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握了握她的手:“都过去了!” 太后神色慈祥:“你是个好孩子!可笑我一直看不开,一直想要撮合穆风和周雅南,一直纵容周家,以至养虎为患!” 穆风哽咽道:“不怪母亲,是儿子无能!” 太后的眼神无比柔软:“别再责怪自己了!你一直都很孝顺,也很能干!是我,一直都对你那么冷漠、那么苛刻!” 她抓起穆风的手,放在云舒手上: “我一直在强迫你接受你不喜欢的,放弃你最珍惜的,现在我后悔了!幸好还不晚!你们两个,终于没有了误会,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穆风重重点头:“是,还不晚!我和云舒,等着母亲为我们主持大典!” 太后的眼神温柔而悠远:“风儿,你知道吗?在我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时,我跟你父亲说……” 她艰难地喘了口气:“我说,言桢是皇长孙,将来要承继大统,注定不能随心所欲!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他活得自由自在。过想过的生活、爱想爱的人! “可惜,我食言了。你从生下来,就带着枷锁,没一天自由!希望你能平安度过这场劫难!希望你能幸福……” 太后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手一松,含笑闭上了眼睛。 “母亲!”穆风痛声喊着,直直地盯着太后的脸。许久之后,他把脸埋在太后掌心,失声痛哭,肩膀微微颤抖着。 云舒知道他有多难过。 幼时,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为自己没有母亲。当知道母亲是谁时,就同时知道了自己背负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他也曾向往母爱,可母亲为了大业,用刻意的冷酷、不近情理的要求,一点点磨去了他的依恋。还因为误会,令母子二人形同陌路。 今天,误会解开了,穆风终于看到了母亲内心的柔软,终于知道了母亲背负的苦难。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承欢膝下,没有机会弥补这些年的冷落和生疏! 上天待这对母子,何其残忍! 云舒心中像压了块大石头,她觉得此时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抬手握住了他的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穆风渐渐恢复了平静。他起身静静地看着云舒,而后一把抱住她。 云舒身上伤痕累累,被他大力一抱,疼得差点呼出声。她咬牙忍住了,伸臂环住他背。 穆风抱抱她,随即松开:“我还有事要做,你先回北辰殿歇着。” 云舒知道他要和若渊一同指挥守城,乖巧地应了,又叮嘱道:“万事小心!” 穆风点头,然后大步向外走,背影如竹,孤冷却笔直。 深夜,风雪未停。 北辰殿的地龙烧得很好,云舒所在的偏殿温暖如春。 云舒此时正除了外衫,穿着贴身小衣上药,忽闻脚步声响,抬眼一看,是穆风。 云舒一呆,赶紧丢下药瓶,裹上外衫。 穆风也是一呆,赶紧转过脸去:“抱歉,我问过侍女,她们说你还没休息。我不知道你在……” 他的突然顿住,突然扭头大步走过来,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 云舒彻底傻了,急忙揪住自己的衣领:“非礼……” 穆风两手一分,云舒后两个字刚刚出口:“勿视!” 穆风听而不闻,双目如炬,向她身上照过来。 云舒又羞又恼,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是矜持地命令他出去,还是娇羞地遮住自己,还是刚烈地打他一巴掌? 末了,她选择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睫毛在她掌心一颤,声音低哑得像地底的暗河:“是周雅南?” 他在问她的伤?那他刚才那样,是因为看见了她的伤? 穆风,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坦荡的做出这么容易让人误解的举动?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的思想很不纯洁啊! 云舒心中有些怨念。 那边,纯洁的穆风坦然把她的手拿开,坦荡地提出了容易让人误解的建议:“我帮你上药!” 云舒赶紧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我就是想看看你伤的怎样!”穆风的眼睛清澈如水:“你放心,我没有别的心思!”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最正派了,行了吧!