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与其说是帝王一人统御,不如说是帝王和宰相们坐而论道,一同治理国家。地位如此尊崇的宰相,从未被人这般当众集体羞辱过。 ——诸位蒙昧,这个大唐便强盛不起来! 这话恍如雷霆,一记记的砸在宰相们的头上。 宰相们渐渐羞恼了起来,可始作俑者却很麻溜的走了。 怒火就压在心中,如何排揎? 众大佬们目光炯炯,恨不能把贾平安抓回来,随后喷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舍滴好!” 就在大佬们怒不可遏的时候,一个声音传了来。 谁特么的在这个时候为贾平安唱赞歌? 众人目光转动…… 许敬宗:“……” 老夫只是脱口而出,你们这是啥意思? 李治在看戏。 最近朝中多事,他也在谋划着一些事儿……比如说舅舅。 这些事儿都有蛛丝马迹,于是这些宰相们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孔,或是奋力争抢,或是惶然不安…… 贾平安这一炮开的太好了……宰相蒙昧! 这一炮糜烂千里,让李治心情愉悦。 这个臣子果然是个忠心耿耿的……这一刻李治忘记了自己对贾平安的猜疑,毫不犹豫的为他唱赞歌。 …… 激怒一群大佬就开溜,真特娘的刺激。 贾平安哼着歌,想着大佬们会不会对自己出手……比如说回过头给兵部施压。 “武阳公!” 郝米在前方等候。 “郝米啊!可是有事?” 扫地僧努力学习,贾平安一直看在眼里。但他毕竟根基薄弱,而且有些固执,所以进步的速度不算快。若是他能除去这些桎梏,贾平安觉得收为弟子也不是事。 郝米行礼,微黑的脸上多了些窘迫,“武阳公,有道题咱却是解不了。” “说说。” 郝米在说,贾平安蹲下来,找不到石头,就伸手在台阶下抠……吧唧! 一块石头竟然被他抠了下来。 卧槽! 我难道有九阴白骨爪? 群臣出来了,一群人义愤填膺,嘴里都是扫把星的名字。 “他在那!” 贾平安在地上写写画画的,不时抬抬头给郝米说些什么,又指指地面。郝米不时点头,然后挠头。 “可懂了?” “还有些……”郝米很羞愧,觉得自己太笨了。 “自己琢磨。” 贾平安不能在此久留,就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许多时候,琢磨琢磨的就明白了。不能一切都由先生来解决。” 一切由先生来解决,会助长学生的惰性,压制他们的创造力。 贾平安抬头,就看到了一群重臣在盯着自己。 呵呵! “诸位……好啊!” 贾平安拱拱手,笑的人畜无害。但先前的那番话兀自在大家的耳边回荡,此人竟然就当没回事了。 不当人子! 贾平安站在那里,宰相们在对面,双方沉默。 李勣却对陨石颇多好奇,想到贾师傅带着李敬业厮混,心想孙儿定然是见识不凡。 “小贾,陨石为何能被吸进来?” 因为地球有吸星大法…… “陨石就是陨石。” 走近科学第一季开始了…… “咱们脚下的地方有吸力……” 李义府打断了他的话,目光阴冷,“你说的吸力何在?” 他伸手出去,“何在?老夫为何感受不到?诸位可感受到了吗?” 众人都下意识的伸出手去。 然后才觉得不妥……老夫多大了,还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贾平安淡淡道:“上次贾某做过那个实验,两个半球合在一起,把空气抽空,八匹马都拉不开。这是大气压。至于引力,诸位自家想想,你去抱一个人,便会感到重量……为何会感到重?重从哪来?” 你们太古板,我担心那一系列知识点会冲爆你们的脑浆。他微微颔首……宰相们都有些若有所思。 懵逼了一群宰相就走真刺激。 