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梦庚,他不是死了吗?”赵琉璃有些意外的问道。 韩赞周笑了笑:“当初闯逆抓了他,扔在黑牢里,后来左良玉在湖广扎下根来,闯逆想用左梦庚招降左镇,如今朝廷大军南下,贺锦是要拿左梦庚做个敲门砖,准备投降了。” 赵琉璃听到这里,难掩心中的激动,说:“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你总不会想真的把贺锦推给侯恂吧,你得知道,他手下光是闯逆老兵就有两万。”韩赞周说道。 赵琉璃呵呵一笑:“襄阳城应该比那两万兵痞要重要的多吧。” “可秦王那里你怎么交代?”韩赞周不禁多问了一句,如今自己插手进来了,若是惹的秦王不痛快,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自古以来,襄阳都是荆楚门户,襄阳失,则江陵危,江陵危,则长江之险不足恃。若得襄阳,便可多一个抓手,日后经略湖广,平添三分胜算,秦王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赵琉璃说道。 “那你需要咱家做什么?”韩赞周问道。 赵琉璃靠了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韩赞周微微点头说:“几个锦衣卫而已,倒是不算什么,只是......。” 赵琉璃连忙正色说道:“此事成了,卑职上报大都督府,若得嘉许,自有韩老公一份功劳,若不为秦王所喜,自然与韩老公无关,只是此事的情分,卑职是一定要记在心中的。” 韩赞周哈哈一笑,心中却知道赵琉璃是个识时务的,连忙应承了几句。 襄王府邸。 贺锦坐在锦榻上,靠在一边,身边有三五个打扮艳丽的女人,个个花枝招展,不断送上酒水、果脯,而在一边,戏班弹奏,舞姬翩跹,香风阵阵。 堂中还有七八个贺锦麾下大将,俱是搂着姿色俏立的女人,不时发出一声声狂笑。 “奶奶的,本来以为咱成了大顺的将军,也能登堂入室,成老爷贵人,没曾想,一年时间,大顺倒了个七七八八,咱呀还是回到当初跟掌盘子打转转的日子了。”一个粗豪的将军骂咧咧的说道。 “咋?你觉得跟着掌盘子的亏待你了?”另一个人问。 那粗豪汉子说:“俺是觉得这日子忒好了,比跟着闯王好多了,想吃啥吃啥,想玩啥玩啥,天下还有比这更爽快的吗?” “掌盘子的,你说说,等高一功来了,咱到底是不是跟他回汉中去?”那汉子说完,问道。 贺锦一把把身边的女子搂在怀里,说:“你想去?” 那汉子哈哈一笑:“俺跟着掌盘子的,您去哪里,咱们这些丘八就去哪里,跟着您才有好日子过。” “那你说说,怎么才有好日子过?”贺锦问。 那汉子说:“要俺说,俺觉得还是投了南京那边的好,外面的官兵是要杀咱头的,俺看大顺也是走下坡路了,便是一起去了四川,咱脑袋上不仅皇帝和各种侯爷、制将军,也是要当三孙子的,听人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咱索性投了那侯恂,你看左良玉那厮,当初投上门时不过几千人马的破落户,如今呢,占据武昌,也是一方豪强了,作威作福,掌盘子的有几万人马,至少不比他差吧。” “就是,南京朝廷有钱,实力最强,也就他们能挡住北府军,大树底下好乘凉嘛,总好过跟大顺一起殉葬不是。”另一个人也是附和道。 “说的有几分道理。”贺锦依旧是淡然的模样,说道。 “那掌盘子的还等什么,外面朝廷大军还在轰城墙呢。”那汉子诧异问道。 贺锦说:“不过是吓唬人罢了,他们打不进来。” 众人深以为然,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吃酒,襄阳三面环山,北面是汉江,四周护城河五十余丈宽,想打襄阳,没有水师是不可能的。 “既然打不进来,就要慌,刚才你说我有两万人不假,但既然要投侯恂,两万人和五万人还是不一样的。”