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傕、郭汜等,在朝专政,已越二年,献帝加行冠礼,改元兴平,追谥本生妣王氏为灵怀皇后,改葬于文昭陵,时献帝已十有六岁了。 李傕欲交于郭汜,屡请郭汜入室夜宴,或请留宿,郭汜妻甚妒,只恐郭汜有他遇,从旁劝阻。 郭汜不听,至李傕家饮得大醉,踉跄归来,一入室门,呕哕满地。 郭汜妻泣语道:“将军尚不信妾言么?明明中毒,奈何!奈何!” 说着,郭汜亦焦急起来,捶胸言悔,还是郭汜妻替他设法,忙用粪绞汁,令郭汜饮下。 郭汜顾命要紧,没奈何掩鼻取饮,未几心中作恶,复吐出若干臭物,稍觉宽怀。随即愤然说道:“我与李傕共同举兵,每事相助,奈何反欲害我,我不先发,还能自全么?”越宿就检点部曲令攻李傕。 李傕闻郭汜无故来攻,更怒不可遏,出兵拒战,辇毂以下,居然大动干戈。 李傕且遣兄子李暹,率数千人围住宫门,胁迁车驾。 献帝新立皇后伏氏,甫越三日,便遭此变,急得无法可施。 李暹用车三乘,入宫促逼,一乘载献帝,一乘载伏后,一乘由李傕吏贾诩、左灵共载,监押帝后至李傕营。 献帝到了李傕营,虽由李傕另设御幄,供奉衣食,但比那宫中安养,迥不相同,累得献帝寝食不遑,日夕担忧。 乃命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尚书王隆、光禄勋邓渊、卫尉士孙瑞、太仆韩融、廷尉宣璠、大鸿胪刘郃、大司农朱儁等,至郭汜营内讲和。 郭汜不肯依议,反将群臣留住,逼令同攻李傕。群臣共斗,一劫天子,一拘公卿。 李傕遂将献帝迁居北坞,使校尉监守坞门,隔绝内外,饮食不继,侍臣均有饥色。 献帝无奈复遣劝和,经使臣仆仆往来,直至十次,方得言和,郭汜乃释放群臣,杨彪等并皆告归。惟朱儁因愤成病,已先释出,回家便死。 启跸期届,由群臣拥护帝后,登车出宣平门,夜抵霸陵。 李傕不愿随驾,已出屯池阳。 郭汜仍引兵追上,献帝命郭汜为车骑将军,杨定为后将军。又使牛辅旧将董承为安集将军,同赴弘农。 郭汜独不愿东往,请献帝转幸高陵,献帝以奉祀郊庙下诏东向,郭汜不肯受诏。 及行至新丰,郭汜又欲胁帝还郿。 侍中种辑,密告杨定、董承、杨奉,约与抗阻。 郭汜见人众我寡,乃弃军径入南山。 越宿,杨定等复奉驾起行,到了华阴,宁辑将军段煨,出营迎谒,供献帝后服御,及公卿以下资粮,且请乘舆过幸营中。 偏杨定与段煨有隙,联结董承、杨奉等人,诬段煨交通郭汜,希图劫驾。 献帝疑信参半,未加段煨罪,杨定与杨奉遽引兵攻段煨,段煨亦出兵相拒,连战十余日,未分胜负。 惟段煨遣使供奉,仍然不绝,并上书自陈心迹,不敢生贰。当由献帝遣令侍臣,替他和解,方得息争。 那李傕、郭汜二人,又复连合,来追乘舆。 杨定闻李傕、郭汜又至,恐不能敌,索性弃去帝后,走还蓝田。 中途被郭汜截击,落荒逃窜,单骑走亡荆州。 杨奉窥知情状,即与董承夜奉车驾,潜走弘农。 李傕、郭汜两军,一同赶来。 杨奉、董承不得不督兵力战,毕竟众寡不敌,杀得大败亏输,从臣卫侍,纷纷挤入东涧,多半溺死,所有御物国籍,抛弃垂尽,单剩得帝后两车,由董承拚死保护,方得走脱。 献帝挈了伏后,仓皇东走。窜入曹阳境内,天已垂暮,无处栖身,没奈何露宿一宵。 杨奉收集败兵,与董承会议招抚河东一隅的白波贼帅李乐、韩暹、胡才,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并叫他速来救驾。