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这才明白,敢情冷宫还真是冷啊,连吃药都得自己掏钱。 眼前这个黑屋子里,已经家徒四壁,显见被废了的李才人,肯定没钱。 李中易既然已经伸了手,索性好事做到底,又从医箱里拿出一贯铜钱,塞到老宫女的手上,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刘充仪赏的药钱。” 那老宫女心想,取药一次,大致要花费三百文,这一贯钱她至少可以落袋七百文,倒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老宫女乐滋滋的去叫人抓药,李中易走近李才人的身旁,想看看她的脸色如何。 谁曾想,一直昏睡不醒的李才人,突然一把抓住李中易的衣袖,哽咽着说:“您的大恩,我李蔷永世不忘。” “放手,快放手。”李中易大惊,虽然李氏是皇帝不要的女人,但是,拉拉扯扯的**样子,一旦应景的时候,绝对是一桩大罪。 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外,发现左右没人,这才稍稍心安,幸好老宫女贪图他的钱财,没在眼前,不然的话,真有**烦。 李中易毫不迟疑地抢回被李氏抓住的衣袖,快速退回到门口,警惕地盯着李氏的动静。 瓜田李下,是非多,他必须避嫌。 “恩人,麻烦你帮我带封信给刘充仪好么?求求您了。”李才人伏在床沿上,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苦苦地哀求李中易。 开什么玩笑?在皇宫里边搞夹带,她不想活了,他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照顾。 “我救了你!”李中易盯在李才人那张虽然苍白,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俊俏轮廓的瓜子脸上,“你肯定没钱抓药,是我发善心,替你掏的。” 李中易发觉李才人的脸上出现了愧疚之色,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继续说:“你知道么?你烧得太厉害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没人救得了你。” “恩人,我真的过不下去了,这里,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李才人一想起在这冷宫里所受的屈辱和虐待,当即哭出了声。 说实话,在这种可以把人变成鬼的冷宫,李才人的悲惨遭遇确实值得同情。 不过,李中易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主动替李才人传书信出冷宫。 看见李才人脸上显出绝望的神色,李中易担心她做出过激的行为,于是,淡淡地说:“是陛下派我来的,我肯定要去复命。” “陛下?陛下以前最喜欢听我唱歌……”李才人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苍白的脸上满是希望之色。 李中易知道,这种时候多说多错,他只是微微一点头,把渺茫的希望传递给了李才人。 就在这时,老宫女兴冲冲地跑了回来,还没进门就大声说:“药抓来了。” 李中易转身笑望着老宫女,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老宫女的面目已不再丑陋,变得十分可爱,她来得非常及时。 “一天三服,按时给她喝药。”李中易等李才人喝了第一碗药后,提起药箱往外走。 临出门的时候,李中易扭头提醒老宫女:“刘充仪很关心她,好生伺候着,别慢待了。” 老宫女在皇宫里混了这么久,岂能看不出来,很久没人搭理的废才人李氏,如今又有了盼头? “您就放心吧,保准伺候得好好的。”老宫女只要一想起李中易给赏钱和药钱,就打心眼里看他顺眼。 李中易又看了眼,重新燃起生活希望的李氏,他心里暗想,恶的环境,完全可能把人变成鬼。 回到尚药局后,李中易捧起茶盏,喝了口冷茶,脑子变得更加冷静。 如果刚才他直接用针灸对李才人下了手,和对付江狱丞一样,把她弄成白痴的话,就算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下的手,麻烦也非常大。 毕竟,现场也就只有他和李才人,李才人突然变成白痴,傻瓜都知道,他的嫌疑最大。 更重要的是,内侍省那位内侍提供的内幕很重要,在这个皇宫里,还有刘充仪关注着李才人。 有这么一个大隐患在侧,李中易觉得,他对李才人以安抚为主的决定,没有丝毫的错误。 按照蜀国的规制,孟昶的皇宫后院里,最高等级是代行皇后职权的费贵妃,其下是正一品的三妃,接下来就是正二品的九嫔。 不幸的是,刘充仪就是九嫔中的重要一员,她的地位比朝中的宰相还要略高,绝对不可小视。 上辈子,李中易就非常清楚,枕边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牛b的风。 很多贪官自己貌似很清廉,但是,他们的老婆、**和儿子,大多充当着捞黑钱的白手套。 凡事留一线,将来好见面,这一直是李中易上辈子所坚守的做人原则。 兔子急了要咬人,狗急了要跳墙。