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力量,是军队中获得尊重的不二法门。秦征从宫中出来,立刻被等在宫外的一众同袍围了起来,七嘴八舌的打听试射殿廷的结果。 “成了。”秦征只说了两个字,众人就沸腾了。这一行七八人,却是另有公干。因为秦征要参加试射殿廷,所以结伴一同来了东京。今日,他们就要出京返回延州,但记挂着秦征的事,一直等在宫外,想要得了秦征比试的结果再回去。一听成了,立时欢声一片,吵闹着让秦征请客。 “某还要迟几日,等待审官院的通知,领了告身再回去。今日就当为诸位哥哥践行,痛快喝一场。”众人簇拥着秦征去寻酒铺。不一时,寻了一处临街的酒家,在二楼上靠窗的位置上坐下,大声叫嚷着上酒上菜。 “秦二,快说说,得了何官?”一虬髯大汉问道。 “陛下隆恩,赐了三班奉职。”秦征冲皇宫的方向一拱手道。 “从九品三班奉职,秦二郎今后可就是秦大官人啦。” “恭喜,恭喜。”众人一连声的贺喜。 这些人都是秦征同袍,战场上得来的情谊,可以交托后背的生死交情。就算秦征得了官身,也不见有什么生分,皆是为秦征高兴,仿佛自己得了官身似的。依旧如往常,没大没小,吵闹一片,灌着秦征喝酒。 这一番吵闹,有人不高兴了。酒楼里还有两桌酒客,只见一桌坐着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似是在说着什么事。突然被吵闹的说不下去,立时一皱眉,在桌子上猛拍了一掌。“嘭”的一声,响声不小,楼里一静,都循声望了过来。 “小小从九品,一个屁大的官儿。值当如此吵闹?” 秦征身边的人不干了,一个个“嘭嘭”的踢开座椅站了起来,一人出声道,“兀那汉子,咱爷们儿自在这里快活,关你鸟事?”人多势众,说话就有胆气。而且军汉粗鲁惯了,满嘴跑鸟那是司空见惯。对方一听火气也上来了,站起身就要动手。 “住手。”秦征赶紧喊了一声,不想事情闹大不可收拾。他冲对方一抱拳道,“小弟秦征,见过这位兄台。” 对方见秦征见礼,不好发作,又明知对方刚得了从九品三班奉职,是个官身。压下火气,抱拳道,“某家郭佑。” “郭兄请见谅,几位同袍给小弟庆祝,一时吵闹扰了郭兄,还请勿怪。” “不妨事。”郭佑见对方放低姿态,又同是行伍,顿时消了气恼。 “相逢不如偶遇,郭兄若不嫌弃,不如两桌并一桌,喝酒吃肉,岂不快活?”秦征邀请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这道理他很是明白。见秦征说的豪爽,心中意动。他本身就是豪爽之人,好结交朋友。秦征言谈举止甚和他的脾性,起了结交的心思。 秦征这边一帮人中也有心明眼亮之人,一看这情形,跨前一步,在郭佑侧背轻轻一推,嘴里起哄道,“吃酒,吃酒,莫非还要等着小娘子来唱曲儿。”众人哈哈一笑,郭佑见台阶就下,一把扯过他的同伴,向众人介绍道,“此是东京弓箭社有名的神射手,刘斌刘仲武。” 众人景仰,一番见礼后坐下。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话匣子打开,气氛热烈,竟是相见恨晚。秦征的同袍有军令在身,不克多留,饮了几杯酒后告辞离开。郭佑却是和秦征对了脾气,得知试射殿廷时,秦征八十步外五箭三中,立时大叫神射。刘仲武听得手痒,高手难得,起了比试切磋的心里。 郭佑有了酒意,见刘仲武心痒难耐的表情,心中明了,对秦征说道,“我这个哥哥,没有其他嗜好,只有一点,好射艺。神卫军校场离此不远,秦兄弟可愿与我这个哥哥切磋下箭法?” “小弟箭法粗糙,正想向刘兄请教。” “秦兄弟客气了。