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巨峡等了他两秒钟。 那于乘曦低下头来,稍稍思忖了一下,能不能在多少瞒下些什么的情况下…… “咔,咔。” 郭巨峡握枪的手上,大拇指拉开了枪机。 尽管那于乘曦并不熟悉所谓枪械的使用方式与运作机理,但仅这两声机关碰撞的轻响,已是吓得他魂飞魄散。 “……那个!那个那个!那只是在我这挂个招牌!包括云澜山庄在内,隆州境内三场十二庄,从钱财流水到人员变更,实际上都是陆大人名下的产业!” “哦?有点意思。”郭巨峡的枪口纹丝不动。“说下去。你跟那个陆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关系啊……我们只是各自交换过了心腹而已。他有人在我这里做事,我也有人在他手下当差。 至于今天你所见到的,那都是极少见的严重情况,平日里为了避嫌,我和陆大人根本连招呼都没打过几次的。” 烦躁的情绪,正在郭巨峡的心中酝酿。 他的口气又凉下去了几分:“我对你们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指——通过绑走灵儿来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原本是陆靖康的主意?” 于乘曦快被这个浑身杀气的冷面阎罗吓傻了。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散乱情报,完全摸不着头脑。 是,云澜山庄那边的人确实绝大部分都听陆大人的。可那也没道理会绑人啊? 烦躁的郭巨峡一枪打爆了床头柜上的烛台:“说!” “好好好!你等我慢慢捋捋行不行?你家灵儿被人绑票,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硬逼着我说,我也只能帮你稍微盘一下大体情况嘛不是?” “别磨蹭,想让你老婆活命就快说!” 于乘曦跪在地上,咬着牙小声捋起了这隆州城内无比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首先……那个,说来话长。关于灵儿姑娘的真实身份,这位大侠您说您知道,我也姑且多提一嘴好了。 那灵儿姑娘,本是这西江跟东江两路总督胡振昌胡大人的独女。 两江一带,官商关系鱼龙混杂,个中关系盘根错节,各种人情关系十分混乱,而硬要盘个来龙去脉的话,我估计我跪在这跟您讲个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大侠您把那火枪先放一放好不好?我长话短说还不行吗! ……想来那胡大人生前本是个刚正不阿的硬汉子,但他也不傻,自枢密院时期起就对这两江局势心中有数。 他自知此行凶险,多半难以保全身家性命,便以自己的儿女们为诱饵,开始在这两江一带大规模撒网,探查从宫廷奏折里看不到的具体盐务流水;同时,他又将自己最小的儿子胡邺秘密托付给他官场外的私人朋友,以图给胡家留个香火。 胡大人在这两江一带查了四年,然而当他发现一切盐务上的疏漏最后都汇集到了当朝宰相韩陀韩大人那,一切都为时已晚……那韩大人哪儿是什么粗心大意之人,几乎是在胡大人快要查到他头上的同时,他就已经准备好了弹劾材料,就胡家一家人这四年来为调查盐务而和本地盐商打成一片的事实,开始在朝廷那边猛烈进攻。 当然,那场战争的结果,您是知道的…… 尽管这四年里胡大人一向爱民如子,为这江南百姓带来了无数福祉……我们这些大小商会迫于压力,也属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竭尽全力,试图为胡家保个独苗下来。 然而我们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当朝廷上下来的钦差开始抄胡大人家九族的时候,那个叫胡邺的少爷几乎马上就被他们家的一个侍女供认了出来,也被砍了头…… 然后那个侍女,您应该也知道,就是胡大人的独女,胡灵了。那女子曾经也没少为了父亲的志愿出没黑市,关键时刻却出卖兄长自己去投靠叔叔。” “你到底想说什么!”郭巨峡快忍无可忍了。“你是想说她那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我去救吗?” “不不不不不不!我哪儿敢啊!您先听我把前因后果都讲完,我要是讲粗略了,哪天您细品品哪儿逻辑不大对劲,不得又回来要了我的命? ……总之,灵儿姑娘能逃离两江,我们本是很欣慰的。但那朝廷内外,跟那韩陀一边的官老爷们可就睡不着觉了。胡大人或许没能抓住足以扳倒韩陀的证据,但他临死前到底查到了多少东西,所搜集到的证据都留了几份,这个真是神仙难测。 另一方面,那灵儿姑娘也属实是机灵……楞是撑到皇上替胡大人正名,销掉了通缉令,都没被韩陀的人找到。 但是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 朝廷里到处都是大宋的蛀虫,国库日渐亏空,这江南盐务不知不觉又成了唯一还有点油水的糕饼…… 早些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灵儿姑娘长得特别像胡大人那个失踪多年的独女。但我一直装不认得,也是出于这方面考虑。 陆靖康陆大人,他原本的想法是跟荆湖一带的盐帮联系上,好将每年官盐产出的一部分,划归为盐帮收缴所得—— 走私私盐的盐贩子,抓一小部分,留一大部分,其实送得都是朝廷家的盐土。这样一来,只要每年盐帮都能交上来几颗人头,陆大人就可以为盐帮提供源源不断的优质官盐…… 而在朝廷的眼里,两江之地便是陆大人年年严办年年都办不严的样子,皇上怀念胡大人有能,却也无可奈何。 这计划原本也是很完美的,直到前阵子厄木图起事,朝廷的亏空再弥补不上,到时候别说跟盐务有关的官员跟商会,哪怕是全程啥也不知道的清官,恐怕也难逃罪责!” 郭巨峡活动了活动酸痛的手臂,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枪支:“依我看,你可能是真不知道灵儿是被谁绑走的……” 那于乘曦听到这话,登时如临大赦。 “对啊!我也想不通啊!都这个节骨眼了,还谁会有功夫去管灵儿姑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