云舒在心里举白旗投降。 穆风在铜盆里净了手,蘸了药,小心翼翼地抹在她伤口上。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触碰一朵纤细的凤凰花,生怕稍一用力,花儿就碎了。 被这样温柔的呵护着,云舒觉得一直压抑着的软弱和委屈,突然就浮出水面。她好想扑进他怀里哭一场! 可她不能! 眼前这个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面临着空前的危机,却依然沉默如山,不流露一丝软弱和忧虑。 跟他比起来,自己受的那点儿委屈算什么呢? 所以云舒只是沉默着,看他的手指拂过她的伤口。像一个琴匠在修复一把伤损的玉琴,想让它完好如初。 手臂抹完了。穆风单膝跪地,去挽她的裤管。 云舒下意识地把脚往回缩。 穆风抓住她的脚踝,柔声道:“别动!” 然后一下下的,把她的裤管卷到膝盖处,露出小腿,接着上药。 云舒觉得气氛好古怪,就想开个玩笑冲淡一下:“要是让人看到皇帝陛下为我做这些,我会不会被拉出去杀头?” 穆风却回答得一本正经:“谁敢杀你的头?让他自己先提头来见!” 云舒撇嘴:“我在开玩笑,你听不出来?当皇帝的人都是这么死板的吗?” 穆风抬起头:“我听出来了。但是云舒,别拿自己开这种玩笑!光是听一听、想一想,我都觉得受不了!” 穆风向来波澜不惊,鲜少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所以一旦情绪外露,就分外令人同情。 几日之内,他接连失友、丧母、遭遇叛乱,就是铁打的心也受不了! 云舒想到这些,心里又酸又软,柔声道:“穆风,一切不好的事都会过去的。不管未来有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穆风深深地看着她,露出一个初雪般明净的笑容:“这算是誓言吗?那你可要挤在心里,永远不要忘记!” 云舒回以一笑。 穆风抹完了药,帮她放下裤管,示意她转身,要帮她处理背上的伤口。 云舒木然转身,就当自己是木头人。 背上的伤都涂了药。 云舒睁大眼睛看着穆风,生怕他要继续帮她上药。 穆风忍笑:“剩下的伤,你自己处理吧!” 云舒如释重负地点头。 穆风突然抱住她,又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环着:“云舒,别总想着为我分忧!天下苍生,由我来守护。你只要守护我的心就好!” 云舒在他肩上轻轻点头:“我记住了。我不会再做冒险的事!” 穆风松开她:“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接连几天,接连几场鏖战,叛军依然铁桶一般围在宫城外。再僵持下去,宫中食物很快就会耗尽。 穆风和若渊决定发动奇袭。 是夜,云舒听说穆风从含章阁议事回来,就寻了过去。 刚一踏进殿门,穆风就迎了上来,把她的手合在掌心:“怎么这么晚了跑过来?也不穿件大氅,冷吗?” 云舒笑他:“从偏殿到正殿才几步路,哪里就冻着了?” 穆风声音低软:“想我了?” 云舒笑着抽出手,转而挽住他的手臂:“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她把他拉到桌前,掏出一叠纸和几个药瓶,一一摆在桌上。 “这是为师这几年精选出来的药物,现在尽数传授于你!避毒、解毒药给自己人用,迷药、毒药用来对付敌人。你可要善加利用!” 穆风垂目看了一眼那些瓶瓶罐罐,又抬眼看她,双眼柔亮如春水:“弟子愚钝,请师父教我!” 云舒白他一眼:“装傻!迷药和普通毒药,涂在兵器上,或者喷撒、焚烧、投入始终,随便你。但剧毒药物,一定要小心使用,免得误伤自己人!” 穆风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何其幸运,让你待我如此!我又何其无能,让你替我操心这些!” 云舒佯装生气:“穆风,看来你没有把我的话记在心里!” 穆风故作惶恐:“哪句没记在心里,请女帝示下!” 云舒噗嗤一笑:“多年以前,我就对你说过:我不想躲在你身后,我也想守护你!穆风,我不是说说而已,你不要小看我!” 穆风眼里有赞赏,也有心疼:“我哪敢小看你?你是龙潭虎穴也闯得出来的!我只是不愿你那么辛苦!” 云舒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你辛苦的时候,我就在一边喝茶聊天吃点心?你是想要我做个没心没肺的闲人啊!” 穆风眨了眨眼:“我的确就想让你过上那样的生活!” 云舒抬起没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贴在他脸颊上,指间挨着眼角:“那样的生活,我想和你一起过。如果不能,就跟你一起辛苦!” 穆风握紧她的手:“云舒,你知道吗?你不在我身边的这几年,整个世界都是冷的!再美好的事,都算不上雪中送炭。 “现在你回来了,我的心就是满的,世间一切繁华不过是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