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在不断的选择当中。 帅帐之内,方有群望着那副地图,久久未动。 但如若站在他近前,便会发现他望着地图的眼神,瞳孔有些散开。 很明显,他的思绪在飘散,他在想其他的事。 墨白来这一趟,时间并不长,但却让这位老帅,心头很难宁静。 不错,与墨白的会面,看似并不愉快,但此时此刻,实际上这位老帅心头却很是感慨。 门外一声沉喝响起:“大帅,华先生求见! “快请!”方有群闻言,立刻转身,望向门外,竟道了一声请字。 门外立刻走进一个白衣文士,看面相不过三十几岁光景,身材消瘦,面相文弱,身在军营之中,发须却齐整。 不得不说,这世上,有一些人,光从面相上看,就会察觉不凡。 此人便是如此,只要与他对视,便立刻能从他那双眼睛之中,感觉到一股淡定自若的睿智。 不过此时此刻,这位被称为华先生的存在,却似乎不能如往日一般宁静,一进门也不及行礼,便自率先开口了:“大帅,明辅听闻方才明王殿下来过,还……” 方有群倒是并未责怪他如此着急,不过,却是一抬手,眸光望了一眼角落,沉声开口道:“宗师阁下!” 华明辅微微一顿,立刻闭嘴,眸光看向角落处。 张济海的身形从隐蔽处现身,眸光先是扫了一眼华明辅,然后躬身对方有群行了一礼:“大帅请吩咐!” “本帅有要事与军师商谈,还请阁下回避片刻!”方有群沉声道。 张济海微默,又看了一眼华明辅,沉声道:“大帅,某责护您安危,不敢擅离左右!” “嗯?”方有群眼眸一瞪,就欲开口。 身边那华明辅却是微微一笑道:“大帅息怒,这位宗师阁下却是尽忠职守,未有失格。” 方有群却是面色开始变的凝重,盯着张济海不放,稍许才慢慢道:“莫非阁下是想软禁本帅不成?” 张济海眉头一皱,显然也被方有群这句话说的不舒服,事实上,又怎么可能舒服,如果可能的话,他才不愿来这里受这鸟气。 但没办法,如何也只能忍着道:“大帅息怒,某绝无此意!” “本帅说,让你出去!”方有群一字一句道。 张济海脸色瞬间青红交加,但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身形只在一闪间,消失在了原地。 方有群这才脸色变的缓和,而那华明辅却是眸光陡然闪动不休,凝视着张济海先前所立之地不动。 “先生,军中若不能上行下效,必生大事!”方有群声音沉重。 华明辅醒过神来,拱手一礼:“大帅教训的是,方才学生多嘴了!” 方有群摆摆手,示意不介意,随之对华明辅示意坐下。 看得出他对着华明辅极为礼遇,这其实并不奇怪,若知道方有群之所以在这苏北战场上屡建功勋,名传天下,其中这华明辅便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大帅,方才听闻明王殿下亲至,学生便立刻赶来,方才这位宗师阁下,莫非便是传闻之中被殿下所灭的竹叶门之人……”华明辅执起茶壶为方有群斟茶轻声问道。 “没错,此人名张济海,此前虽未曾见过,但他们领头的那个陆长仙,却是曾在京城见过一面,错不了!”方有群点头。 说到这里,方有群抬头看向华明辅:“先生可是为了他们留此之事而来?” 华明辅得到确认,却是眸光中一抹疑惑闪过,随之才开口道:“正是,学生听闻殿下竟强留人手护卫大帅安全,顿时心惊不已,焦急之下,故而想来了解一番,不知究竟出了何事?殿下竟会如此作为?此事可非同一般啊!” 方有群却是苦笑一声道:“我又如何不知,都和他翻脸了,他也非要将人留下,我能如何?” “明王究竟何意?”华明辅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忌惮。 方有群缓缓摇头:“不知!” “不知?”华明辅微顿,他可不信这老帅会当真什么也没想,就真把人留下了:“请大帅指教!” 方有群微微眯眼,沉声道:“明王说,旗蛮要朝我下暗手,你认为呢?” 华明辅脸色立刻凝重了,重重点头道:“年前您一战将崔武部全灭之后,学生便有此担忧!旗蛮想要辐射我大夏全境,首先要保证的便是明珠这后勤中转战的太平,所以明珠交界的苏浙二省,是必须拿下的阵地,否则,我们可随时返攻明珠,破坏他们的中转码头。如今苏省战区由崔氏主战,而浙省战区由金氏主战!浙省那边,他们形势很好,一路推进,已经快要占领全境。然而,咱们这边,他们却进度不够,无论苏北、苏南抵抗力量都还很强大。” “可想而知,金氏不会却步,打完浙省,必然要继续深入。但如今被苏省拖累,他们不敢继续向前,自然会施压崔氏!如今,金氏已经几次在旗蛮朝会上以崔氏苏省战场不利为借口,要在这边也插一脚。旗蛮几大家族之间,明争暗斗,谁也见不得谁好,崔氏不可能让金氏插手这边,所以,他们必须加快推进进度了。崔氏很清楚,苏北苏南,其实最难啃的骨头就是您,只要拿下了您,苏省就再难挡住他们脚步。所以最近几仗,崔氏几次对咱们重兵围剿。不过效果却不佳,咱们一一破之,就在年前一仗,您还将崔氏家族嫡系崔武部打残,可想而知,如今崔氏对您的态度已经到了必杀的地步。” “他们已经拖不起了,也没有耐心再拖下去,战场上一时之间,除非不计代价,否则他们休想将您赶出去。