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微凉。 烈阳军营。 程启东站在台上,火把照映着他坚毅脸庞,底下传来嘈杂喧闹的声音。 除了几个亲兵,没人知道今晚的行动。 这也是张小天后来才想到的。 因为他发现陈明仁居然也是烈阳军的人,还是个把总。 而且张小天刚出东阳的时候,就被人抓到水寨里去了,极度怀疑就是他搞的鬼。 所以,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将军,这么晚了,把兄弟们拉出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程启东没有看问话的陈明仁,他心里还想着张小天白天和他说的。 “小心陈明仁!” 不是,这小子平时还可以啊! 能说会道,做人也像那么回事。 所以,他能年纪轻轻地就做上把总,跟他的同知父亲是没有关系的。 嗯,他跟陈书培一起喝酒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咳嗽一声,程启东开口道: “各位弟兄,召集大家呢,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晚上出去练一练。” “明仁,今天你留下值营,下次老孙。” 他口中的老孙,叫孙有根,烈阳军的另外一个把总,和陈明仁平级。 陈明仁不疑有他,拱手道: “是,将军!” “孙有根!” “到!” 程启东扬起手中的马鞭,虚指前方。 “带着一营二营,出发!” 孙有根拱手接令,然后回身上马,大喝道。 “一营二营,随我出营!” 。。。。。。 。。。。。。 漆黑的夜色中,程启东一马当先,跑在队伍的最前面,蜿蜒的队伍举着火把紧紧的跟在他后面。 与在大营不同,这些军士在赶路的时候反而更安静一些。 其实这也正常,军营里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可以笑可以闹。 出了军营的大门就不一样了,上至将军下至普通士兵,代表的都是武皇的意志,容不得丝毫亵渎。 召国士兵的素质可见一斑! 张小天看着远处如亢龙盘绕的火把,心里逐渐生起一股敬意。 “张大人!” 程启东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两个营共一千一百人,现在听你指挥。” “还是将军你来吧,打仗这种事,我可是不在行!” 程启东连忙摇头推辞。 开什么玩笑,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要不是张小天有块密谍司的牌子,就算他是刑部的巡查使,自己也得斟酌斟酌。 不是他程启东不地道,晃点张小天。古人有言,做人留一线。 今晚这行动简直是要把整个和颂闹的天翻地覆,可想而知,今夜过后,这位巡查使将会寸步难行。 张小天知道他的顾虑,也不以为意。程启东能秘密的把人带过来给他用,已经够义气了。 当然,密谍司的牌子还是占了一部分原因。 但并不妨碍他对程启东的感激。 “如此,那就多些将军了!” 程启东连忙扶住要躬身行礼的张小天,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小天,本来哥哥我应该亲自带兵的,可是你知道。。。。。。” “将军。。。,我还是叫你程大哥吧。” “程大哥,你有顾虑,这很正常,小弟我懂得。再说你做到这份上,对我来说,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我都记在心里了。” 程启东见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开心的拍了拍张小天的肩膀,转身对孙有根喊道。 “孙有根!” “属下在!” “你带着人,听从张大人的指挥。” “。。。是!将军。” “还有”,程启东招了招手,让孙有根附耳过来,低声说道,“一会他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要封城门就封,要抓人就抓,其他一概不要多问。” “......” “将军,这么大动静,难道城里出了反贼?” 神特么的反贼,程启东黑着脸踢了孙有根一脚,老小子身手还挺利索的,后跳了一步,躲了过去。 东阳与和颂两府紧靠着京师,算得上是召国除了京城之外最繁华的上府了。 这里要是闹反贼,只怕整个召国已经天下大乱了。 “待会你就知道了!记住,多做事,少说话!完事之后立刻回营,谁也不要说。” “......” 孙有根一脸懵的摸摸后脑勺,走到张小天跟前。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巡查使,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嗯,还有他旁边手握长枪的......孩子? 表面上看起来弱不禁风,结果他们白天去军营的时候,给下边那些平时仗着有几分本事的憨货们好好的上了一课。 喏,队伍里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就是证据。 要不是张大人怕自家将军面上过不去,叫停了这位小哥,估计就真得出动战阵了。 不过这样赢了反而会更丢脸! “孙将军!” 张小天这一叫把孙有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嘴上说道: “张大人千万别叫我将军,我可承担不起。” “您叫我老孙即可。” “孙大哥,时间紧迫,我就不客气了。” “这里有一份名单,你先看看,心里也好有个数。