一面用缓兵计,遣人与李傕等议和,佯为周旋。 既而李乐等陆续趋至,共约得骑士数千,董承、杨奉令他充当先锋,往攻李傕等。 李傕等遥望旗帜,乃是河东援兵,顿觉心惊,不由的退却下去。李乐、韩暹、胡才诸人,并辔追击,再加董承、杨奉,从后继进,大破李傕等,斩获无算,待李傕等逃至数十里外,始收军还营。 诘旦再奉驾东驱。约行数里,后面尘头大起,李傕、郭汜等人马,又分头赶到,董承、李乐,忙保驾先走,杨奉、韩暹、胡才,及匈奴右贤王去卑,率兵断后。 李傕、郭汜等来攻,横冲直扫,把杨奉等截作数撅,杨奉等队伍大乱,伤毙甚多。 董承、李乐,随献帝走不数里,背后追兵大至,李乐让献帝上马速行。李乐等且战且走,彼此兵士,前奔后追,连缀至四十里,才得至陕。 李乐请献帝乘夜渡河,东走孟津,投依关东诸牧守,献帝即渡河趋至安邑。 有侦骑报知李傕,李傕等出兵往追,见帝后已经东渡,不能截回,献帝这才远离李傕等人的追踪。 适值蝗虫四起,岁旱无禾,从官无从得食,但取菜果为粮。眼见是不能安居,可巧张杨自野王来朝,也请献帝还都洛阳,杨奉等仍有违言,张杨只得复回野王去了。 是时,关东重望,首推二袁,袁术复蓄异图,怎肯西向救主?袁绍虽未敢称帝,但因冀州新定,也不愿轻离。欲进图幽州,但幽州为公孙瓒所据。 前幽州从事鲜于辅,潜集州兵,欲为刘虞报仇,与公孙瓒对抗。鲜于辅探得刘虞子刘和,留居袁绍幕下,乃相率至冀州,欲将刘和迎归。 袁绍当然允许,并遣大将曲义,领兵十万,护送刘和,长驱入幽州境。 公孙瓒连忙出阻,鲍邱一战,公孙瓒军大败,公孙瓒遁还蓟城。曲义等捣入境内,因粮运不继,引军退去。 献帝驻扎安邑,一住过年,改元建安。杨奉等拟就安邑定都,独董承欲奉驾还洛阳,与杨奉等更生龃龉,杨奉竟遣将军韩暹,袭击董承。 董承奔往野王,投依张杨,张杨决意调兵迎驾,使归旧都。乃令董承先赴洛阳,修筑宫室,并致书荆州刺史刘表,请他为助。刘表却履书如约,陆续派遣兵役,输送资粮。 杨奉、韩暹等闻信知惧,出屯险要,拒绝张杨、董承,还是献帝下谕譬解,令他扈跸入洛阳,杨奉与韩暹方才奉诏,还至安邑,护驾东行。 七月初旬,献帝驾至洛阳,宫阙尚未修成,暂借故常侍赵忠第宅,作为行宫。郊祀上帝,大赦天下。 张杨在中途迎驾,一同至洛,先就南宫督修殿宇,半月告竣,号为杨安殿,自志己功。 张杨便请帝后迁居杨安殿,且语诸将道:“天子当与天下共戴,朝廷自有公卿大臣,不劳我辈干涉,我张杨当出御外难便了。”乃辞归野王。 杨奉亦出屯梁地,韩暹、董承并留宿卫。 献帝封赏功臣,命张杨为大司马,兼安国将军,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大将军,领司隶校尉,皆假节钺。 帝入洛阳之息传到兖州,曹操遂欲托名勤王,挟主称雄。 部下将吏,多言山东未定,不宜轻出,且韩暹、杨奉,负功恣睢,未可猝制,不如从缓为是。 独荀彧劝说曹操引兵勤王,曹操然之,遂遣中郎将曹洪,引兵西进。 将至洛阳,偏为董承等所阻,用兵扼险,不许交通。 时骑都尉董昭,方由河内至安邑,随驾入洛阳,迁职议郎。他本与曹操结交,因复为曹操设法,冒名作书,寄与杨奉,云为将军当为内主,操为外援,操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死生契阔,相与共之。 杨奉得书甚喜,即表荐曹操为镇东将军,袭父曹嵩爵,为费亭侯。 