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某个权贵家中,数十人正在沉默。 炽热的阳光照在庭院里,反射进来,正堂里靠近外面的地方亮堂堂的,而里面些的地方显得有些阴暗。 上首的男子就隐在阴暗中,突然拍了一下案几,说道:“那些碾硙每年让咱们挣了许多钱,如今那奸臣蛊惑陛下,带着人捣毁了碾硙和堤坝,这一切都荡然无存,老夫的心呐!疼!” 下首一老人跺脚骂道:“那个畜生,老夫家中的五副碾硙都被他摧毁一空,这等大仇不报,老夫誓不为人!” 上首的男子冷笑道:“正该如此。诸位,该想想如何让那个奸臣付出代价了。” 气氛活跃了起来,一屋子死了爹娘模样的权贵们转动脑子,各等阴毒的手段喷薄而出。 “……”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中年男子一脸狂喜之色的冲了进来。 “诸位!诸位!听某一言!” 他压压手,众人齐齐看着他。 上首的男子不满的道:“是何消息?” 有人骂道:“蠢货,我等正在想办法弄死那奸臣,听你一言,难道你一言就能弄死他?若是如此,某送你十个新罗婢!” “一言为定!”中年男子盯着他,喜悦的道:“那奸臣在回来的路上遇刺,说是重伤,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了。” “……” 众人默然…… 一个男子突然把双手举在身前,颤抖着说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呐!老天爷,收了那个奸臣吧。” “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中,上首的男子说道:“这不是老天有眼!”,他看着众人,含笑道:“是哪位仗义出手了?是谁做了好事不留名?说出来,让我等也好景仰一番。” “是啊!这等手段堪称是霹雳雷电,某想都未曾想过。” “是谁?某认他做大哥。” “……” 无人应答。 上首的男子起身,只觉得浑身无处不舒坦:“那人大概今日没来,可……诸位。”,他认真的道:“这是天谴,切记,这是天谴!” 众人先是一怔,有人说道:“是了,此事和咱们没关系,是老天爷看不过去了,收拾了那个奸臣。” “天谴!就是天谴!” “哈哈哈哈!” “老天有眼!” 那个来报信的中年男子摇摇头,叹息一声,那种智商上的优越感让他不禁想远离这群人。 “一群没脑子的。” 众人大怒。 “说风凉话?难道你还有更好的主意?若是没有……”有人眼神阴狠的看着他。 中年男子叹道:“扫把星就跟在许敬宗的身边。” 众人恍然大悟,“这是被扫把星给克了。难怪我等都没动手,那许敬宗就被刺杀了。” “啧啧!那扫把星果真是厉害啊!” 有人提议道:“那扫把星这般厉害,某看……要不感谢一番?” 众人怪笑了起来,“也是也是,都感谢一番。” “到时候那扫把星还欠了咱们的人情,只求他放过咱们吧。”一个男子夸张的拱手。 众人不禁又大笑了起来。 但,权贵的人情却不是那么好欠的。 …… 作为新帝,李治很忙碌,他需要多接触朝政才能迅速的成熟起来。 奏疏一堆,他一本本的看,不时停下思索,然后记录一些东西。 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就是这个道理。 他欣慰的看着那些笔记,觉得可以传给子孙,当做是帝王的学习资料。 学习使人愉悦啊! 这个愉悦的心情在看到邵鹏后就消散了一半。 没事此人不会来,来了多半没好事。 咦!怎么那么像是霉星呢? “且等等。”李治把手中的奏疏看完,然后才问道:“何事?” 邵鹏低头,先在心中狂骂了贾平安的祖上三代,然后才说道:“陛下,许使君在城外遇刺,中箭……” 李治觉得心脏那里紧了一下,然后呼吸有些困难。 那种堵心的感觉啊! 朕的心腹。 “朕说过此事不能急切,他却非要从此入手,碾硙捣毁了,他却……朕,心疼啊!” 李治的眼眶红了一瞬,“来人,让御医去看看。” 他的萌宠……不,他的忠臣啊!就这么被那些权贵给暗算了。 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李治此刻就有些这种感触,不禁落泪了。 邵鹏一直想说话,可李治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不敢叨扰,加上此事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妙,就犹豫了一下。 “还不快去?”李治抬头,有些怒了。 他的心腹为了大唐去拆除碾硙,他也在旁观,想看看那些权贵能有什么作为。可没想到那些权贵打脸打的那么快,老许才将拆除了碾硙,就被暗算了。 “扫把星,这是扫把星克的!”