贺锦淡淡说道。 “您的意思是.......。”几个将军都是微微一愣,继而明白。 若是想把两万人变成五万人,那就得着落在高一功身上的,而高一功是李自成的妻弟,肯定不会投降南京的。 正说着,外面忽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忽然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走了进来,双眸环视一周,冷冷问道:“贺锦呢?” 咣当一声,贺锦手中的杯子落在地上,从女人堆里爬出来,连鞋子顾不得穿,跑了过来,弯腰说道:“高将军,您怎么回来这么快?” 高一功冷冷一笑,看了看那几个吓的乱叫的女人,冰冷的声音从牙缝里钻了出来:“本将若不是回来的快,也不会知道,我们在前面打生打死,你们在后面风流快活。” 贺锦道:“不敢,不敢,这不是......刚刚打退了北府军一次攻击,也就弄了些酒菜庆祝一下。” “哼,官府的兵马连城墙根都没有摸到的吧。”高一功自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驱赶开那些女人,坐在了榻上。 这个时候,外面窜进来几十个披甲执锐的汉子,列在众人身后,几个将军都是站起身来,动也不敢动,贺锦问:“高将军,你这是.......这是何意?” 高一功没有说话,敲了敲桌子,就有三个人被押解了进来,高一功道:“这是我在宜城附近抓到的,从腰牌来看是南京的锦衣卫。” 说着,高一功从怀里掏出了几个腰牌,扔在了地上,贺锦的神色立刻紧张起来,手握住了刀柄,高一功冲一个老营兵点点头,那老营兵踹了一脚地上的锦衣卫,那锦衣卫说道:“小人是受了上官差遣,前来给贺大人送信的。” 高一功拿出一封信递给贺锦,贺锦拆开一看,上面除了感谢把左梦庚送到了武昌,便是要求贺锦杀了高一功,献襄阳投降,并以伯爵和总兵之位许之。 贺锦看着信,心中却是疑惑,以往这等事都是由侯恂幕中了几个幕僚打理的,怎么忽然变成了锦衣卫差遣,他想了想,决定咬牙死挺,说:“高将军,这是贼人污蔑我啊,贺锦受皇上天恩,如何敢背叛呢?” “左梦庚也不是卑职私下买放,是左良玉遣人袭营,那厮逃走的,这件事,在座的兄弟是清楚的,也是向皇上和高大人汇报过的,皇上也是说不予追究呀,贼人定然是以此离间你我,让咱大顺火并,好渔翁得利。” 高一功坐在那里,双手拄刀,事实上,贺锦说出了他的担心,如果枉杀了贺锦,在如今大顺风雨漂泊的情况下,无异于是一场大地震,贺锦虽说不是闯营嫡系,但比那些投降的朝廷官将可是亲近的多了,若是没有确凿证据,便是杀了,那些朝廷降兵怕是要作乱了。 忽然,高一功拔出了刀,寒锋照亮了贺锦的脸,高一功把刀扔给贺锦,说:“既然你无背叛之心,这三人交由你处置!” 贺锦接过长刀,毫不迟疑,上前把三人都是捅了个透心凉,说:“找几个人,挂到城头上去。” 高一功收回了刀,说:“贺锦,如今左镇虎视眈眈,外有北府强敌,你以为当如何?” 贺锦丝毫不犹豫的说道:“高大人,卑职以为,还是收拢精锐、财货,征募丁壮和粮食,撤往汉中去吧,你我孤悬湖广,若被北府切断了汉水,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到时就晚了。” 高一功看了一眼贺锦,说:“你说的没错,就如此办理吧,如今我大主力尚在宜城,你且先把城中财货整备好,待主力一道,撤往汉中。” 贺锦连连称是,高一功起身离开,待堂中安静下来,贺锦长出一口气道:“好悬啊。” “掌盘子的,咱们.......。”那粗豪汉子已经是汗湿一身,问。 贺锦没好气的说:“咱们还能咋办,告诉全军,收拾财货,集中到老营来,在城中征粮、抓些壮丁!” “掌盘子的,咱真去汉中啊。”那汉子有些失望说道。 贺锦骂道:“你个蠢货,去狗屁汉中,把值钱的收拾一下,待天黑之后,带上能带的人,向东去枣阳,咱们去投侯恂啊,高一功是跟了李自成七八年的老贼了,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今日若是他有五千人在城里,咱都活不了。” 