曹操接到洛阳诏使,得袭侯爵。 过了数日,又接得董承来书,邀令速诣洛阳。 曹操即日引兵起程,与曹洪中途会合,直抵东都洛阳。 董承本欲拒曹操,阻曹洪西进,此次为了韩暹专恣,遇事牵掣,所以变易初心,召曹操入卫。 曹操既至洛阳,先将大队人马,驻扎都城内外,然后登殿朝谒,三呼如仪,献帝赐曹操平身,宣谕慰劳,曹操拜谢而退。出见董承,董承与语韩暹罪状,曹操并忌张杨,连章劾奏。 韩暹惧诛即走,奔往大梁。 张杨无罪可言,曹操之劾张杨。 独假曹操节钺,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曹操得揽政权,严核功罪,有罪请诛,有功请赏。于是杀三人,封十三人,追赠一人:尚书冯硕、侍中壶崇、仪郎侯祈并处死刑;卫将军董承、辅国将军伏完、侍中丁冲、种辑、尚书仆射钟繇、尚书郭溥、御史中丞董芬、彭城相刘艾、左冯翊、韩斌、东郡太守杨众、议郎罗邵伏德、赵蕤并封列侯;故射声校尉沮俊追赠为弘农太守。 曹操从董昭之计,曹操入朝面奏,请献帝东幸许城,免致乏粮。 献帝不得不从,群臣皆畏曹操兵威,莫敢异议。 当即指日登程,道出轘辕,东向进行。且使曹洪等分领锐卒,往伏阳城山谷中,专防杨奉前来。 杨奉得曹操馈赠,倒也无心劫驾。惟韩暹奔梁依杨奉,从旁怂恿,乃出兵邀击。才抵阳城,被曹洪等发伏并起,左右夹攻,杀得大败而回。 曹操得安然抵许,筑宫殿,立宗庙社稷,奉帝居住。进曹操为大将军,封武平侯,曹操大权独揽。 曹操请献帝下诏,严责袁绍,说他地广兵多,不务勤王,专自树党,擅相攻伐。 袁绍乃上书申辩,且请献帝转幸鄄城。献帝出书示曹操,曹操当然批驳,但请授袁绍为太尉。 诏使到了冀州,袁绍怒说道:“曹操已濒死数次,赖我救活,今反挟持天子,敢来令我么?”遂拒诏不受。 曹操得使人归报,恐袁绍兴兵来争,乃请将大将军一职,暂让与袁绍,并封袁绍为邺侯,袁绍仍辞还侯封,惟与曹操不复争论。 曹操自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当即声讨杨奉,责他出兵阳城,敢图犯驾,罪同大逆,应坐诛夷等语。诏檄先传,兵马继发,张旗鸣鼓,直捣大梁。 杨奉、韩暹开营逆战,俱被曹军杀败。惟杨奉有部将徐晃,骁勇过人,驰突无前,操诱令归降。 杨奉既失良将,复丧士卒,弄得势孤力竭,只好弃营东走。韩暹恃杨奉为生,当然与杨奉同行,奔往扬州,投归袁术去了。 曹操表荀彧为侍中尚书令,荀彧子荀修为军师,郭嘉为司空祭酒。两荀皆颍川名士,智略俱优,郭嘉字奉孝,也是颍川人氏。又征前北海相孔融,为将作大匠。任峻为河南中牟人,曹操起兵时,任峻为县中主簿,劝中牟令杨原举城应曹操,得曹操欢心,曹操将从妹许与为妻,引为戚侣。 且说刘备管领徐州已阅年余,仍用糜竺、陈登为辅,并引北海人孙乾为从事,韬甲敛兵,与民休息。 不意袁术自扬州起兵,来与刘备争夺徐州。袁术自得扬州后,号称徐州伯,专务张皇。 时当李傕等挟权秉政,欲结袁术为外援,特请旨授袁术为左将军,封阳翟侯。 刘备闻袁术兵犯境,不得不亲出抵御,乃令张飞留守下邳,即徐州治所,自与关羽等往屯盱眙,交战数次,未分胜负。 不料袁术致书吕布,令他袭取下邳,许助军粮。 吕布素好反复,竟不顾地主情谊,反颜从袁术,悄悄的引兵东下,由小沛进袭徐州。 守将张飞,性喜嗜酒,醉后又不免使性,怒责徐州旧将曹豹,鞭笞数十。 