请教不敢当,刘某对秦兄弟的箭法甚是钦佩,见猎心喜。让兄弟见笑了。” 结账离去,三人直奔校场。郭佑本是神卫军的人,武功高强,在军中甚有威望。听说要比试箭法,营中出来了一大帮人吵着要看。来到校场,取了弓箭,吩咐一名兵丁将箭靶放在八十步。此时,得了消息赶来看热闹的军士越来越多,不一会,就将校场给围了起来,看样子怕不有千人。有好事者立刻开起了盘口,赌秦征和刘仲武各中几箭。 两人一人一箭,轮番发箭。三轮过后,都是三发三中,平局。场上的气氛陡然热烈了。都是老行伍,知道八十步射中很不容易,但也有偶尔射中一箭、两箭,但是箭箭命中,这箭法就高超了。秦征和刘仲武都喝了点酒,但是不多。此时状态超好,竟是都达到心境空明的境界,眼与手合,身与箭合,神与气合,气定神闲,旁若无人。一箭发出,中! 又两轮,皆中,平。五箭五中。也许是高手遇到了高手,两人都是超水平发挥,达到了最佳状态。两人没有再比下去,到此刚刚好。不仅箭术提升,心境也得到了提升。郭佑已经看得心旌摇动,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高超的箭术。自己比不过刘仲武还罢了,现在秦征的箭术也是远超自己。竟有些落寞了。好在没有落寞太久,就被秦征和刘仲武一人一只胳膊,拉着找地方喝酒去了。 一夜之间,秦征和刘仲武名动神卫军。 于飞现在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每天去坤宁宫向皇后请过安就没他什么事了。一日三餐有人服侍,想出去逛逛有人抱着,想吃什么张口就行。最近宫里流行象戏,加了砲的那种。新鲜加上多了变化,宫里从皇后到小黄门,一个个乐此不疲。也难怪,这时候没有那么多玩耍的事物,左右不过捶丸之类的游戏。什么时候把麻将给造出来,嘿嘿,想想皇宫里一群妃嫔宫女小黄门,支桌子打麻将的场景,于飞很是期待。 跟着皇帝赵祯去了一趟武英殿,这是于飞来到这个世界后,去的最远的地方。迥异于后世的建筑,顶盔挂甲的武士,温文尔雅的文官,都给了于飞新奇的感觉。这是大宋,繁华富裕却又多灾多难的大宋。燕云的丢失,让大宋时刻警惕着北方的威胁。增兵、修寨,甲胄、武器,沉重的军费压的大宋朝廷喘不过气来。 更多的官僚,知谋身而不知谋国,眼睁睁的看着繁华大宋遭受欺凌,沦入异族之手。所谓名臣,道德文章而已。论起治国手段,满篇宋史,只见节流,不见开源。无数措施,铸大钱、青苗贷、手实法,最终都成了压榨民间的工具。肥了士绅、废了小民。于飞无意臧否千古人物,只是有感而发。他只是偶尔闪烁在大宋天空的一朵火花,划空而过,不知何时就会消失无踪了,但时间的进程不会停下。 吃过了晚饭,于飞却有了精神。吩咐着元童找来笔墨纸砚,他要作画。被香草嗤笑了,于飞非常的不服气。 起因却是皇帝赵祯。今天一下午都跟在赵祯的身边,煌煌天威之下,于飞看见了皇帝的虚弱和憔悴。也许是疲劳过度,也许是身有暗疾,他的脸色青灰,常常轻咳。于飞的身体现在太小,在皇宫里,他需要皇帝的保护,可不想皇帝早早离开。他不知道历史上赵祯是否短命,但是,这个时代的医术还不发达,说不准什么病就夺了性命。 他的记忆里有一套功法适合赵祯习练。于飞后世街边公园里常有人练习八段锦,他自己也学过,很有效果。但宋代还没有。所以他准备画出来,假借孙真人托梦,献给皇帝健身。 于飞画的认真,但画技让人难以恭维。依稀可以看出画的是个小人儿,也能分辨出双手托天的姿势,只是样貌丑陋、身形怪异。香草已经笑翻了。 终于画出了八幅图。于飞很不满意,因为每一幅图的小人儿样貌都不一样,各有姿态。没办法,没学过。