良久,李勣突然说道:“是啊!为何会感受到重量?老夫每日早起,抬起上身的一瞬感受颇深,对腰的压迫……这是为何?” “重量由何而来?” 一群宰相在苦苦思索。 并无一个人说什么……重量是天生的,不需什么来处。 李治走出大殿,远远看到宰相们正在那里低头,好似冥思苦想。 “去问问为何。” 王忠良马上就来了个曲线救国,从边上绕了过去。看看那妖娆的走位,果然是个有心的。 他冲着随行的内侍招手,问了一番后,见鬼般的愣住了。 武阳公竟然一番话就让宰相们入魔了? 中午,李敬业来寻祖父吃饭。 “阿翁,我给你带了一只烧鸡,油滋滋的。” 李敬业兴高采烈的把油纸包拿出来,却发现祖父有些神思不属。 阿翁这是想女人了吗? 李敬业问道:“阿翁你在想什么?” 李勣哦了一声,眼中多了些期冀……孙儿定然也跟着小贾学了不少吧。 “敬业啊!” “咋?” 李敬业打开油纸包,被烤的焦黄的烤鸡,垂涎欲滴啊! “敬业,你可知晓为何人有重量?” 这个问题太玄妙了,近乎于是修道的玄妙,解不开就心痒难耐。 “重量?” 李憨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祖父,“阿翁,重量就是重量,哪有什么为什么?阿翁,你最近越发的不对劲了。” 这个孙儿果真是憨憨,但老夫忍忍,兴许这个问题他没学到。 李勣再度温和的问道:“那你可知晓陨石为何会落入大地?” 这个贾平安说过是吸力。 祖父不妙! 竟然去琢磨这等问题,可见他已经无聊到了一个新境界。 李敬业皱眉。“阿翁,陨石从天外来,自然会往下落……早上我就说了,翠花勾引你,你半推半就就得了,偏生严词呵斥。阿翁,你不小了,要……” 这个孙儿竟然一点都没学到小贾的学问吗? “阿翁,不是我说你……” 李勣的手握成拳头,想了想又变成了铁砂掌,高高举起。 砰砰砰砰砰砰! 贾家。 “阿耶,陨石为何会来?” 兜兜双手托腮,大眼睛瞪着。 中午,贾平安今日难得的熬到了这个时候才翘班。他急匆匆的回到了家中,吃完饭午休,然后给孩子们授课。 “那些陨石在流浪,路过咱们脚下的地球边上时,就会被地球发出的引力给带进来。” “引力是什么?” “引力是……” 三个孩子在认真听着。 宰相们为此冥思苦想,欲入其门而不得,可两个稚童却轻而易举的就获得了这些知识。 “夫君!” 苏荷在外面探个头进来,一脸甜笑。 你都是孩他妈了,就不能稳重一点吗? 贾平安干咳一声,“自习!” 他出去就被苏荷拉着到了边上。 虽然是孩他妈了,可苏荷却也才二十多岁,少女感十足。 “夫君,娘家说是有事,我想回去一趟。” 娘家…… “去吧去吧,记得多带些人。” 老婆太漂亮了也不行啊! 贾平安自嘲着,让兜兜出来。 “跟你娘回外祖父家玩耍。” 兜兜一蹦三尺高,雀跃道:“阿耶,可能住几日吗?” 小棉袄竟然希望住在外面……贾平安有些心疼,板着脸道:“不能。” 苏荷随即叫人备车,又叫了陈冬和段出粮一起跟随护卫。 “出发!” 她搂着兜兜,意气风发。 一路到了长寿坊,等到了家门前时,苏荷带着兜兜下车,纳闷的道:“怎地有些不对劲呢?” 兜兜摇头晃脑,“我也觉得。” 开门的是苏能,他面带怒色,见到苏荷后就苦笑,然后单手就抱起了兜兜,颠了几下,“阿妹,兄长们无能,带累你了。” 什么意思? 苏荷进去,就见家中愁云惨淡。 父亲苏尚愁容满面,二兄苏香正在踱步。 “阿娘呢?” 阿娘难道去了?苏荷有些心慌。 苏尚哎了一声,冲着兜兜强笑,“兜兜来了。” 兜兜很乖巧的和大家行礼。 怎么感觉不对劲呢? “这是怎么了?” 苏荷坐下问道。 苏尚低下头,“哎!你阿娘……为父没法开口,老二给你阿妹说说。” 