毕业后,薛子墨就把高中以前的知识都渐渐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能依稀记得一些原理的东西,具体点的,就已经记不得了。 薛子墨真的很羡慕后世看的穿越小说中的主角,各个都身怀绝技,总能记起后世那么多详细的知识,自己咋就没有个金手指啥的呢?自己还穿越到了敌占区——“金国”。一不小心可能就会送命,说实话,薛子墨除了即墨,其他地方可不敢乱跑。万一路上遇上土匪绿林大盗,还不得分分钟送命? 上次出个门,就遇上了田彪那个纨绔,差点就被他的两个手下打了,还好当时自己反应够快,竟能够用后世看到的一些防身手段,震慑住这些恶霸打手。也许是自己当时一紧张发挥超常,如果有第二次,自己一定多带些人跟着,让手下人去打,自己还是不要上了。真论起打架,还真不擅长。 想到这,薛子默觉得自己可能是开局地图随机抽奖,也只有抽奖才能抽中这么差的开局地图了。后世的时候,薛子墨记忆中从小到大,每次抽奖活动,不是谢谢惠顾就是谢谢惠顾,连再来一瓶都没有中过,这得是啥样的手气啊。长大后,薛子墨看着周围的人都跑去买彩票,想了想,还是算了,就凭自己的手气,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给人家送钱的份。 还好,薛子墨自我的心理调节能力强,哪怕是在逆境中,也能随时调整心态。薛子墨就是那种,给他一分困难,他可能只出一分力,如果有十分困难,他就会投入十分力的人。平时懒惰,但到关键时刻,总能全力以赴。压力就是动力,用在薛子墨身上合适不过。 虽然忘记了几乎全部的知识,但一些数学、化学、物理等一些原理和公理却能够清晰回忆出来。如今,他就是要利用这些记得的原理,一些化学元素性质,来推导出一些知识,或者说回顾曾经丢失掉的知识。 上学的时候有一句话,叫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薛子墨如今身无长物,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深埋在记忆中的这些格物知识了。 薛子墨不急,他现在时间很多,每天都是自由支配的时间,不用担心工作,担心赚钱,连吃饭都有人准备,自己每天只需要做好计划,以及做实验,做数学习题,画一些工具图纸。家里请了几个木工,现在也和吴铁匠他们一样,成了家里的长工。薛子墨会那些自己画的图纸给他们看,让他们照着做一些模型出来。这里面包括滑轮吊机,水车,四轮马车,独轮车,双轮车,还有被薛子墨称作脚踏车的两轮车。这些东西都是薛子墨想到的后世的一些在农村见过,和可能用得上的物件。 薛子墨也让吴铁匠帮忙打制了一困铜丝和一困铁丝。薛子墨想了好久,很多历史穿越小说里的主人公,考虑的都是制造火药、发明蒸汽机,好像都不曾考虑过发电的技术。为什么呢?薛子墨百思不得其解。 发电很难吗?若薛子墨不是一个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自己可能确实做不到,甚至都想不到。甚至如同这个时代的人,他们只会认为电是天地之威,是天罚,是天神的惩罚,凡人是不可以亵渎甚至能够利用的。 但恰恰,薛子墨可不是这个时代长大的人,他身体里的灵魂来自后世,有着后世的世界观,以及知识和眼界。学校里学到的物理电学,在这个时代,自己不是做不到,宋朝时期的基础格物虽然薄弱,工业技术也不够强,但自己依然能够利用现有的资源技术,做出实验,搞明白电是如何产生,和能用电用来干什么的。这些当然不是为了自己知道,主要是通过一步步做实验,让自己周围的人看到,学到,引发他们的求知欲,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如何得到这些知识的,如何做实验的。 薛子墨不得不考虑到,自己有必要以何种方式展示自己所拥有的知识。薛子墨这个人,从小是在父亲薛慎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没有什么特殊经历,如果非要说有,也仅仅是发烧半个多月,醒来后就成了现在的薛子墨,但是把这事说出来嘛?不能,首先周围的人不会相信,其次若是自己因此说出太多超出世人所知道的知识,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是疯子,甚至以为自己中邪了。到那时,被愚昧理智占据上风的人,会以无情的大势摧毁自己,哪怕自己的父亲是这个国家的王,也保不住自己。 所以,薛子墨一定要选择一个能让人理解、接受的方式来展现自己的知识,他们能理解的东西,他们才更容易接受,更容易相信,这些知识,都是自己在一次次的努力中获得的,就像农民春天播种,夏天施肥浇水,秋天收获一样自然而然。 