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海走了进来,众人都站起来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都请坐吧。” 然后他看着张小天,重复了刚刚之前的那个问题。 张小天组织了一下语言,抿着嘴说道。 “从府城到王家集,全程二十多里的路程,中间不但有深山老林,还有许多的坡崖沟壑,凶手为何偏偏选择更容易被发现的枯井呢?” 衙署里的人都思考起来。 是啊,为什么呢? 把尸体抛在那些地方,不说十天,就是十个月都不一定会被发现,那凶手为何会选择枯井呢? “因为凶案现场就在王家集,而枯井是最近的抛尸地点。” “还有一个让凶手把尸体抛在枯井的原因可能是遇到了突发情况,比如说——有人路过。” 众人恍然。 “那历元鹏呢?还抓不抓了?” “抓,当然要抓!不是他的话,柳荷也许就不会出来,然后被人谋害。” “至于凶犯是不是他,还需要审问。” 顾成海思索片刻,转头说道。 “盛兵,你带几个人去渔阳府,拿着我的书信,找他们的石知府,把历元鹏带回来审问。” “是,大人!” “去吧!” 盛兵转身出门去招呼兄弟们出发。 渔阳府是边府,官员以武将为主,当然一二把手还是文官,不然内阁的那关就过不了。 最重要的是,渔阳军的将军叫宋知,名气比郭少锋程启东要小,但是说话的分量却比二人要重。 原因是宋将军有个外甥,叫李祁,召国集团责任公司的第二顺位继承人,集团总裁李元正的二儿子。 当初郭少锋这位有着召国第一武将之称的将军在华莱被人陷害的时候,渔阳军的参将赵亮平还去过。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插手,就被张小天给解决完了。 于情于理,盛兵去渔阳府拿人,必然要给那边打好招呼。 “小天。” 顾成海看着张小天稚嫩的脸庞,不禁回想起自己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如他一般朝气蓬勃,脑海里全是为官之后不畏强权,鞠躬尽瘁的画面。 然而在他真正的踏进官场之后,恩师,前辈教给他的永远是做事先做人,做人留一线。 最后这里留线,那里留线,把自己给网住了,陷在里面畏手畏脚,再也不敢随意的行事,只能循着那条所有人都会走的,其实根本就出不去的路,越陷越深。 而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今日的不妥协,也许会换来前路的一片泥泞,艰难又坎坷;又也许会走出和自己这些人不一样的道路。 谁知道呢! “之前是我心急了,怕你走了弯路,可惜了一个好苗子。现在想想,可能是我多虑了,既然是好苗子,就不能顺着我们的脚印走。 日后你自己的路,自己走,遇到困难的时候,记得来寻我,我这张老脸目前还是能有几分薄面的。” 张小天神情一肃,躬身摆到,郑重的说道。 “多谢大人,小子谨记今日之语!” 顾成海摆摆手。 “王家集那边就麻烦你了。” “大人放心。” 送走顾成海之后,张小天轻车熟路的点了几个捕快,再一次出发前往王家集。 说到捕快,和华莱身兼数职一锅烩的衙役不同,府城的就要正规的多。 府衙自来就有‘三班’一说。 我们电视里经常看见的站在公堂两侧,一升堂就跺着板杖,嘴里喊着威武的站班,因为他们的制服是青色的的,也称作‘皂隶,说白了就是维护公堂纪律和执行刑罚的内勤。 而经常外出抓捕人犯,传唤被告,搜集证据的这种类似于后世的外勤民警与刑警结合的差人,他们有个正式的称呼——捕班快手,俗称‘捕快’。 还有一类则是壮班的民壮,也叫‘巡检’,他们负责的是城门,衙门,仓库,监狱等要害部门的安全,还有城乡道路的巡逻,应该算是巡警最早的雏形。 三班各司其职,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班头,也就是推官。 所以稍大点的府城,推官一般就有好几个,再大点的连通判也会设置两到三名。 像一个月前张小天杀了陈明义之后,先来的就是壮班的巡检,推官则是另外一个姓黄的。 此次张小天点名出外勤的才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捕快。 二十里的路程骑马也就半个多时辰,不过因为要在沿途分人出去调查路过的村子,就耽搁了一点时间。 最后到达王家集的时候,带来的捕快已经少了一大半,剩下三个人和张小天,连小草以及孙大宝,一共六个人。 杨小青被他留在衙署和唐宛如待在一起。 王家集的村正见到公差去而复返,心里也是慌得一批。 不是刚刚才查验完吗?怎么又来了。 张小天抬手止住了想要行礼的村正,指着枯井附近的几户人家说道。 “给我讲一下这几家的情况,家中还有几人,越详细越好。” “哦,哦,好好。” 