待会就按照名单,争取全部拿下。” 孙有根接过名单一看,手一哆嗦,差点没给扔出去。 怪不得程将军刚刚给了一堆那么有深意的交代,这是怕自己不相信,提前告知一下。 可这也不能怪自己没见识,主要是事太大,比城里出现反贼还可怕。 看看名单上的这些人,王元武,田玉山,时辉......。 名字很普通,可他们的长辈牛逼啊! 要是说跺跺脚和颂府就会抖三抖,是有点夸张;可他们一起发飙,那真是谁也扛不住。 王记粮铺,掌柜王波鸣,掌握了和颂楚南府的大部分粮食,他要是一个不小心,仓库失火,京师的粮食都得涨价两成。 田英奉,田玉山的亲叔叔,北仓府边关守将,也是郭少锋郭大将军手下第一人,过往客商都得看他脸色行事,北边的外族对他的痛恨也不亚于郭少锋。 董伟彦,兵部任职,据说就要升任侍郎,只等前任致仕,而他,是时辉的舅舅。 ......还有其他等等,都是和颂府说出去都倍有面子的大佬。 张大人这是要把他们一锅端啊。 他老孙这几根骨头怕是不够这些人一顿拆的。 虽说他也是奉命行事,可谁能保证这些大佬在对付不了张大人之后,会不会找他发泄怒火。 到时候他找谁说理去? 转头看着顶头上司,程启东偏着头对他挥挥手,让他赶紧去。 孙有根绝望了,咬咬牙,一跺脚,翻身上马,大声道: “一营跟我走,二营留下来跟着张大人,听从他的指挥。” 场上的人顿时少了一半。 程启东拍马走了过来,对张小天说道: “小天,哥哥我去守住城门,你万事小心。” 连小草正在给张小天整理衣衫,闻言便回到自己的马匹旁边,拿起长枪,脚尖轻点,便借力而起,稳稳地落在马背上。 程启东的目光随着连小草晃动,然后突然就哆嗦了一下。 玛德,军营里呆久了,看谁都眉清目秀。 两队人背道而驰,程启东去了城门,张小天则带着二营的人直接奔着青羊书院而去。 ...... 夜已经深了,书院的学子们都进入了梦乡。 这个时间是人最困的时候,睡的也最死,也是张小天最喜欢的抓捕时间。 隐约间还能听见院子里巡逻更夫的声音,“关好门窗,小心火烛;寒潮来临,关灯关门。” 一名士兵用刀挑开门闩,然后回头说道: “大人,门打开了。” 张小天跳下马,把门推开一条缝,往里边瞧去。 学院的树荫和山石在深夜里的影子有些渗人,远处更夫的烛火渐行渐远,犹如跳跃的鬼火。 “留几个人守住大门,防止有人跑出来,其他人跟我进去。” “你们只负责拿人,其他一律不用管。” “是,大人!” 大门在几名士兵的推动下,发出一声巨大的“吱呀!”,穿破了深夜的宁静,让人略感不安。 ...... ...... 一队队的士兵有条不紊的鱼贯而入,如同溪流一般分散到各个角落。 书院里嘈杂声顿时四处响起,夹杂着教员或是先生的愤怒。 “你们是谁?来我们书院做什么?” “烈阳军?军队的人怎么跑到我们学院来抓人?还有王法吗?” “程启东呢?让他出来见我。我倒要问问他,是什么让他敢这么无法无天。” 然而任凭他们如何的嘶吼,愤怒,乃至辱骂,这些士兵都不为所动,只是推搡着,把他们集中在门前的空地上。 罗锦城也在众多的学子中,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些心慌的。 在看到教员和同学们激愤的神情之后,便也放下心来。 然后他抬头看见了一个人,让他的心脏猛地收缩起来,脸色开始变得不正常。 张小天,那个在莳花馆让他颜面全无的巡查使,而那个响亮的耳光则是他一生的耻辱,将会永远伴随着他。 罗锦城握掌成拳,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他。 此仇不报,难为君子! “张大人!” 一声咆哮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声音中夹杂着愤怒,不解,还有一丝被人当众打耳光后的歇斯底里。 是苏慈,青羊书院的山长,当日在接风宴上,就是他打响了针对张小天的第一枪。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今晚他是来报复的。 “张大人,当日之事,乃是义气之争。子玉也受了大人一巴掌,没想到大人气量竟然如此之小!” 在场的学子和教员们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此事,本来他们是乐于见到这位首席学子受挫的。 原因嘛,呵呵,人性使然罢了! 但是带兵来报复就有些过分了,他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寻常的青楼酒肆吗? 丢了面子就摇人来找场子,简直有辱斯文。 而且,真让他这么干了,其他人再有样学样,青羊书院的脸面怕是在他们这一届学子手里丢了个干净。 自己这些人今后还有何脸面与其他州府的学子们争锋交流! 事关自己学子的身份地位,抱团也就成了必然。 “听说巡查使一向横行无两,嚣张惯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那又如何,靠着一身蛮力,带着军士折辱学生,终会受到圣上责罚。” “不错,我等联名上书,一定要薛阁老给我们主持公道。” “对对,上书薛阁老。” “......” 书生义气也好,利益相关也罢,反正此时学子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行为也越来越过激。 有胆子大的,已经站起来和士兵推搡起来,后面越来越多的也慢慢的起身,跃跃欲试。 一场冲突似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