如果,把人逼急了,天知道,会出现什么? 吃过午膳后,李中易被孟昶叫到花蕊夫人的宫中,按照他自己制定的治疗方案,这是复查的时候。 李中易还没复查完毕,没想到,宫婢来报,刘充仪来了。 因为是外臣,还是男的,李中易赶紧请求去偏殿等候,谁料,花蕊夫人竟然把他给留了下来。 刘充仪一进殿门,就坐到花蕊夫人的身旁,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非常的亲热。 花蕊夫人和刘充仪天南海北的聊了一大圈,刘充仪这才仿佛刚看见李中易的样子,笑着问花蕊夫人:“姐姐,这位医官看着很面生啊。” 面罩轻纱的花蕊夫人,笑着说:“他就是那位小神医,叫李中易,就是他发明的麻将。” 肃立在旁的李中易,心里一阵恶寒,作为麻将的发明者,显然,他的弄臣名声,必将传遍整个蜀国。 “哎呀,麻将就是他发明的呀……”刘充仪异常惊讶地扭头看向李中易。 李中易躬着腰,视线的余光大致把刘充仪的相貌扫进眼里。怎么说呢,刘充仪式比盛装的范冰冰,还要更胜一筹。 有了这个认识,李中易更加庆幸他刚才没有轻举妄动,傻瓜都知道,孟昶是个**如命的昏君,最经受不住枕边风。 一连吃好些葡萄的刘充仪,忽然手捧肚子,叫道:“哎哟,真不该贪吃,肚子好疼。” 花蕊夫人连忙吩咐说:“李中易,你楞着干嘛,快点过来给刘充仪看看?” 李中易快步上前,躬身站到刘充仪的身前,等宫女将手帕子搭到她的手腕上,这才探手捏在了刘充仪的腕脉上。 仔细地诊了脉,李中易没发觉有腹泄的脉相,他当即意识到,刘充仪很可能是故意装病。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李中易面上装得很平静,背部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刘充仪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神医,我这是什么病?”就在李中易急谋对策的时候,刘充仪却苦着脸,主动问他。 幸好李中易上辈子给首长们开过不少治疗富贵病的方子,这刘充仪虽然没有大碍,肝火却有些旺,不仔细地把脉根本察觉不了。 “回刘充仪的话,您这是吃急了葡萄,有些腹涨。”李中易偷眼看见刘充仪眉心一挑,他赶紧抢在她说话之前,又补充说,“肝火有些上升,平日里多喝点菊花茶,不能加姜蒜盐,免得冲抵了药性。” 刘充仪有些讶异地扫了眼李中易,她本想试探他一下,没想到,还真就被他找出了一点小毛病。 “咯咯,小神医毕竟还是神医呐,连这么点小小的毛病都看得一清二楚。”刘充仪忽然话锋一转,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如果我发高烧了,怎么办?” 李中易心头猛地一凛,冷宫里的李才人刚刚发过高烧,刘充仪这是什么意思? “一般情况下,须用桂枝汤,具体的必须把过脉相,才好确定。”李中易回答得非常婉转,惟恐说错半个字。 “哎哟,这葡萄还真是不能多吃啊,吃多了不仅腹涨,而且还会伤肝呐。”刘充仪的一双明眸,紧紧地盯着李中易,意味深长地打了个异常艰深的哑谜。 李中易脑子转得飞快,深入的一想,他隐约意识到,刘充仪是在暗示他,她对李才人不过是念着旧情罢了,才偶尔出手帮她一把而已。 为了更进一步的弄清楚刘充仪的意思,李中易小心翼翼地试探说:“只要您最近多喝点菊花茶,肝火一定会下降,身子骨儿也会恢复如常。” 刘充仪本是有心之人,自然听得明白李中易的回话,她刚才已经拿到了李才人的脉案底稿。 虽然说,刘充仪和李才人沾点表亲,可是,李才人得宠的时候,可没有想到分一点点陛下的雨露出来。 说白了,刘充仪并不希望李才人,从冷宫里出来,再次和她抢同一个男人。 宫里的女人们大不易,皇帝就那么一个,已经被花蕊夫人霸占了大半个,刘充仪绝对容不下更多的女人来抢地盘。 刘充仪听到李才人病重的风声后,原本不过是担心传出她刻薄寡恩的坏名声,才故意想装装好人罢了。 谁曾想,李中易的医术十分了得,一出手就降了高热,救了李氏一命。 刘充仪听懂了李中易的暗示,他只负责看病,别的一概不管。 这个态度就对了嘛! “小神医,下次在成都府发明了啥子好玩的东西,可别忘记了我们姐妹哦。”刘充仪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也投桃报李,表明尊重他是成都侯好友的身份。 李中易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有孟仁毅在后头撑着,不然的话,以刘充仪的地位,用得着和他这个小小的司医,罗嗦这么多废话? 从花蕊夫人的宫里出来,迎面一阵微风拂过身上,李中易只觉得背心一阵发凉。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是,这皇宫后院的女人,在李中易看来,比孟昶还要难以伺候。 宫中实在是太险恶,稍有不慎,就会莫名其妙的卷进恐怖的宫廷斗争。 既然,刘充仪并没有把李才人当一回事,李中易背负的危机迅速解除。 不过,基于安全的考虑,李中易本着小心无大错的原则,让小利子去找来秦得贵。 李中易嘱咐秦得贵,就说他有事要见黄清,又说了他现在的住址。 秦得贵见可以帮着李中易跑腿,心里很是愿意,点头哈腰,乐滋滋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