所以学生很是担忧,他们会行刺杀手段针对您。” 方有群没有吭声,静静听着,待听完之后,点头道:“不错,如今苏省战场,我方抵抗力量杂乱,有国朝嫡系,有地方军系,虽然能打硬仗的队伍不少,但各自之间却是各怀心思,若非这些人还信任老夫,给老夫几分面子,他们必然一盘散沙。所以从战略上讲,易地而处,我也会行这一步旗!要杀我,不奇怪!” “虽然有道门条约约束,但恰逢此时,明王殿下突然大闹道门,令国朝与道门势成水火,依学生看,旗蛮必不会放过此次良机,出手定然近在眼前,所以大帅最近定要小心,绝不可有半分大意!”华明辅沉声道。 “为了苏北战场,老夫也不敢死啊!”方有群却还洒脱,面上看不出丝毫惧色,戎马一生,沙场数十年,说看淡生死也许未必,但却当真不惧生死了。 话题饶了一圈,又回到了焦点上,华明辅沉声道:“陛下那边可曾派人过来?” 方有群微微一笑,感叹道:“陛下待老臣是恩重如山啊,听闻之后,曾有意派真人阁下亲自来军中护卫,这老臣怎么敢当?” “真人?”华明辅闻言一愣,不过转瞬就明白,这根本不可能实现,如今天下局势,真人怎能离京:“大帅,此事当真要紧!” “没开玩笑!”方有群摇摇头。 “这……真人阁下当真要来?”华明辅顿时心中一松,面露喜色。 方有群被他逗笑了:“就是真人阁下要来,我也不敢接啊!” 华明辅眼神陡然一凝,看向老帅:“那宗师呢?” 方有群面色平静:“你有没想过,一旦我这边补充了大量宗师,其他将帅那边该如何?我这便危险,他们就不危险吗?倒是都向陛下要?陛下是给还是不给?若真给,如今殿下这一闹,道门怕是不会配合,没有道门支持,就算国朝派遣出手下全部宗师,那也不够。一旦分配不均,是要出大事的。这后果,比丢一个苏北要严重!” 华明辅眉头顷刻紧皱:“这么说,没有增援!” 方有群倒是平静:“国朝已是艰难,不要给陛下添负担了!你也不用担心,没有宗师,尚有千军万马环绕在侧,怕个什么?” 华明辅沉默了,不是怕,而是根本不容任何一丝闪失。 “既如此,那就将殿下的人留下吧!”华明辅抬头沉声道。 方有群看着他:“怎么,你不担心国朝会有猜忌了吗?” “两权相害取其轻,首要还是保住大帅安危要紧,其他的容后再说。”华明辅摇摇头喃喃道,说罢,又忽然抬头看向老帅:“您早就想好了?” 方有群望了一眼门外,微微沉默后,却摇头道:“事前倒确实没有想到,殿下会突然走这一趟,更没想到殿下居然有如此气魄!犹记得当年所见,还不过一混账小儿,今日却已成长至如此伟岸!着实令老夫惊讶!” “学生还不曾有幸见殿下一面,听您如此赞誉,却是当真想要一见了!”华明辅道。 老帅却是面色又突然有些黯然下来:“方才老夫大发雷霆,坚辞不受!殿下却还是强塞不悔,甚至不惜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为老夫洗清嫌疑,避免朝堂上的麻烦和陛下的疑心,明辅,老夫有些犹豫啊,拿不定主意。你说说,是老夫的命重要,还是苏北重要,又或者一个国家的优秀继承人更重要?” “大帅千万不要做此想法,之前学生还未见殿下,不知殿下性情优劣,但此刻听大帅讲起,足可见殿下绝非有勇无谋之辈,既然殿下有护您之心,行此之策,便说明在殿下心中,您的安危更重要一些。还请大帅切不可辞了殿下一片苦心。”华明辅站起身来,躬身拜道。 “坐下,坐下!”老帅摇摇头,压了压手。 华明辅这才坐下,他算是了解老帅的,知道老帅心头定然还在迟疑,又道:“大帅其实无需为明王担心,观明王之行事,无不铁血而刚毅,丝毫没有与国朝脚步一致,便是您辞了此次明王助力,国朝上下也未必就能善视殿下。若您当真觉得明王极善,便更应保住己身,如此,他日或许还能为明王回京转圜一二……” “住口!”方有群面色急变,刹那间面色威严毕露,虎目圆瞪望着华明辅。 华明辅自是立刻站起,朝老帅躬身:“学生妄言,请大帅治罪!” 方有群呼吸微微急促,盯着华明辅,眸光中几次闪过怒意,但最终却还是压下了,只严肃沉声道:“明辅,当谨记,老夫受陛下信重,方能有今日。这一生一世,老夫必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自古以来,擅涉储位之争,无不大奸之辈也,老夫这一生定不能行此悖逆之事,你记住了,只此一次,今后绝不可再出此言。” “是!”华明辅领罪,但其实以他的睿智又如何不知这说不得,可没办法,不能看着老帅入险境。 他相信老帅即便心诚志坚,但对他方才的话却绝对能够听进去,明王已经是虱子多了不痒,不差这一条了。 两人沉默稍许,门外却突然有声音传来:“大帅,陆长仙求见!” 声音有些远,很明显,是保持了距离,示意未偷听谈话之意。 华明辅闻言,向外望了一眼,又突然转头看向老帅:“还需细细观之!” 方有群点头,表示明白,这竹叶门的人,能不能用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