虽然不明白这位公爷问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给张小天认真的介绍起来。 “这一片一共有五户人家,都是本村的村民,都姓王。” “最近的这一家有五口人,两口子俩小子,还有一个老爷子,平时老爷子和儿子去后山砍柴换些钱财,婆娘在家洗衣做饭喂鸡做点杂务,两小子还小,这会指不定去哪玩了。” “挨着的这家......” “......” “最后的这家就可怜了,男人前几日上山采药的时候摔断了腿,生活一下子没了着落,男人又等着要钱抓药,女人和孩子整日以泪洗面,街坊邻居虽说可以时不时的帮衬一把,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唉......” “那个呢?” 张小天指着离着这几户不远处的一个破草棚问道。 “那个啊......没,就是个破棚子,早就无人居住了。” 村正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被张小天捕捉到了。 他拍拍村正的肩膀,语重长心的说道。 “老王啊,死人了。” “死在你们的村里了。” “要是因为你的隐瞒,引起了误会,把罪名安在村民身上,只怕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你说是吧!” 村正吓得脸色苍白,哆嗦着就要给张小天跪下。 “大人,大人,小的说。” 张小天回身四处看了一眼,然后走到一块大石旁边,撩起衣摆,慢慢的坐下来。 “过来慢慢说。” 村正老老实实的走过去,却讲出了一段让人唏嘘不已的往事。 那个草棚确实住着人,一对母子,母亲是个疯子,儿子性格又孤僻,村里人都不爱和他们打交道。 其实多年前这还是一个勉强算得上幸福的三口之家,父亲读过几年私塾,在村里颇有威望。 母亲虽然出自乡下,却也是个明事理的妇人,里里外外操持的井井有条。 儿子王喆不但长得一表人才,读书也是个好苗子。 前面说过,这个时代,女人是依靠男人活下去的,一旦男人依靠不了,女人大多数便会另寻出路。 不是她们想,而是现实逼的她们做出的选择。 成氏就是这样和王喆的父亲偷偷的苟且了,因为她的那个汉子实在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好吃懒做,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个女人操持。 最终女人在接触过几次接济她的王喆父亲之后,两人就勾搭上了。 最终纸包不住火,他们的奸情发了。 让人惊讶的是,那个头顶绿草的家伙找上门去之后,只要了一些钱财之后,便当做没事发生的回去了。 有道是自古奸情出人命。 成氏的汉子在一次次的勒索中胃口也越来越大,最终在王喆的父亲无法满足的情况下,失手打死了他,而后被判斩立决。 王喆的母亲本来已经对自家男人失望透顶,这下死了之后正好一了百了。 可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成氏居然以自己男人是因为王喆父亲而死,死皮赖脸的住进了他家。 最后王喆的母亲经受不了这种刺激,疯掉了。 不久之后成氏也死了,听说是失足落到井里溺死的。 再然后王喆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一心服侍生活不能自理的母亲。 母子二人就这样在这个村里风雨飘摇的活着,不知道哪天就悄无声息的的死去。 “不对啊!” 张小天听完后,总觉得哪里说不通。 就当他转头看见远处的农田时,才陡然想起。 “他们的田地和房子呢?” “这......大家商量过后,觉得他一个孩子带着疯了的母亲,怕遭人骗,就......” 村正吞吞吐吐的说道。 “就占了他们的房子,瓜分了他们的田地?” “你们还真是......召国好邻居啊。” 张小天嘲讽的看着村正。 这对母子本来就因为这档子事,已经够可怜的了,这些人不但不帮忙,反而落井下石。 连他这个听众都感到郁闷不已,更何况是苦主自己。 他们接下来的几年是怎么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的? 都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些黑了心的邻居真该好好感谢王喆这些年的不杀之恩。 “带我去看看王喆母子。” “这......” 村正为难的启齿道。 “大人,还是小的把他二人带过来吧。大人尊贵之躯,实在是怕污了您的眼。” 张小天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轻叹一声,低声说道。 “走吧!” 语气却带着一丝的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