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么一瞬间,孙伯纶也想过不去进攻皇太极坚固的阵地而是继续向东,从侧翼进攻辽西走廊,逼迫东虏出战,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毕竟这块水网密布的辽河套对于北府军团是陌生的,一旦继续向东,最终的结果就是双方在围绕着大兴安岭东麓和辽河套发生一场地域宽广、兵力众多的骑兵战,被各种河流山谷切割过的地形中,骑兵的数量的重要性高于质量,己方那四万精锐步卒将毫无勇武之地。 而互相的掳掠和骚扰孙伯纶也不愿意承担,跟随自己来大宁卫的扎萨克都是精挑细选的,多是证明了忠诚的右翼部落,甚至有许多汉人为主的扎萨克,这可是北府的中坚力量,是不可能和左翼那些骚鞑子对换的。 在当天下午,第一批步卒就在骑兵的侧翼掩护下前进到了距敌二里的地方,敌阵前扎营,对于北府军团是一个极大的考验,特别是东虏也拥有不错的炮兵力量的前提下。 乌镇哈超的红夷大炮早早就安置在了高处的炮台,有部分甚至前出到前沿,轰击前进中的步卒,八月正是多雨的季节,被雨水浸湿的松软地面限制了炮弹的弹跳,让红夷大炮的威力无法完全发挥出来,但皇太极几十年来的大规模的投入,让此次出征的红夷大炮达到三十余门,如此规模的火炮仍旧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处于前沿的步营总指挥徐麻子当即命令盛满泥土的偏厢车上前,利用土袋加固,形成了一条临时的防线,保护丁壮挖掘壕沟,而新组建的战防炮营则前驱,与东虏布设在前沿的红夷大炮进行炮战。 当年漠北一战,炮营敏锐的察觉到,专门对付工事和阵列的野战炮在与红夷大炮对射的时候,限制于射程不足难以取得优势,必须不断的转移阵地才能避免挨打,这不免降低了炮击效率,在炮营军官和从火器厂分离出来的炮厂进行商议之后,诞生了一个新的炮种,战防炮。 战防炮的口径和炮架与野战炮是一样的,炮弹和炮药也可以通用,但战防炮的身管更长,野战炮不过五尺,战防炮则达到了八尺,内钢外铜且拥有加强箍的战防炮可以使用更多的炮药,可以把同样重的圆形铁质炮弹发射到三里半的位置,而真正让战防炮发挥出精度优势的除了更圆滑规整的炮膛,最关键的就是圆锥型底部扩张弹。 这种被称为米尼弹的弹种原本用于燧发火铳,但其对铳管的磨损太厉害,所以尚未大规模的使用,但却在战防炮那里绽放了华彩,这种炮弹呈现圆锥形状,底部却有一个凹洞,炮弹的主体用的是铸铁,而后部则是较软的铅,而在凹洞里塞着一个软木塞,炮药在爆炸之后,软木塞撞击凹洞,让质地较软的铅膨胀,炮弹底部膨胀紧贴内膛,火药爆燃的燃气无法外泄,只能推动炮弹前进,可以把炮弹射到五里之外,且更为精准。 虽说圆锥弹加入序列逼迫战防炮的加工精度和标准更高,但由此取得的优势也是非常明显的,战防炮营的十八门战防炮营列阵前沿,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击毁了七门红夷大炮,而己方只损失一门,战防炮甚至可以在二里的距离上,用圆锥弹连续击中红夷大炮的炮身,直接让红夷大炮失去修复的可能,逼迫乌镇哈超把布设在前沿的红夷大炮后撤进了炮台。 在解决了最大的威胁之后,步营阵地的建设变的紧张有序,在工兵营的加入下,北府军团的阵地更加规整有序,但壕沟、拒马、胸墙等设施样样俱全,并合理安排了火炮阵地和出击通道,与东虏的杂乱无序形成了鲜明对比,凸显了阵地工事上的专业。 仅仅用了五日,北府军团的营地就粗具规模,也算是彻底立足,而从两翼渡河的骑兵则不断与敌骑发生混战,但规模一直不大,双方也非常克制,孙伯纶这个时候才明白皇太极并非想堂堂正正的决战,而只是想拖下去,面对缩头乌龟似的东虏,孙伯纶才不会让精锐的步卒去进攻那复杂的阵地工事。 九月初,夜晚。 