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安认真的看着他,“某觉着你眼熟。” 内侍一怔,“咱在之前并未见过你。” 贾平安皱眉,“某觉着你应当是穿着白色的衣裳,轻松就能飞跃屋顶,无论多少敌人都拦不住你……你的身形快捷如鬼魅……” 内侍面色微变。 身形如鬼魅,这是他的秘密,连皇帝都不知晓。 这个少年如何得知? 他的眼中露出了杀机。 当然,杀人是不可能杀人的。 “某在梦中见到过,见到你被人围杀,见到你为了情义而放弃抵抗,被人重创……” 东方不败的故事被娓娓道来。 内侍竟然莫名的感动了。 原来如此吗? 不是他蠢。 而是贾平安说的太特娘的煽情了。 “最后跌入山崖。” 贾平安叹息一声,目光梭巡,可惜没古琴,但就算是有他也不会。 “沧海笑……” 一曲高歌,内侍不禁动容了。 若说前面还有些忽悠的成分,那么这等豪迈的歌曲随口就来,说明这一切多半为真。 难道他真的梦见了咱的前世? 内侍飘然而去,“咱叫做沈丘。” “娘的,总算是走了。” 贾平安脊背都湿了。 家中的王老二厮杀是个好手,但面对这等神秘莫测的人物却无能为力。 他走出书房,屋檐上突然垂下一人。 “郎君!” 徐小鱼倒吊在屋檐上,手中竟然拿着弓箭。 “你为何在此?”贾平安心中一动。 徐小鱼轻松的落地,收了弓箭后说道:“某先前看到那人翻墙进来……” 擦! 不该是飘过来的吗? 竟然还要翻墙。 贾平安无视了自家那比别人家高许多的围墙。 徐小鱼得意的道:“某和二哥说了,二哥让某在附近盯着,若是不对就一箭射死他。” 这小子! “干得好!” “郎君!”王老二就像是一头猎豹,从侧面钻了出来,手中还拎着横刀。 “先前他若是敢动手,小鱼放箭,某就破窗杀进去。”王老二原先是斥候,那潜伏的本事不差。 他看了徐小鱼一眼,“你不该上屋顶,动静太大,那人多半发现了。回头操练。” 徐小鱼沮丧。 原来我也没那么差? 贾平安心情大好,“准备酒菜。” 第二天他再度去了宫中。 十八个学生来了十七个。 “孙迟告病。” 随行的内侍说道,同时给那些人一个眼色,暗示别闹事。 可惜我的十八罗汉啊! 贾平安淡淡的道:“不管真病还是假病,第二日不来……没经过某的同意,告诉他,以后不用来了。” 内侍楞了一下,“此事还得禀告……” 贾平安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陛下让某来教,某说的就是道理,若是不妥,解散罢了。” 他本就不愿意教这群奇葩,最好一拍两散。 内侍不再说话。 李元婴甩了一下头,“你能教我等什么?” 贾平安没搭理他,弄了瓷瓶出来,随后倒了些酒精进去摇晃,让酒精密布整个瓷瓶。 “好香的酒!” 十七人中有十五人眼前一亮。 都特娘的是酒鬼。 贾平安把酒精倒回去,把瓷瓶翻转过来,最后几滴了啊! 他弄了个火折子点燃,抬头道:“看清楚。” 众人围拢过来。 贾平安让他们看看瓷瓶。 “空的。”尉迟循毓吸吸鼻子,真想喝一口。 贾平安把火折子靠近了瓷瓶的瓶口,火苗窜了过去。 噗! 一股蓝色的火焰从瓷瓶中喷了出来,同时一股哨音般的呼啸声也随同冲了出来。 “鬼!” 尉迟循毓黑脸都白了一瞬,跌跌撞撞的后退。 十七个学生加一个内侍,除去李元婴之外,其他人全都跑了。 贾平安好奇的问道;“你为何不跑?” 刚才那个声音真的有些渗人,若是在深夜来这么一出,不知道这个原理的估摸着能吓个半死。 李元婴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本王……本王不怕。” 贾平安低头,见他的腿在打颤,才知道此人不是不怕,而是腿软了跑不动。 