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木屋在一处较为高耸的山坡上,倚山而筑,一出城,步行需走十里地左右,周围尽是大片的树林,不提前知道路的话,别说找到木屋了,恐怕整个人都要在密密麻麻的树林给迷路上十天半个月的。 保险起见,明邝与林逸两人起先是站在较远的一处小山坡上,打算暂且稍微探查一下周围的情况,以防此处有齐浪留下来巡逻的人,不过很明显是他们想多了,漆黑的夜晚中没有一处火把的光。 林逸行在最前面,小心提防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些总不是什么坏事。天上的阴绵细雨不断,他们特地绕了一小段远路迂回。 不远处就是木屋,乌漆嘛黑的,除了泥地上凌乱而密集的脚印外,看不出有人活动的迹象,他们下意识地蹑手蹑脚起来,为了避免方才城中仓库里的情况,林逸着重仔细地探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两人才靠近过去。 现在到天明时还有一段时间,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好好调查。 不算大的木屋中空空荡荡,仅有几只老鼠躲在角落里略作休息。环境昏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吹起火舌子,好一番寻找才发现箱子的印迹,光从这印子去推断,箱子数量要比仓库里面少了许多,可能是因为两处地方大小不同,所以箱子放在木屋里的时候是高堆垒起来的。 仔细看看印子,发现其实不是很明显,光是一阵轻风透过门缝吹进,印迹就要消散薄弱不少,再多吹几下,如果不用心,可能就完全看不出来了。按理来说,如果真把箱子都高高的堆垒起来的话,印迹不应该会这么清浅才对。更别说里面还放着黄金,那印迹更加不应如此。 林逸对那些箱子有着莫名的执著,跪着面颊紧贴地面,一点一点非常缓慢地移动眼神,恨不得将印迹处的每一颗泥土都观察得仔仔细细。 反观明邝的注意力,则放在了木屋的整体结构上,稍稍靠近,指尖轻抚过斑驳的木墙,耳朵随之紧贴,稍微用力地摁一下,颇为耐心地感受木头质地,听听木头声响,稍显疑虑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把少许木屑送到嘴里,细细嚼咽,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使他推断这木屋的年份,估计打底有个三年左右。 如果这木屋的建造一开始就是为了藏黄金的话,那事情可就比较严重了。因此,两人不免更加上心,生怕会遗漏掉什么重要的细节。 但碍于木屋的大小,再加上里面空无一物的情况,其实并没有太多东西能够细究,仅半个时辰不到,两人不光把木屋给弄得一清二楚,周围各处的情况也摸索得差不多,却并未找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 一时间,两人先前才激起的情绪,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失落下去。 林逸从腰上掏出两个包子,是在他跟完齐浪的队伍,回明府的时候顺路买的,已经冷得有些硬了。不过对于没吃晚饭的两人来说,充饥是非常有必要,明邝还把自己的包子特地分了一半给他。 一开始林逸是拒绝的,可谁让明邝是主子呢。不用多说,只一个瞪眼,一下子就让他没了脾气。 尽管受了伤,明邝的状态不太好,但眼光依旧锐利,充满着精气。他的眉毛和头发漆黑如墨,又穿着深黑色的长袍,上面隐约溢透着少许暗红的血印,加上这夜晚阴雨的加持,有一种颇为神秘的感觉,任凭雨水将他的衣物完全打湿,他也无动于衷,显现截然不同的威严。 淋雨,算是他有一个奇怪的癖好,从小到大都如此,他总说淋雨会有畅爽的感觉,心情也会随之舒缓。当然,他也不是那种只要下雨就什么事情都不管,傻里傻气地跑出去淋雨的人。 他只是有时喜欢顺势而为,并不想去争着改变什么,比方说今天下雨了,但是没带伞,那也不去强求什么,反正不管走还是跑都会被淋湿,倒不如自在地在雨中漫步。 那作为他的贴身护卫,林逸是万万不敢让主子一个人淋雨自己却打着伞的,所以平常也会陪同他一块,次数多了之后,自己也开始逐渐喜欢上那种感觉。 明邝的嘴唇撇成一字形,凝神悉心地把较为凌乱的思绪给整理好,林逸没有打扰,只是起身想再去木屋里面看看。 他一屁股坐在箱子印迹前,双手盘负在胸口,眼神好似赌气地锁定着印迹。倒也不是真的想要再细扒出什么细节,他只是心中有一种莫名奇怪的感觉,使得它心神不宁的,但思来想去始终都没搞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山坡的远方传来惊叫声,在山谷间非常明显,当时专心致志地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林逸火速持剑跑出,两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串成线的绵雨落在密集的林间,隐隐约约好像看见有几处零散而微弱的火光正朝着同一个方向迅速集结。 再用心听听惊慌失措的女人惊叫声,很高的概率是在逃亡。也不知那女人是不是看到了山坡上的木屋还是碰巧,看那几个火把的移动轨迹来看,女人似乎是朝着明邝和林逸二人来的。 两人当下还在为黄金的事情烦恼,但看着追兵的火把越发接近,又是在这么一个月黑风高的阴雨天,对方还难得是个女人。 一时间,两人的荷尔蒙英雄气概随之暴涨,明邝催着林逸出手,反正他们现在暂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这么干坐着,那倒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主子都发话了,林逸当然没问题,立刻动身,一个箭步深入林中。 眼看他迅速消失眼前,明邝选择先躲起来。没办法,他不会武功,庙里的那些时日对他来说,只是让他的身体素质比常人好一些,要真打起架来,别说是自保恐怕还会对林逸造成拖累,好好地躲起来可能是他比较好的选择。 至于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当然是他开动脑筋,帮助林逸取胜。只是这脑筋光开动也不一定有用,有时需要一些必要条件,眼下除了一个空荡荡的木屋外,明邝几乎没有什么能利用的东西。 