孙伯纶站在码头上,远远看着在夜空下,一条条小船和木筏冒着浓烟向北顺利而去,这是孙伯纶筹谋近半个月的计划,利用火船烧毁东虏连通前营和后营的浮桥以及补给的码头,趁着大乱,利用安排在火船之后皮筏上的火铳手,掩护甲骑和跳荡渡河冲击敌人后营。 如今绕过哈尔纪河的近万精兵已经埋伏在了老哈河下游的密林里,只等着火船发挥作用,但是实际战况没有那么顺利,顺利而下的火船在东虏前营附近就停了下来,几十条火船和载满柴草、火油的筏子撞在一起,很快燃起熊熊大火,却再也没有冲下去。 不多时,负责火船的工兵营千总来到孙伯纶身边,扔在地上一段锁链和半截大腿粗的木桩,道:“侯爷,东虏狡诈,在河中埋了暗桩,并且用锁链连在一起,火船冲不过去。” 孙伯纶看了一眼,就知道皇太极已经猜中了自己的意图,他微微一笑,说:“传令下去,让铳手上岸吧,另外传令也先,退回来吧。” “将主爷,看来皇太极是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了。”牧锋颇为不甘的说道,忙活了十几天,什么也没干成。 孙伯纶也是颇为无奈,这可不是东虏的风格,要知道,清国八旗一直号称骑射立国,虽说多为吹嘘,但甲兵犀利,战术从来都是以进攻为主,此次摆出防守的架势,倒是真让人措手不及,可是孙伯纶的也不得承认,东虏在防守这方面也很有经验。 毕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东虏毕竟在辽西和大明鏖战了那么些年,什么防御工事没见过呢,此时模仿出来倒是得心应手。 孙伯纶回了帐篷,想来想去,见将官们都是无精打采,说:“传令下去,前沿停战,工兵带来辅兵队继续向前挖掘壕沟,一直到接近敌人百步为止,令炮营赞画上前,为重炮规划阵地。” “雷千总,工兵营的热气球到位了吗?”孙伯纶看着那个汉子,问。 那千总起身,叉手行礼,说:“启禀侯爷,一共三套,已经全部就位,昨天中午进行了点火测试,随意可以使用。” 孙伯纶微微点头,说:“如今敌人具有地利和兵力优势,未免敌人突袭,我方必须掌控战场,升起热气球,就在这两个位置吧。” 那千总咧嘴一笑,说:“侯爷妙算,两个热气球就能把这片战场一览无余了。” “既然如此,现在就去做吧,天亮了也就能拿到情报了。”孙伯纶略显疲惫的吩咐道。 “现在?”那千总明显一愣,毕竟天还没有全亮,但得到孙伯纶再次确定,千总也不敢耽搁,连忙去了。 孙伯纶宣布军议完,便让众人回去,徐麻子捅了捅也先,又拉扯了一下想要去睡觉的特穆尔,说:“干啥去,跟咱去看看热气球?” 特穆尔迷瞪着眼睛,问:“热气球是啥啊?” 徐麻子神秘的一笑:“管保你这骚鞑子大开眼界,嘿嘿,老子还在上面加了料,还是桑结活佛的主意咧,看着吧,不把对面那个骚鞑子的狗屎吓出来,老子跟你们姓!” 特穆尔这才来了兴趣,连忙骑马跟着去了,在中军营地的空场上,几个将官下了马,远远的看着,火把已经照亮了这片空场,那里有一个用竹子搭建的架子,比一个房子还要大,里面有一团巨大的皮囊,里面显然是空的,连着气囊的是一个由藤蔓木条制成的篮子,里面有两个器械,一个是双筒望远镜,除了比平常用的大了十倍,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另一个‘炉子’就很特殊了,不仅可以烧煤,而且还有一个油乎乎的大油桶。 “看到没,这就是工兵营的飞行队,里面随便拉出一个就拿把总的饷银。”徐麻子低声说道。 “俺不信!”也先当下说道,这些穿着与其他军卒不同的飞行队,一个比一个瘦弱,这类人连辅兵都不要呢。 徐麻子没有再解释,因为当初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也不信。 待一切准备完毕,其中一个最瘦弱的翻身进了吊篮,点燃了炉子,铲进去的煤粉快速燃烧,那个比汗帐还要大的皮囊缓缓鼓胀起来,很快变成一个球状,支撑的竹制架子被扯掉,硕大的气囊浮在了半空,隐隐有升腾之势。 