李治想到了那个少年,不禁后悔了,“早知道朕就该把他镇压在华州,不,该把他镇压在少林寺。” 此刻他看着邵鹏就显得格外的刺眼,“百骑的人跟着,为何没能护住许敬宗?失职!” 邵鹏毫不犹豫的跪下,“陛下,奴婢有罪。” “你是有罪!”李治走了下来,抬脚想踹,想想又忍住了。气咻咻的转了几圈,“许敬宗但凡不治,朕饶不了你!” 邵鹏叩首有声,“陛下,此事……是假的。” 嗯? 正沉浸在悲痛的心态中不能自拔的李治愣住了,随后冷笑道:“有趣!朕的奴婢竟然瞒着朕做了些有趣的事,朕却一无所知,果然有趣!” 邵鹏在心中扎了个贾平安的小人,然后用钢针来回的戳…… 咱戳你苦胆。 咱戳你大肠…… 咱戳死你这个小狐狸! 他这是苦中作乐,最后还得要面对现实。 “陛下,那日贾平安来寻了奴婢,说许敬宗此次拆除碾硙风险极大,会被报复,他就想了个主意,让咱们百骑的人在归途伏击,用无头箭刺杀许敬宗,随后装作重伤的模样,如此那些人自然解了气,此事也就没了后患。” 一个字在李治的心头盘旋着。 玩假刺杀。 “那些权贵正在家中恨得牙痒痒,听到许敬宗遇刺的消息,怕是会额手相庆。若是他们得知这是假的,多少人会吐血?” 这个主意……真是好啊! 李治不禁扼手暗赞。 “那个扫把星……人人都说能克人,可华州百姓得了他的福气,如今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许敬宗和他亲近,如今名声好的让朕都不敢相信。” 李治觉得这个扫把星真的……让人无语。克人就克人吧,竟然还兼职播撒福气。 “你等瞒着朕,这是想做什么?” 贾平安,你害死咱了!邵鹏心中一凉,“陛下,臣……臣答应了贾平安一事,所以只能……臣万死。” 一首红豆让百骑压制住了千牛卫,可也让当晚热血沸腾的邵鹏昏了头,答应了这个条件。 “你倒是一诺千金。” 李治的语气听着很是平缓,邵鹏不禁暗喜。 这是逃过一劫了? 李治转身,“来人。” 邵鹏觉得不妙,茫然抬头。 几个膀大腰圆的内侍进来,李治淡淡的道:“二十棍!” “陛下……” 外面啪啪啪,李治在里面突然笑了起来。 “朕就看热闹好了。” …… 许敬宗回来了,在悲壮的气氛中,被不知是路上哪弄来的门板抬回了家中。 许家嚎哭声震天响,让人觉着老许怕不是嗝屁了。 而老许就躺在门板上奄奄一息。 贾平安就在门板边上,说着老许此行的英勇无畏。 “……许公在昏迷之前说了……”贾平安擦去并不存在的泪水,哽咽道:“许公说……为了大唐,为了陛下,他死而无悔,只可惜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他说,若是不幸离世,家产……家产变卖,捐九成出去。” 老许的家眷一怔,有人想说此事不知真假,却被拉住了。 在这个时候,任何关于老许负面的话都不能说。 “阿耶……” 老许的儿子嚎哭了起来。 你把家产捐了,让我们咋过日子? 那些亲戚也在哭。 老许,你莫不是智障了? 可外人却肃然起敬。 而门板上的许敬宗显然没有异议,若非是手掌没有快速的变成鹰爪,抓了贾师傅的小腿一下的话,贾平安会更加的欣慰。 老许,你太抠门了。 “御医来了。” 御医来了,看着神色严肃。 老许的家眷迎上去,悲痛欲绝,“一定要救活家父啊!” 这悲痛……御医见惯了生离死别,可真心没见过这般情真意切的家眷。 许公……果然教子有方。 贾平安迎过来,给了御医一个眼色。 兄弟,可知道此事的底细? 御医回个眼神。 了解! 御医把人都赶了出去,然后开始装模作样的诊治。 老许睁开眼睛,御医正在琢磨‘伤情’。 “弄点水喝。” 御医也不奇怪,弄了个水囊出来。 老许喝了水,美滋滋的躺下,“安逸啊!” 渐渐的,他觉得意识有些模糊。 啥意思? 御医的脸越来越模糊。 “许使君,安心的……” 安心什么? 安心的去? 老夫还没死啊!老夫……许敬宗陷入了昏迷之中。 稍后御医出去,神色沉重的道:“许使君的箭伤很严重,伤到了心脉,若是不好……某会尽力。” 医院给病人家属也是这般说的:我们会尽力。 嚎哭声再起。 就和BGM一样。 贾平安随后告辞,老许家大半人冲着他发狠。 MMP,老许说的话,你当他放屁不行? 捐献九成家产,你咋不去死? 带着一身仇恨,贾平安飘然回到了道德坊。 还没到家,他就看到家门外围拢了一大群人。 啥意思? 莫不是表兄去调戏了女子,被人抓到了现场? 贾平安心中一紧,赶紧跑了过去。 “干啥呢?” 众人见到他后,都默然让开一条路。 表兄! 想到表兄的勤劳和对自己的关心,贾平安不禁红了眼眶。 然后他就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礼物,以及在边上流口水的杨德利。 …… 求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