若真是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候,他是打算刻意发出一种非常奇怪的嗓音,把自己伪装成山神或是妖怪什么的,听上去虽然可笑,可是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天气下,如此的行为对某些人的确是能造成不小的心理冲击。 因为绵雨,女人视线模糊,只凭借本能下意识地发了疯一般狂奔不止,她身上穿的是便服,逃跑起来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唯一需要面对的是自己的体力。身前的远处是明邝和林逸所在的山坡,右边则是一条小江。 按理来说,她的体力肯定是耗不过那些杀手,如果在体力耗尽前能够跳到江里,借着江流逃走,那是万事大吉。只不过这个方法的危险性太高,更别说现在阴雨连绵,水势汹涌,女人现在如此狂奔就是惜命,要让她以命相搏,不到绝境她应该不会行此极端。 好在大片的树林中,群山环绕,整个地形也算是给她提供一些屏障,只要运气好一些,说不准能借着晃眼的树木隐藏起自己。 事实也的确如此,她蜷缩在一棵宽厚的树桩后,趴在地上,害怕得不敢探出头去看情况,沾满黑泥烂叶的双手拼了命地捂住口鼻,不发出一点声音,两个眼睛也睁得出奇大,血丝充斥其中,心跳声越发加快,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 三个杀手围在一块窃窃私语,听不清说了什么,不过看他们来回扭头又东指西指的模样,应该是不知女人身在何处,所以他们显得犹豫。毕竟密林如此之大,若是漫无目的的寻找,分明就是在给女人逃走的机会。 可对女人来说,眼下就是为数不多能够脱身的机会,如果坐以待毙,寄希望于杀手因为粗心而没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过可笑,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而手足无措,又或许是对活下去的机会太过渴望而心急,她正要起身悄悄爬走,却因地面湿滑,一个踉跄摔倒,连打数个滚圈。 最让人难受的,是摔倒的时候她的脚撞在了石块上,骨裂的疼痛让她在一瞬间忘却了危险,竟然下意识地叫出了声。尽管她非常迅速地反应过来并尽力去克制,可人家杀手也不是吃素的,耳朵也不聋,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蹑手蹑脚地靠近树桩过去。 女人想要起身,但每一次动作所带来的彻骨疼痛除了让她的表情更加扭曲和难受之外,并不能给她带去什么。她双手死死握拳,一拳重锤于地,牙齿更是咬得“咯咯”作响,痛恨不已。 可短暂的悔恨过后,她的情绪瞬间降落到绝望的低谷,她无力地抬头看着天,湿漉漉的脸上已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雨水,只是看着黑暗得无边无际的天空,无力的平静浮现在他的脸上,似乎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微弱的火光逐渐靠近,三个杀手距离女人仅有一树之隔,就在他们的步伐踏过树桩之际,周围的众多树木突起一阵声响,引得杀手大惊,匆匆看去,黑暗中并不能寻见什么,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有一阵劲风正在将他们包围,引得几人有不好的预感。 几人下意识地拔刀,随时准备应对。但那阵劲风又突然顿停,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也心生疑虑,拔刀的手又缓缓松开,就在刀柄即将贴合刀鞘之际,三人身后突起一阵骇人呼啸。 待他们匆匆转头,眼角的余光里一个黑影近至眼前。 只一刹那,一颗人头飞落,滚烫的鲜血混合在冰冷的绵雨中,如此惊人的身手,让另外两人大吃一惊后倒吸一口凉气,迅速弹将后撤。再一看,除了同伴的尸体外,此处并无任何异常。 雨势突猛,清脆的绵雨声越发响鸣,犹如无数声惊雷在接连不断地炸响。 两个杀手打个照面,立刻聚集在一块背靠背打着转,万分警惕地防备着三百六十度的危险。 漫漫黑夜,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两人头顶上,林逸像幽灵一般潜伏着。他孤高地站在树干上,完美地和高树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在外面,雨水轻滑地拂去剑身上的血迹,他是那样的专注,就像等待猎物般潜伏者,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奇怪。 此时,黑夜中接连闪烁白光,数道惊雷震天响起, 危险的感觉疾涌上两人心头,才一抬头,却被道道惊雷的白光给闪得睁不开眼睛,一时间竟失了分寸。 只听背后同伴一声呜咽,长剑倒插从上方灌顶而入,又取一人性命。林逸整个人倒悬于空,他的头发和衣物非常凌乱,再加上眼神模糊的原因,剩下一人的视线中,他的模样如同取人性命的恶鬼一般,在白光照射下竟是如此骇人。 唯一的杀手可是怕了,慌不择路地纵身一跃,和女人一样借着树桩隐藏起来。他还算稍微有些脑子,把手中仅剩的一个火把给迅速熄灭,森林间彻底陷入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楚人到底身在何处。 可是如此的行为,对隔着门都能将他人的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的林逸来说,就是个笑话。 更别说那个杀手此刻方寸大乱,藏起来简单,但要将激动的情绪给完全压制,还不被林逸给发现,这是颇为困难的。 对于杀手来说,此刻的身后,没有呼吸声、没有脚步声,除了落雨和虫鸣之外,他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动静。 好一会过去,依旧是如此。他不敢放松警惕,只是稍微扭头想要小心地探查一下,眼神中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正要松一口气,一道白光闪烁,就在他紧贴着的树后,露出了半只男人的手,惊雷瞬间炸响。 仅仅数秒间,又无任何动静,等到下一个白光闪出,林逸的长剑已深入树桩之中,仅剩的一个杀手还保持着方才偷窥的姿势,唯一不同的,是他的侧脑已经被剑锋给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