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贯?不多不少,正好三千贯?”那店家被牵动起了不好的记忆,立时显得有些慌张。“……那你还是赶快想办法要回你的账务吧。余小姐自是通情达理之人,自然没有昧着您的钱不还的道理。” 郭巨峡看他那副惊弓之鸟般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地解释道:“不不不,是有整有零的三千贯。” 言罢,他不由得看向了自己身边的灵儿。 仔细想来,这个余诚予似是与灵儿也有不少相似之处。同样都是豪门贵胄,同样的深受百姓喜爱,同样的身世坎坷,小小年纪就开始经历诸般闯荡。 若是灵儿没有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我没有出现,一刀魔还没有死,她或许就不会被再次卷入那江南盐案。或许,已然重新掌握了胡家镖局也说不定…… 郭巨峡晃了晃脑袋,抛开这些无谓的杂念。 他对那店家道:“实不相瞒,这次来潭州,余小……余诚予是随我左右一起来的。临消失前,她一副很想见哥哥一面的样子,所以我就率先赶过来蹲守了。” “这样啊……” 那店家脸上的忧虑更重了。 “饶是如此,这位客官可否答应在下一个不情之请?——待会儿如果余小姐真的出现了,请立刻将她带走,不要让她见到哥哥这副落魄模样……” 他话音未落,一阵响亮而中气十足的骂声响彻了这整间楼阁:“你特么说谁落魄呐?!” 郭巨峡听到那动静,不由得咧了咧嘴,乐了。 那动静出自那么一个面向的男子口中,还是蛮颠覆的。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依据郭巨峡多年来阅人无数的阅历,普通说话能整出这动静来的,普遍都不是一般的身手不凡。就算不提什么所谓的万夫不当之勇,起码也是实打实的身负盖世武功! “老板,给洒家拿酒来!” 那醉人从店面深处的桌子中间爬起身来,就像是一阵惊天炸雷之后从洞里钻出来一只小仓鼠;亦或是贴了满墙的恶犬警告后面,转角栓着一只皮靴子大小的小拉布拉多。 “噗。” 胡灵忍不住一阵闷笑。 余舒腆着张大红脸,闷闷不乐道:“我好歹……不大不小也是个将军,西路湿……时……侍卫马亲军主将……” “哦豁!听着名头不小嘛这?所以他能领多少兵。”郭巨峡也懒得直接去问他本人,想来问了也是白问。 店家小声道:“有个五六万吧。不过我朝武将的情况,如你所见……五万禁军教头,也就这样了。” 郭巨峡尴尬地笑了笑,宋时重文轻武的老传统他还是知道的。不过有些事有些道理咱知道归知道,这余舒好歹也是个五万禁军大将,平时没事的时候就这德性? 不过尽管他心里百般嫌弃,面上自然还是对此人保持有起码的尊重——毕竟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肥舆商会的公子起初相当于是犯了事被拉去充军的,末了这几年下来不仅屁事没有,还混了个禁军教头。 虽然不知道他这几年都经历了些什么,若是他本人没点能耐,肯定是混不出这种履历的。 跟这种有能力没气魄的大人物讲话,最忌讳的就是弯弯绕绕。能有话直说便直说便可,不要浪费别人半秒钟时间,哪怕你看着他正在无所事事。 郭巨峡这般想着,大致扫了一眼这店家的货架,铃起一坛好酒便摆在了那余舒面前。 那余舒想也不想,抬手便豪爽地去够那酒坛,看那样子怕不是想直接对着坛子灌。 然而那余舒朦朦胧胧中,每每手刚差点要碰到那酒坛,那酒坛便往回缩几分。他正纳闷着是谁在这消遣他,一抬头,便见到了郭巨峡那笑面虎一般的表情。 “这位兄台,我与你的妹妹余诚予有些同行之谊,她现在欠了我三千二百五十贯钱,可否劳驾您代偿一下?” “啥?你说……我妹诚予她……欠你钱?” 郭巨峡:“是的。” “有何凭据?你总不能空口无凭……就说我妹她欠……” 郭巨峡:“要欠条我是没有,不过这桩事情我可有得人做担保。” “谁?” 郭巨峡:“西路禁军王韶。” 听到这个名字,那余舒先是楞了一下。 随后,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了起来! “你、你说谁?你特么说的西路禁军王韶,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王韶啊?那鳖孙几时这么好心,还给人做起担保了?” “余诚予欠我的银票,就是王韶他给的。”郭巨峡悠悠道。“你若不信,以后有机会我可以找人来跟你当面对质。” 余舒:“别别别!我劝你省省这份心。 那王韶是什么人,我可比你了解。只要你肯给他钱,他是什么事都敢干,什么话都敢说。只等你腰包里碎银子那么一响,他嘴里那瞎话就噗噗得跟窜稀似的往外蹿。 至于那肥舆商会,那更不必提。你看军爷我像是有钱的样子吗?现在的商会,那纯粹就是鸠占鹊巢外强中干,表面依旧冠冕堂皇,内里啊,早就不是我们余家的产业咯……” 郭巨峡默默收回了手边的酒坛,装模作样道:“什么嘛,废话讲大半天,不就是拿不出钱?” 那余舒听到这话便不乐意了。 “什么叫拿不出钱?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你看这穷酸世道,再不济也还没有到拿铜臭论英雄的时代吧?我即便是落魄为了武人,也不至于你一个商人骑在我面前摆谱吧?” 胡灵听他那话头不对,赶忙上前两步便要劝解。 再放任这两个人说下去,要是动起手来,以他俩这点体量还真有可能会打不过这禁军教头! 然而那郭巨峡看着她,默不作声给她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显然是在说——不必惊慌,你姑且先看着,要相信一切都尽在我掌握之中。 郭巨峡:“我可没有和你摆谱的意思。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妹妹现在面临的可不止是一文钱的问题。 那可是三千贯,你兄妹俩已然不是什么豪门贵胄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