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刚入冬,可天空中却飘着雪花,风卷着雪花在天地间飞舞着,尽管幕色尚未降临,但天地间已经是一片模糊。就像被雾气笼罩着似的,让人看不清几十丈外的东西。 在清军的长壕前方,一丛丛挂着雪花的树枝鹿砦,树冠朝向敌方像是一道长墙似的守护后方的清军, 而长壕里的满清兵卒,往往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壕外,勉强只能看到树枝鹿砦的位置,要是风再大些,连树枝鹿砦都会被风雪遮挡住,压根就看不清楚天地。 在漫天的风雪之中,长壕里建奴,眼巴巴的盯着壕外,而在长壕内,那些窝坐在壕里的兵丁们,都围着一堆堆的篝火,坐在厚厚的稻草上,尽管风雪不时的吹进长壕旁边的窝棚里,可这里仍然是极为温暖的存在。 他们一边聊着天,一边哈着手,因为是在窝棚里,所以他们都没有戴帽子,而光秃秃的脑袋上,巴掌大小的金钱鼠尾极为醒目,不过他们说的都是朝鲜话,这些人都是朝鲜人,他们在此之前,大都是朝鲜的贱民,而现在却是大清国的绿营兵,皇上给了他们身份,他们现在的地位甚至远远高于中人良民,自然的他们也对满清充满了感激。 就在他们在窝棚里烤着火的时候,突然,长壕里一阵扰动,窝棚里正在烤着火的朴义满等人纷纷跑了出来。只见穿着一身铠甲黄台吉,在阿哈旦、金新达礼等人陪同下来到长壕,甚至还主动的嘘寒问暖一番,只让那些绿营兵无不是感激涕零的跪地表示誓死报效皇上。 “冷吗?” 瞧着朴义满等人,黄台吉问道。 “不,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呢?这么冷的天,朕都觉得的冷,金新达礼,给长壕里的兵加发一倍的稻草、柴火,天寒地冻的不能冻到了他们!” 皇上的关心,让朴义满立即流出泪来,见状黄台极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 “皇上!” 跪在地上的朴义满大声说道。 “当年小人曾替军户服役在南汉山城挡过皇上,那也是冬天,小人们连件棉衣都没有,便升火取暖,可大人们说升火取暖会暴露虚实,下令斩了数人正军法……而现在皇上非但不怪罪我等,还发足柴火、稻草,小人……” 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他连连磕头。 “小人必定誓死报效皇上……” 看着跪成一片的绿营兵,目的已经达到的黄台吉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便说道。 “起来说话,你是朕的兵,朕焉能让冻着,饿着?只要你们认真当差,大清国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在金新达礼把话翻译出来后,他又指着长壕对面问道。 “你告诉朕,对面是不是明军。” “皇,皇上,对,对面就是明军,现在有风雪,看不清楚,最多只有两里……” 跟在皇上的身边,朴义满只觉得心神有些恍惚。 皇上居然来长壕里看他们了,居然还问他冷不冷……这样的恩德,可真是报答不尽了! 明军啊! 站到长壕边,黄台吉的双眼盯着旷野中的风雪,心里只剩下一个疑问——朱慈颖在对面吗? 黄台吉在对面? 朱国强当然不知道,此时,站在战壕里的他,正在用望远镜就着最后的一丝光亮,观察着前方,尽管风雪挡住了视线,但是隐约的还是能看清楚清军的防线。 风雪中,隐约可以看到数道鹿砦挺立于旷野上,而蜿蜒壕沟后方,隐约可以看到炮垒堡篮,土垒坚实,鹿砦密布…… 盯着清军有板有眼的长壕,朱国强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后人只以为堑壕战是欧洲人发明的,可是他们那里知道,明军才是堑壕战的祖宗,以壕为城,以壕守城是明军最常用的战术。而满清同样也擅长堑壕战。 “大将军,建奴在辽东攻城时,最擅长的就是以长壕围城,我军以壕守城,建奴就筑壕围城,以鹿砦、长壕等围困,然后以少量兵力围城,再在重兵围点打援,现在建奴以壕守城,我军不妨以壕攻城……” 祖泽溥在一旁解释道。 “以壕攻城,理应如此……” 略点下头,朱国强继续观察着建奴的防线。 在数道鹿砦后面壕沟曲折蜿蜒数里,那些壕沟前方都有一道土筑的胸墙,尽管被雪遮挡着,可线状的胸墙仍然隐约可现。看着不起眼,可这道土筑的胸墙却满清处于绝佳的防御位置——他们们可以站在墙后装弹、射击。 如果发起进攻的话,将士们首先面对的将是胸墙前方树冠搭成鹿砦,他们要先通过那里,然后才能进接近清军,可是在他们与清军之间,还有一段数十米的旷野。 可无论是通过鹿砦,还是通过旷野,都必须要面对战壕后方火枪手发射的枪林弹雨。 而且这样的长壕不止一道啊! 在这道长壕的后方,还有建奴的第二道防线——同样的鹿砦加战壕,接连两次攻坚,足够让任何前装枪时代的部队在进攻中遭受惨重的损失,别说是前装枪了,就是一战的堑壕,那些欧洲人也只有在堑壕前跳死亡之舞的份。 “崔孝一。” “下官在。” 穿着明式军衣,外罩胸甲的崔孝一站出一步。 他是朝鲜人武将,可却有大明的武职,两年前,他泛海入明,先到登州,游说水军总兵陈洪范,陈洪范不用他。原本在历史上,他应该去宁远,然后吴三桂留下了他将其任命为千总,参与松锦大战。他曾想袭击辽沈,他的计策是声称自己要率舟师袭击满清,满清必然防备海口,这样辽沈空虚可取。但是满清并没有中计,后来更是杀了他全家。 满清入关时,崔孝一曾苦劝吴三桂不要求救于清军,吴三桂不听。随后清朝击败李自成,乘胜据北京,受朝贺于武英殿,令天下剃发。作为吴三桂部将的崔孝一不朝贺、不剃发,而是前往崇祯帝思陵,昼夜哭临,绝食十日而死。 这样的人,对大明绝对是忠心耿耿。不过历史却在这里发生了一些变化,在陈洪范拒绝接纳他后,他去了济南,原本是想拜会破建奴十万大军的德藩世子,可期间机缘巧合下,随世子爷一起南下驰援军,也参与了海上北伐,一直深得朱国强的信任。 而这样的信任,正是因为他对大明的忠。 放下望远镜,朱国强问道。 “这里过去都是水田是吗?” “是的,大将军,就是我们脚下的长壕,也都是水田,世子爷,你看……” 崔孝一用手扒了一下壕沟,指着结着些许冰晶的壕沟说道。 “这土面上已经结了冻,将士们挖壕费了不少力气,要是再过半个月的话,就不一定能挖得动了,到时候,土就全都结了冻,现在只有表层冻了一尺多深,现在勉强还能挖的动,再过几天的话,真的就挖不动了。” 冻土,按照常理来说,在朝鲜这个地区是应该不会出现冻土的,但是在这个时代,在小冰河期这种特殊的环境之下,别说是朝鲜会出现冻土,甚至就在山东的冬天也会出现。 正是这种恶劣的气候环境导致了,明末的华夏沦陷,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人,对于这个冬天到底有多冷,朱国强有着特别深刻的体会。也正因如他从来不敢忽视这一切,所以在这个季节到来的时候,他才会显得有些保守。 毕竟对于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稳扎稳打,稳扎稳打就意味着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