说不出口……难道是阿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苏荷腹诽着。 苏香止步,儒雅的气质荡然无存。 “阿娘午时去了西市,说是给你买些……首饰。” 苏尚骂道:“她哪里是为了大娘子买什么首饰?就是为了自己买,最多留个什么银簪什么的给大娘子。那个女人……” 苏香看着父亲,“阿耶,子不言母过。” 你这样当着我们的面说阿娘的坏话,真的好吗? 苏尚喝道:“老夫是你阿耶!” 苏香缩缩脖颈。 苏能皱眉,“我来说吧。阿娘在西市买首饰,有家店铺说是什么优惠……” “这是跟着夫君学的。” 苏荷很笃定的道:“最早是华州竹器铺开始的打折优惠,不过夫君说过,这些多是骗人的,反正赚的不少,甚至比打折前赚的还多。” 苏能愣住了,“还有这样的?” 那个妹夫果然是了得,做生意随手就弄了这些令人闻所未闻的手段。 “阿娘看到优惠,就挤了进去,谁知晓……这一下竟然把柜台给压垮了,压坏了好些首饰。还有人在边上趁机抢夺……说是损失了少说十万钱。” 十万钱? 一家子都在看着苏荷。 苏能在贩酒,但贩酒一年能挣到的钱也不多,养活一家子之外,每年能存下一千钱左右。几年下来,苏家不过是多了数千钱的存款。 苏尚哎的一声,羞赧的道:“你阿娘如今被扣在了那里,说是不赔钱便要……哎!大娘子,为父也难以开口……” 苏能皱眉,“阿耶,我来说。” 苏尚点头。 苏能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难为情压下去,“阿妹你也知晓咱们家的家底,数千钱也就罢了,十万钱……万万不能。你看可否借些钱,此后家中节衣缩食也要还了。为兄给你写下借据,我若是还不完,儿孙接着还。” 三个男子低头,羞愧难当。 家中有事儿要寻的也是男儿,出嫁女不该管,更遑论借钱。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这个道理。 “是这样?” 苏荷皱眉。 “此事……” “此事倒是简单。” 简单? 三个男人齐齐抬头。 老贾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但挣了多少钱外界却不得而知。苏能也不好意思去打听,所以今日提出借钱,一家子都是难受加纠结。 若是没有,蒋氏怕是要进牢中了。可若是借了,苏荷在贾家会不会受白眼? 苏香眼睛泛红,“阿妹,不行就罢了,回头我不读书了,就去东西市寻个活计挣钱。” “闭嘴!” 苏能冷着脸骂道:“不读书你能作甚?手无缚鸡之力。” 苏香当然不甘示弱,两兄弟吵了起来。 “闭嘴!” 苏尚加入了战团,父子三人吵的呜呼哀哉。 苏荷在边上苦着脸。 兜兜靠在她的怀里,细声细气的道:“阿娘,外祖父好凶,两个舅父也好凶呀!” 苏荷搂着她,突然说道:“十万钱就十万钱。” 父子三人不吵了。 “大娘子你能拿出来?” 苏荷点头。 十万钱不算事啊! 如今她自己的私房钱怕不是都有数十万钱了,都懒得数。 “如此,老大写借据。” 苏荷不要,可苏能却严肃的道:“没有出嫁女倒赔钱给家里的道理,你拿了这笔钱,弄不好就得和小贾生分了,家中……对不住你。” 苏荷苦笑,“夫君不会为此和我生分,大兄你想多了。” 我不为难啊! 那些钱夫君都说了,随便我花销。 可苏家父子却觉得这是安慰自己的话,越发的难过了。 “陈冬。” 苏荷出去。 “夫人。” 陈冬在前院等候,段出粮在外面看着马车。 “你回家一趟,拿了十万钱来。” “是。” 没有丝毫犹豫,陈冬就出发了。 再回来时,他的身后多了一辆马车,上面大多是绸缎。 大唐缺铜,闹钱荒闹得不可开交。 “走。” 苏荷小手一挥。 兜兜也跟着学,“走。” …… 蒋氏正在西市的一家首饰店里,身前的柜台依旧垮着,地上散落了些首饰盒子。 