他坐了回去,晚些,那些人一个个的回来了,但眼神中还带着惊惧。 这个时代对于自然现象和某些特定环境下出现的现象无法解释,于是就喜欢用神鬼来分析。 尉迟循毓站在门外,“武阳伯,你莫非会御鬼?” 贾平安满头黑线。 叛逆少年杨渊迟疑了一下,说道:“那瓷瓶莫非是宝贝?” 陈翔却笃定的道:“某敢断言,那瓷瓶里定然是一方世界。” 这个想象力很宏大,不错,写有前途。 “哎……” 李元婴此刻才恢复过来,他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淡淡的道:“心中有正气,无需惧怕鬼神。” 这货装比看来颇有些天赋。 贾平安招手,“谁来试试?”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叛逆少年杨渊走了进来。 “可有法诀吗?”他觉得御使这等宝贝定然有秘诀。 “有。”贾平安让他把酒精倒进去摇晃,随后把酒精倒出来。 火折子点起,杨渊看着他,“秘诀是什么?” “你叫一声爸爸。” 杨渊犹豫了一下,“爸爸。” 一群棒槌,竟然把科学现象当做是神鬼之事,贾平安觉得该给他们一个教训。 噗! 瓷瓶喷出蓝火,然后呼啸声出现,就像是鬼哭狼嚎。 杨渊的手在颤抖。 “别抖。” 第二个学生上前,依旧说道:“爸爸。” 十七人全部试验一遍,然后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有些兴奋。 “咳咳!” 贾平安觉得该给这群棒槌揭开秘密了。 “这是酒精。” 贾平安指指小坛子,“何为酒精?某说了你等也不懂,简单些,就是你等喝的酒水提纯,驱除杂质……酒精的含量更高。” 尉迟循毓问道:“可能喝?” 你这个棒槌! 贾平安随手把毛笔扔了过去。 “严肃些!” 尉迟循毓干笑着,“晚些某弄些好菜,就差好酒了。” 众人都点头。 果然是一群奇葩。 贾平安继续说道:“为何能冒蓝火,还会呼啸?因为酒精容易挥发,某来问问,酒水在冬日不加温可是酒气很淡?” 众人点头。 “若是你把酒水装在瓷瓶里……” 尉迟循毓抢话道:“冬日弄在温水里,酒气很香。”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这便是酒精的特点,易挥发。你给它加温,它就从酒水里挥发出来……” 他拿起瓷瓶,“某把酒精弄进瓷瓶里,摇晃几下,让酒精密布瓷瓶内部,随后把多余的酒精倒出来。此刻里面的酒精开始挥发,可大家看看,这瓷瓶口子不大,于是那些挥发的酒精就蕴集在瓷瓶里,和空气混合,此刻点火……” 众人愕然,李元婴第一个反应过来,“何为空气?” 贾平安无语,“空气就是咱们身边虚空里存在的气,你不断的呼吸,吸进去空气,呼出来的是废气。” 尉迟循毓说道:“可为何某呼出的废气难闻,而美人呼出的废气如兰似麝呢?” 你特娘的! 贾平安再也忍不住了,拎起边上的细棍子上去就是一顿抽打。 “先生说话时不懂得沉默的礼节?” 尉迟循毓抱头挨打,却不敢还手。 这便是这个实验的威力。 贾平安气喘吁吁的回来,继续说道:“没有什么如兰似麝的香气,都是人,呼出来的味道都差不多,若是受寒了,呼出来的废气还臭,男女都一样。” 他接着说道:“你等回家可做个试验,弄个炭盆烧柴火,随后用盖子把炭盆盖住,记住,盖严实了……” “火会熄灭。” 杨渊看来在家还是干过活的,贾平安对此很欣慰,“对,为何熄灭你等可知?” 众人摇头,贾平安说道:“这便是因为柴火的燃烧需要空气助力,盖上了盖子,隔绝了空气,柴火自然会熄灭。而酒精易挥发,和空气混合在一起,这便是易爆的气体,可却开了个口子,某用火点了一下,里面的混合空气爆燃,若是口子封住就会爆炸,可有口子,爆燃的气就冲了出来……” 众人只觉得看到了一个新世界。 “这是新学?” 这太神奇了吧? 连李元婴都在思索。 “可为何会鬼哭狼嚎?”杨渊对此不解。 “简单。”贾平安说道:“你可去看看箫笛,为何能发声?皆因有孔,而人吹气……” 贾平安看看众人,想看看谁的智商比较高。 “先生!”杨渊突然激动了起来,“吹气就和爆燃的气一般,孔越小,叫声就越尖利……某原先自家做过笛子,某试过……” 他郑重拱手:“先生大才,难怪说新学乃是窥探万物本源的学问,学生谨受教。” 他被折服了。 剩下的学生大半还在震惊懵逼中。 “弄了笛子来。”李元婴却是个行动派,晚些弄了笛子来,就按住孔洞,只留下一点缝隙。 他奋力一吹,那声音尖利。 “果然是如此。”李元婴欢喜的道:“竟然这般简单?” 另一人上去接着吹…… 笛子上面还有滕王阁的口水,不消毒的吗? 贾平安看着有些难受。 “今日就到这,明日开始,某会给你等授课,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来的……以后都别来了。” 贾平安看了众人一眼。 昨日这些学生看他的眼神中带着各种情绪,正面情绪的没几个。 此刻却大多恭谨。 扯淡的东西都无用,弄个试验镇住他们才是王道。 贾平安转身出去。 那内侍站在那里,见他出来,下意识的行礼,“先生慢行。” 宫中的内侍对外界无虚低头谄媚,做好自己就好,但这个内侍却恭恭敬敬的行礼,这便是知识的力量。 贾平安行走在宫中,想的却是些别的事儿。 李治让这些人来学,不外乎就是想把好处全收进皇室,收在自己的手心里。 可他还有赵岩。 一个赵岩不够,那他就再教十个、百个赵岩,总之不能把学识放在皇室里当做是神灵供奉着。 新学更需要的是应用,而不是供奉。 李治会如何想? 贾平安笑了笑。 李治不知道这门学问的震撼之处,当那十七个学生渐渐学习深入时,再想封锁就晚了。 回到百骑,他漫不经心的说道:“某想起了先生。” 邵鹏问道:“那先生还在?” “当然还在。”贾平安叹道:“先生文武双全……” “难怪你也是如此。”邵鹏很是羡慕。 呃! 这无意间竟然还把这个事儿给填坑了? 贾平安笑了笑,“先生游走四方,说是在某处倦了,或是遇到了有天资的学生就会教授。” 晚些,这番话传到了李治那里。 “竟然如此?” 李治的眼中闪过厉色,“令人追查,找到此人后劝归长安,若是不听……杀了。” 邵鹏低头,“是。” 等他走后,李治放下奏疏,有些遗憾的道:“朕本想把新学束于宫中,只为朕所用……” 帝王的贪婪和独占欲是与生俱来的,贾平安对此很清楚。 而那些学生们却不知道背地里贾平安忽悠了皇帝一次。 十七个学生盯着那坛子酒精,最后还是尉迟循毓出了个主意,“都去弄了小瓷瓶来,一人一瓶。” 这个主意好。 晚些,这些学生一人带着一瓶酒精回家了。 尉迟循毓回到家中,就在自己的屋子里鼓捣。 他先令人弄了炭盆来,随后测试了盖子压住的效果,果然灭了。 接着就是瓷瓶。 “瓶口小就会尖叫,若是再小些呢?” 尉迟循毓激动了。 他叫人弄了个瓶口细细的瓷瓶过来,然后照着操作了一遍。 两个丫鬟在边上好奇的看着,“小郎君弄这个作甚?” “晚些有鬼哭神嚎。”少年人总是喜欢显摆,尉迟循毓也不例外。 他把瓷瓶放在桌子上,然后点火。 “呯!” 瓷瓶爆炸…… 尉迟循毓下意识的用手挡住脸,可哪里来得及,一块瓷片就这么插进了脸颊上。 砰砰砰砰砰砰! 碎瓷片四处乱飞,一个丫鬟的手臂中了一块,尖叫着跑了出去。 屋里就像是经过了一场浩劫。 此刻尉迟宝琳刚到家,正在询问儿子的情况。 “郎君,小郎君很是乖巧,才将学了回来。” 管家一脸的欣慰,尉迟宝琳微微点头,觉得给这个儿子寻了个好事儿,果真不错。 