香草一张一张的品评,于飞一点一点的低头,最后完全把头抵在了桌案上,双手抱头,心灰意冷的样子。毫无绘画的天赋,于飞给自己下了一个结论。 “在做什么?”却是昭容苗氏陪着皇帝,走进了屋来。于飞抬起头,皇帝没来由的猛然一声大笑。随后,一屋子的人都笑。却是于飞趴在桌案上,脸上染了墨渍,又无意识的用手抹了一下,成了满脸花。 明白了于飞在做什么,皇帝赵祯感动了。四岁幼子已经心疼父亲,有了如此孝心,让赵祯怜爱。想起前不久还被毒害,九死一生,心中更加不是滋味。苗氏却是一副甚是满足的样子,看着官人和爱子,这就是她的全部。 “何正。”皇帝身边的內侍何正立时一弓腰,听皇帝说道,“去画院,召两名善工笔的画师来。”何正领旨而去。 赵祯随手拿起于飞的画作,一幅幅的看着,嘴角藏不住的笑。苗氏看了一眼,捂着嘴忍住笑,但忍得艰苦,肩膀一抖一抖的。皇帝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于飞认命了,笑吧,笑吧,爷就是这水准,怎么着吧? 宫廷画师真不是吹的。于飞把八段锦从头到尾,比划了一遍,两名画师下笔如神,寥寥数笔,已惟妙惟肖的将于飞表演的八段锦画了出来。一个幼儿穿着小小的锦袍,面容俊秀,动作舒展,异常华美。双掌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如射雕,八个动作,一丝不差。 打发了画师离开,皇帝让于飞又演练了一遍。这一次他看得分外的仔细,双手不自觉的跟着一起比划。待于飞收功站定,皇帝又问,“此功法可有名字?”于飞想了想,摇头道,“孩儿只知是养生功。” “此功法共分八式,吾观你演练之时身穿锦袍,动作舒展流畅,优美而华贵,不若就叫做八段锦如何?”于飞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莫非八段锦就是从宋朝宫中传出去的?怎么皇帝一口就叫出了八段锦? 皇帝回到福宁殿,并没有休息,而是问道,“你可记住了?” “小的都记牢了。”何正答道。 “你演练一遍。” “遵旨。” 何正站定,回想了一遍,慢慢的一式一式的演练出来,竟是丝毫不差。命何正和一众宫人都出去,皇帝坐在桌案后,对空道,“和叔,此功法何如?” 人影一闪,陈景元出现在大殿内。他琢磨了一下,竟是施展了出来,一式一式演练。稍后,他问道,“官家,此功法应该还有口诀。” 皇帝点头,低声吟道,“双掌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如射雕,调理脾胃臂单举,五劳七伤往后瞧,摇头摆尾去心火,两手攀足固肾腰,攒拳怒目增气力,背后七颠百病消。” 陈景元修道多年,见识广博,尤其对道家养生功法造诣高深。但是面对八段锦,道心却是有了不小的波澜。思忖良久,说道,“仰掌上举以治三焦;左肝右肺如射雕;东西独托,所以安脾胃;返复而顾,所以理其伤劳;大小朝天,所以通其五脏;咽津补气,左右挑其手;摆鳝之尾,所以祛心之疾;左右手以攀其足,所以治其腰。” 又道,“以动功引导气息运行全身,祛病强身。创此功法之人,非道家引导之术与医术双修之人不可得。官家,此功法了不得,虽不及洗髓、易筋,相去不远矣。” 得了陈景元如此高评价,皇帝大喜。非道家引导之术与医术双修之人不可得,何也?除了精通医术、精通道家功法的孙真人,还有何人?得亏是皇儿孝顺,才使此精妙的养生功归于皇家,现于世间。皇帝很兴奋,恨不得立时修炼,体验一下仙授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