掌柜黄山立坐在边上,清瘦的脸上全是冷意。 “十万钱,一钱都不能少!” 蒋氏今日特地穿了华丽的衣裳,首饰也戴了些,颇为有钱的模样。她站在边上失魂落魄的道:“那些东西不是我抢的,为何让我赔?” 这个蠢女人! 黄山立负手而立,淡淡的道:“若非你压垮了柜台,那些人可能抢到?” 边上有一个小吏,闻言笑道:“你这妇人好大的力气,竟然能压垮了柜台。” 十万钱……要完了,蒋氏心丧若死,但还是据理力争,“当时身后有人推攘,不是我一人之力。” “我便只看到了你!就你趴在了柜台上!” 黄山立冷笑一声,逼过来,居高临下的问道:“可想去官府?我这里认识刑部的官员,进去之后,会褪去你的下裳拷打……” 蒋氏更怕了,但一股子蛮劲发作,就冲着黄山立骂道:“你污蔑老娘,回头我那女婿得知,定然把你的店铺给砸了!” 她知晓女婿现在越发的得意了,但这事儿她不占理,若是女婿偏帮,说不得就会被人弹劾。所以她宁可自己煎熬,也不肯报女婿的名号,担心带累他。 “自作孽!”黄山立一脚踹飞了一个首饰盒子,怒道:“来人,去报官,去报官!” 蒋氏的勇气如潮水般的退去,哀求道:“我只是气不过……这钱……我哪有十万钱,赔不起。” 老大好不容易挣钱了,蒋氏每月都要美滋滋的数一遍家中的钱财,哪里会不知道苏家的家底。 黄山立的眼中多了失望之色,“耶耶不管你有多少钱,十万钱一钱都不能少,否则……进大牢里说话。” 女子进了大牢,处境堪称是苦不堪言,弄不好还有被凌辱的风险。 蒋氏苦苦哀求,黄山立只是冷笑。 “你有这闲暇,不如想想去哪里借钱。” 女婿家! 但……丢人啊! “就是这里!” 这时外面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蒋氏欢喜,然后又羞愧,“二郎!” 苏香进来了,见蒋氏并未被殴打,心中一松,回身道:“钱带来了。” 黄山立的眼中迸发出了异彩,“去清点。” 两个伙计刚想出去,外面又进来了三人,不,加上个女娃是四个人。 “大娘子!” 蒋氏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阿娘给你添麻烦了。” 出嫁女都带着孩子来了,这事儿看样子办的不错。 黄山立微微眯眼,“来了就好,给钱吧。” 苏能先前就来过一趟,查证无误,此刻点头道:“钱都在外面……” 陈冬进来了,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十万钱都在马车上,只管去拿了。” 黄山立笑道:“还不快去?” “且慢!” 苏荷看着现场,突然叫住了两个伙计。 黄山立皱眉,生恐夜长梦多,“你这妇人好不晓事,若是觉着多了,那便从头算起,说不得十万钱还打不住。” 你想吓唬我? 苏荷杏眼一瞪,“我来问你,丢了什么?” 黄山立说道:“丢的大多是金器。” 唯有金器才能值那么多钱。 “金器?” 苏荷看着店里的情况,福身道:“且容我问问阿娘。” 黄山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阿娘。” “大娘子。” 蒋氏觉得以后都没脸见女儿了。 苏荷问道:“先前进来时,你是不在最前面?” 蒋氏点头,“当时那十余人都在周围,我一挤就挤到了最前面,随后就扑倒了柜台。” “身后可有人推你?” “有!” 蒋氏咬牙切齿的道:“那些贱狗奴,好大的力气,差点把我推散架了。随后便扑倒了柜台。那些人一拥而上,把金器抢了好些,一哄而散。” 苏荷嘀咕道:“这不对……” 黄山立霍然回身,“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