为了表现得更自然,薛子墨还将每天得到的一些实验结果以及现象详细地进行记录,并进行测算,记录测算过程,写下自己的一些猜想和心路历程。如今,跟着薛子墨的人多了,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最大的也不过和薛子墨同龄,十六岁的年纪。他们其中有挖池塘的老农家的孩子,有铁匠木匠家的,如今世道,家中缺粮,养不起太多的人,跟着薛子墨,更多的也只是想要让自家的孩子有口饭吃。 薛子墨倒是无所谓,人多人少,自己又不是教书的,也不用为他们负责,他们只管跟在身边听着,看着,偶尔薛子墨还可以吩咐做事情,打下手。他们也都很听话,比后世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乖巧多了。如今十多个年龄从十二到十六岁的少年,都如同好奇宝宝一般跟在薛子墨这个同样才十六岁的人身边学习。他们只觉得,这个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公子,懂得真多。 薛子墨很满意现在的生活,除了没有后世吃得好穿得好,没有电视电脑,没有汽车轮船,在这里待久了,也感觉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农村的生活,那时候也没有电视电脑,没有汽车轮船,至少在他的那个小山村是见不到的。唯一有的,就是电灯,还经常停电,一停电,就得点蜡烛。 自从家里人多了以后,薛子墨发现其中很多人竟然不识字,不过也正常,薛子墨也是花了好久,才认识了大部分的繁体字。现在的平民孩子,大多不上学,能识字才怪了。薛子墨请求刘植夫子,每天给他们教授两个时辰的识字课,只有识字了,薛子墨才敢放心让他们进自己的实验室。实验室的名字是薛子墨自己取的,薛子墨亲自找父亲腾了一件客房给他用。客房周围空旷,和主屋之间不相连,即使发生意外,比如火灾,也不会危害到主屋,这才是薛子墨选择另置一间屋子做实验的原因。 桃子是不进实验室的,实验室交给小六日常清理和守护。小六做事仔细认真,而且对化学实验特别感兴趣,他看着薛子墨将一根铁棒插进一杯蓝色的水中,拿出来的时候,铁棒就变铜棒的现象颇为好奇,一开始还以为是传说中的点石成金之术。他虽然没有问,但是自那以后,小六对此就着了迷,只要薛子墨做化学实验,小六一定是最认真的那个,拿着薛子墨发给每个人的小本本和毛笔,站在一旁认真地记录着。他的字写得也很娟秀,整齐清晰,一次薛子墨看到了,便奖励他,让他来管理这间实验室,里面的东西,他可以在请示过他后使用,做实验。 上午这群孩子上完刘植的识字课,下午跟着薛子墨做实验。薛子墨如今的课业,就是完成刘植布置的阅读任务,有不懂可以随时问,不用再时刻在跟前听刘植讲解。 当然目前这些孩子也只能是看着薛子墨做一些奇怪的实验,而薛子墨也从来不在意对方到底有没有听懂,他不是来教学的。平时除了让他们跟着刘植学习认字,就是将自己的一些数学基础知识整理出来,然后让刘植代为教授。刘植对于薛子墨整理的数学基础知识自然一看就懂,比如九九乘法表,比如一元一次方程,虽然惊讶于薛子墨能够独自琢磨出这些东西,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宋朝的数学已经专研的很深了,只是缺乏一些系统归类整理而已,薛子墨做的,就是将一些简单的数学规律整理出来,便于学习和应用。 薛子墨今天准备了一套特殊的实验装置,是两个白瓷杯中装着两杯不同颜色的液体。 “上次我们看到,我将一根铁棒插进蓝色的液体中,我们从铁棒表面看到了铜。而蓝色溶液中我们知道,是通过铜烧黑了之后,放入稀硫酸中得到的,说明这杯蓝色的溶液中一定有铜。因为它在水中像水一样存在,并且互相分离了,所以我们暂且给他起个名字叫铜离子。……” “这种铁棒将铜离子从铜溶液中分离出来的现象,我们就叫它置换。……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甚么铜灼烧后变黑,被稀硫酸溶解后,又可以被铁棒给置换出来呢?” “我们大家集思广益,各自说出自己的猜想,究竟中间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铜一会儿得到什么,一会又失去什么,所以它一会可以溶于水中,一会又可以从水中出来,附着与铁棒上面?” 大家互相七嘴八舌地在实验室里说着自己的猜想,只有小六,好像听懂了薛子墨说的意思,得到?失去?他在纸上写写画画,仿佛得到了什么灵感,仿佛又什么也没有。最终,他还是把这个想法收进了本本里。 薛子墨不期望一下子就能够让这些刚接触化学的孩子学会什么,他只是在引导着大家去学会思考,无形中教会他们思考的方法,这就是格物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