权贵的孩子怎么教导,这是个大问题,和世家门阀的传承有序不同,那些类似于暴发户的权贵基本上不怎么懂得教导孩子,以至于富不过三代就成了一个社会性的问题。 大唐也是如此。 老子英雄儿平庸。 你看看程知节,看看尉迟恭,再看看李勣…… 老子厉害的一塌糊涂,儿孙却平庸的一塌糊涂。 皇帝说是学新学,尉迟宝琳第一个给儿子报名,没想到还被选上了。 “郎君,外面许多人说新学就是当年儒学的刀下亡魂,如今再度死灰复燃,当诛之。”管家高兴之余,担心自家小郎君变成了皇帝的炮灰。 在这个时代,人先想到的是家族,其次才是国家。所谓家国天下,家在前,国在后。 尉迟循毓边走边说道,“先看着,那新学某问过卢国公,说很是厉害,学了再说,就算是出了岔子,陛下也会收拾,再有……大郎只是学生,和他无关。” 有事儿先生倒霉,关我儿子屁事? 这便是尉迟宝琳的想法,管家却觉得一点都不错。 “本该如此。” “救命……” 才将走到后院,就听到了女子的惨叫声。 尉迟宝琳面色一冷,“拿了来!” 很快两个女仆被带了过来,其中一人手臂流血。 “阿郎,小郎君他……”那侍女才将说到这,竟然就嗝儿一声晕了过去。 “大郎!”尉迟宝琳心中一急,就往后面跑。 他一路跑到了尉迟循毓的房间外,就见儿子摇摇晃晃的走出来,脸颊上还插着一块瓷片。 “大郎!” 尉迟宝琳差点晕倒过去,喊道:“来人呐!来人呐!” 鄂国公府鸡飞狗跳了一阵子,等得知了事情的起因后,尉迟宝琳勃然大怒,当即进宫求见。 进宫见到皇帝后,尉迟宝琳大哭,“陛下,臣差点就痛失了大郎了!” 嗯? 李治皱眉,“说清楚。” 尉迟宝琳说道:“不知那扫把星教授了大郎什么,先前大郎在家里跟着做,结果瓷片横飞,大郎的脸上插着一块瓷片,陛下,若是那瓷片往下些就是咽喉……” 这是什么东西? 李治被他说的没头没脑的。 “确定是贾平安教授的?” 他觉得贾平安不是那等坑人的祸害。 但他旋即想起了以往贾平安的那些操作。 “陛下,就是那扫把星教授的,臣恳请陛下……臣子明日就不来了,另外,臣子破相,陛下,臣心疼啊!” 尉迟宝琳痛哭。 李治看着他,想到的却是尉迟恭。 尉迟恭悍勇无匹,最擅长躲避马槊和抢夺马槊,玄武门之变他和长孙无忌并列首功,堪称是李世民这一系的大功臣。 这个大功臣如今蹲在家里不知道干啥,就一个尉迟宝琳在外行走,却不堪大用。 但毕竟是尉迟恭的儿子…… 李治说道:“如此,尉迟循毓便不用来了。” 尉迟宝琳却不依不饶的道:“陛下,臣子不打紧,可那扫把星却行此邪门之事,臣担心……” 这是借口,目的就是让李治出手惩治贾平安。 李治淡淡的道;“那只是意外。” 是否意外他不知道,但帝王的尊严让他不肯低头。 “陛下。” 外面来了个内侍,一脸慌张的道:“滕王在住所不知玩什么,竟然把宅子点燃了。” 尉迟宝琳抬头,“陛下……” 他慌得一批! 那滕王李元婴不就是儿子一批的学生吗?儿子脸上中招,滕王竟然把自己的府邸点燃了,那扫把星…… “陛下,那是祸害人的扫把星啊!” 李治也有些懵,“去问问。” 有人去了,晚些回来说道:“陛下,滕王府邸的火已经扑灭了,滕王说是什么实验,乐不可支。” 那个人渣! 李治反而越发的不安了,“让贾平安来。” 贾平安来的时候已经快下衙了,见尉迟宝琳在,边上还站着个人渣滕王,就有些懵。 李治看着他,心中有些不满,朕让你教授学生,第一天,不,第二天你就弄出了这般动静,差点戳死一个,烧死一个,这是教授了什么? 难道新学不可重用? 李治心中狐疑,“朕问你,先前尉迟循毓在家弄了什么,被瓷片弄伤,滕王在住所做什么实验,点燃了宅子,这是为何?” …… 本月最后几天了,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