那粗豪汉子眼睛咕噜一转,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高一功,虽然带不走那些弟兄,但也算个投名状不是?” 贺锦飞起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骂道:“蠢驴,高一功敢进城,肯定控制了城门,咱们营中那许多小杆子,你只要一动手,他肯定接到消息啊,快去收拾钱粮,能带走多少是多少,带不走就全烧了。” 忽然贺锦想起一件事,说:“天黑之后,立刻派人前去延绥军大营,告诉他们襄阳将变的消息,让他们搅和进来,嘿嘿局势越乱越好,等他高一功反应过来,老子早就跑远了。” 当晚,襄阳大乱,街道之上都是喊杀声音,不多时,城中各处都是起了大火,整个城市都好像被点燃了一样,烈火冲天,高一功从衙门冲出来,率领老营兵四处弹压,很快得到贺锦出城,去向不明的消息。 这个时候,高一功麾下大将党守素跑了过来,说:“高大人,城外的北府兵开始渡河了。” 高一功喊着满城大火的襄阳,骂道:“贺锦这厮,定然是他引来了北府兵。” “那咋办?”党守素问。 高一功道:“还能咋办,通知后队和中军,尽弃辎重,向西北前进,绕行南漳、保康,再去谷城。” “那只能走官道了?”党守素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如果是走陆路官道的话,在湖广所获就要全部放弃了,而且要比走水路慢了许多。 高一功无奈说道:“如此混乱局面,能保住实力已经是不错了,你立刻吩咐城中的小杆子,让他们继续征集粮食。” “老兄,如今只能断臂求生了,若是不给北府兵留下一块肥肉,他们肯定咬住我们不放的,如今只能带精兵退往郧阳,只有毫侯合兵一处,才可再战啊。”高一功自然知道党守素心有不甘,只能劝说道。 五日后,谷城。 高一功骑在一匹马上,走在宽阔的官道上,身后是一支长长的队伍,足有五万余人还有两万余马骡驴牛,大队行进的速度很慢,好在官道够宽,这条官道从谷城出发,沿着武当山东麓,一路进入陕西汉中境内。 之所以走陆路,而不是水路,原因很简单,汉水自从谷城以上,水流湍急,如今更是多雨的季节,逆行困难,从襄阳出来的时候,高一功只不过带出来两万多精兵,除了金银细软,其余辎重都是遗弃、毁坏,但是到了谷城,又补充了一批,抓了壮丁和大牲口,前往汉中。 官道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水田,满目青翠,今年的第二季稻子已经分蘖了,长势喜人,但是高一功知道,这些都不属于自己了,而在更远处则是墨绿色的山峦,向两道帷幔一样向着正前方夹来,高一功知道,再往前便是进入武当山之中,他已经派遣精卒上前侦查,他自然不知道曹变蛟的大军已经到了,担心的是湖广地带那些土司,那些家伙割据一方,有奶便是娘,若是出来捣乱,说不定就会出事,毕竟北府军就在屁股后面两日的路程,若是进山之前被追上,就要被纠缠住了。 呜呜! 忽然几声尖啸传进高一功的耳朵里,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袋上飞过来了,距离太近,惹的他整个脑袋都是一片嗡鸣,他甩了甩脑袋,忽然意识到,那是炮弹飞过脑袋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周围的骑兵四处乱窜,与被绑着的丁壮混杂在了一起,地上满是碎肉和鲜血,一只被炮弹击中后腿的畜生趴在地上哀嚎着.......。 高一功翻身下马,藏到了官道下的排水沟里,他探出脑袋看去,发现就在官道旁不到一里的村子里,一团团浓烟夹杂着火光,包裹了半个村子,而炮弹正是从那个方向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