曹豹为此挟嫌,开城迎吕布,张飞仓猝迎敌,已是不及,只好杀出东门,奔往盱眙,连刘备的家眷,都失陷城中。 刘备正与袁术军相持,突见张飞狼狈奔来,问明情由,才知下邳被吕布夺去。 那时顾家情急,只好引兵退回,与吕布争论。 偏偏距城数里,全军皆溃,不得已转走广陵,收集散卒,再作后图。 可巧糜竺、孙乾等,从下邳逸出,仍来依刘备。 刘备询及眷属,糜竺言在城内尚安,但有吕布兵监护,无法解救,故不能偕来,刘备当然叹息。 糜竺携有一妹,年已及笄,遂进奉巾栉,为刘备解忧。 刘备赖以不困,孤军复振,乃寄书与吕布,略述旧情,请他送还家眷,互释嫌疑。 吕布与刘备本无仇隙,为了一时贪念,遂致背后起兵。既入徐州,所以刘备家小,仍令兵士保护,不得入犯。嗣复遣使诣袁术,索取军粮。 袁术竟欲悔约,谓必须擒获刘备,方可践言。 吕布得了此报,恨袁术无信,仍拟与刘备讲和。 适得刘备书递到,乐得照允,且许刘备还屯小沛,刘备乃驰回小沛城,吕布亦派吏送出甘夫人。甘夫人与糜夫人相见,却也情同姊妹,式好无尤。 独袁术探得吕布复和刘备,复思设计离间,又遣使驰至徐州,愿为子求婚吕布女,结作姻亲,且助吕布米麦各若干斛。 吕布又复大喜,礼遣来使,愿如所约。 袁术得使人返报,得知又与吕布结好,即命部将纪灵等,领兵数万,进攻小沛。 刘备使孙乾,向吕布求援,吕布不愿援刘备。经孙乾揭破袁术谋,说是小沛不保,徐州亦必不能独存。 吕布又被提醒,亲往救刘备。纪灵正引兵大进,直抵小沛城下,不防吕布亦骤马趋至,与纪灵相对安营,纪灵却不知吕布助何人。 待至翌日,纪灵受吕布之邀,径诣吕布营,甫入营门,蓦见刘备在座,不禁大惊,转身退回。 谁知营中趋出吕布,一把扯住,不得动弹。 纪灵便骇问道:“将军是否欲杀纪灵?” 吕布答言非是,又问是否邀纪灵杀刘备,吕布亦说非是,害得纪灵莫明其妙,只是发楞。 但听吕布呵呵大笑道:“布性不喜斗,转喜解斗,玄德乃是我弟,今为将军所攻,布愿代为调停,各息兵争!” 说至此,即将纪灵拉入帐中,令与刘备相见。 刘备也由吕布邀至,故先在座,见了纪灵,不由的惊诧起来。 吕布偏叫他们行相见礼,彼此没法,勉强作揖,只心中俱忐忑不定,各怀猜疑。 吕布顾语二人道:“我劝两君罢兵讲和,恐两君尚不见信,待我决诸天命,天意倘使汝两君息争,两君不得有违。” 二人含糊答应,尚未知他如何处置,吕布却令左右搬出酒肴,与二人共宴,左纪灵,右刘备,自己居中。 饮过三巡,吕布令左右取过画戟,至辕门外面插定。因笑语纪灵、刘备道:“两君可看我射戟,如或射中,君等应各自罢兵。否则,安排厮杀,与布无涉,如不从布言,布即视作仇敌,不能以亲友相待了!”纪灵、刘备均无异言。 吕布便起座取弓,搭上雕翎,就从座旁射将出去,飕的一声,那箭镞如鹰隼腾空,远飞至百数十步外,不偏不倚,正中画戟小枝。帐内帐外,无一不高声喝采。刘备、纪灵即各自罢兵。 这正是:攻伐本不游戏事,吕布做戏天注定。 一箭射中戟小枝,备灵罢兵不得违。 评:李傕、郭汜互斗,迫使献帝东行还旧都洛阳。曹操闻到即率兵入都,排除异己,挟持献帝,实现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目的。自董卓以来,帝实为傀儡,然没一权臣长秉朝政。然自曹操秉政最长,且几乎平定中原,直至其子以魏代汉。此决是否非天意,还是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