里面的瘦弱百总已经袒露了密布汗水的上身,又填了几次煤粉后,问千总:“大人,可以升空了!” “升空!”千总果断下令。 那百总一拉炉子上的把手,油桶里的猛火油通过喷嘴雾化之后,进入了炉子,一时间丈许火焰从炉口冲出,气势汹汹,巨大的热气球升腾而起,把吊篮四角的绳子绷直,然后吊篮腾空,缓缓上升,一直升腾到了十丈有余才停下来。 “哇!” 看到巨大的球飞起,周围的人全都惊讶出声,也先等人更是咧着大嘴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制约热气球飞起的是拴在吊篮下的粗大缆绳,绳子一段系在一辆堆满铁坨的四轮马车上,上面的百总用红色的小旗一甩,底下的人拉着四轮车向前运动,一直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位置,上面再次喷火,缆绳松动,一直升腾到了三十丈高的位置才停下。 而在营地的另一方,第二个热气球也升腾而起,这时天色蒙蒙亮,忽然东虏营地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直冲云霄,也先侧耳细听,竟然是蒙古人齐声口诵佛号的声音,对于常常参加银佛寺法会的他来说,再也熟悉不过了,但数万人齐诵佛号,声音之宏大,气势之强盛,实乃平生仅见,不多时,热气球北方的己方阵营也出现类似的声音。 也先和特穆尔看向徐麻子,徐麻子说:“这就是咱的手段,哈哈。” 也先当先上马,疾驰而去,飞驰到了前沿,回头一看那热气球,才发现硕大的球体上竟然绘着一尊佛像,那佛像拥有六条手臂,身佩六种白骨配饰,一只手中端着一碗殷红鲜血,而在身边还有五个浮动的骷髅,正是喇嘛教中,蒙古国护国神,大黑天神的影像。 也先虽然仍旧心幕佛宗,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愚昧蛮子了,他只是在马上微微躬身,念诵佛号,忽然听到身边蒙古亲卫惨叫,他循声看去,此时天空仍旧是一片黑暗,在铅灰色的天幕之下,一个巨大的眼睛正散发出赤色光芒,那眼睛的瞳孔呈现深红色,有殷红的血线弥漫开来,似有一种漠视众生的冰冷,巨大眼球之中似乎有魔火跳跃,甚为诡异。 “那......那也是热气球?”也先问。 徐麻子哈哈大笑:“咋了也先,我不是告诉你了,这都是一些小手段而已,画上去的罢了。” “实在是......实在太震撼了!”特穆尔喃喃说道。 也先咽了一口吐沫,点点头,周围数十里,凡是看到的人,无论是蒙古、东虏还是汉人,都是齐齐跪下求饶,在这个愚昧迷信的时代,在人们眼中,风雨雷电都是神秘莫测的力量,唯有神灵才具备,如今一个巨大的血色眼眸和大黑天神飘荡在半空,无人心中不震撼,无人心中不害怕。 很快,一个传说从营地中传来:伟大的云中侯、蒙古必闍赤孙伯纶大人请来了大蒙古护国法神玛哈噶喇庇佑北府军团,而伟大的神祇还派遣威力无边的魔瞳来助阵! 也先擦了擦嘴,问:“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徐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实.....其实是彻辰夫人想到的。” 见二人不信,徐麻子说:“兵工厂研制热气球花费了十几万两银子都没成功,后来是彻辰夫人出资支持,当时夫人与准格尔的巴图尔珲台吉打赌,赌注十万银子,夫人打赌猪会飞,造出第一个能飞起的热气球,上面绘制了一只猪,最终巴图尔珲台吉认输了,也因此,热气球在一开始叫猪会飞,后来还是侯爷给赐下这个名字的。” 猪会飞既然猪会飞我也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