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出毕岚对程允的事情十分上心,他前往居室探望卢植,竟然还有人出来接他,给他信物口令,特意嘱咐一定要在一炷香之内出来,不然会有麻烦。 程允然应喏,给了赏钱,狱吏欢喜的离开,程允自己进去了。 居室是属于那种专门关押政治犯人的牢狱,所以环境还算是不错,每个犯人都有一个六平左右的小单间,墙很高隔音很好,是实土墙,只不过没有窗户,也不知道怎么弄得通风,古代人的建筑技巧要是全传到现代,说不得我国的建筑行业得再先进世界几十年。 卢植被关在了甲字三号房,已经是很“隆重”的待遇了,想想上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还是叫李膺,说起来可能很多人不认识他,但此人可是两次党锢之祸的主要受害者,天下传“八俊”之首,比刘表荆州八俊要出名得多。学中传“天下楷模”,在他当司隶校尉的年代,张让等人都不敢出宫门半步,可谓生为人杰死鬼雄。 程允说出口令,进入甲字区,出示了信物,看守搜了他的身,领他到了三号房,“一炷香时间,我会提前提醒你,有什么话抓紧,不用想延长时间。” 程允点头,不理会被搜去的本来就是用来打赏的钱财,看守见他懂事,小声道:“平时我等会多加照料,不会亏待这位的。” 程允谢过,推门而入。 卢植正在静坐,听到响动,还以为是来收餐具的差役,见到是程允,他皱了皱眉头,“你来做什么。” 卢植倒是没揶揄程允,也没愤怒赶人,虽然他不喜欢程允的做法,但是他在从河北回来的一路上,思考了很多,分析程允的一路历程后,不得不感叹他时机把握的正确,碍于师伯的颜面,不能也不肯低头,只能表现出一副疏离的模样。 程允到没直接回复他,见地上居然有类似蒲团的坐垫,挺惊讶,拿过来跪坐在上面,“师伯,今天来是想和您说说话,开导一下您老人家。” 卢植冷哼,“老夫好得很,用不着你开导,别看我今日在这居室里面囚禁,这几月我吃好喝好,转眼就会被放出来,也不用你帮我行走。” “您用我也不帮,”程允小声嘀咕,“该做的我都做完了。”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大声一点,出得你嘴入得我耳,有什么可嘀咕的?”卢植恨铁不成钢,又问道:“你做什么了?为什么不先和我通气?” 程允见卢植发问,便大大方方把张郃出征的事宜告诉了卢植,当年程允带程普张郃徐庶徐荣投奔蹇硕,卢植还是很气的,没少给几人脸色,搞得他们在卢植面前抬不起头来,十分尴尬,现在却要承情,心情复杂,只能仰声长叹。 卢植又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朱公伟(朱儁)会败,皇甫义真(皇甫嵩)会驰援长社也被围困?还有长社地形、风向、天气,你远在洛阳,还提前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会预料到?” 程允自然想好了他的说辞,“朱大夫虽然是善统之士,但可惜手下人手不足,虽然下邳孙文台去帮忙了,但面对十几万的大军,个人的武力微不足道。” “东方黄巾主力渠帅波才,是继张家三兄弟外黄巾中首屈一指的人才,智勇双全,奈何从贼,不然我一定尝试招揽他,在他的地盘,又有着兵力优势,没有天时的帮助,定然难以成事。” “皇甫将军与朱大夫互为犄角,自然会带兵援助,皇甫将军兵力一线没有强敌,自是一路高歌,所以两方汇聚地点,就是两方中间的长社,不巧小可在长社有点业务,袁家提供的蔗糖就是由长社转运来的,为了保证甘蔗不变质,我对长社的气候了解颇多,知道此地初夏少雨,而波才部在东南,不挨着西北的大河,天干物燥四个字,用兵老成的皇甫义真不会把控不到。” 卢植不置可否,“那你怎么和张儁义说他报仇要跟着皇甫义真?你要知道我的部众才是去和张氏三贼正面较量的。” 程允哦了一声,“这不是您回洛阳了嘛,您的部下哪里还有立功的机会?我真为我的公仁师弟感到担忧啊。” 卢植发怒,“董仲颖接替了我的职位,难道还敢动我的人?他还翻了天了?等我出去肯定要狠狠弹劾他一笔!” 程允面色古怪,“这就不必着急了吧,您出去的时候可能就是给他腾地方了。” 卢植惊疑,“你是说?” “虽然张角被您给拖死了,”说起来还真不可思议,左丰诬陷卢植时对汉灵帝言:“臣看广宗县城很容易攻破,卢植却按兵不动,难道他是想等老天来诛杀张角吗?”,结果张角还真是带病守城,病重不治而亡。 “但张宝的头脑过人,手下程志远张梁等都有一手好武艺,董卓手下壮士虽勇,但他的头脑也就一般,小智虽多却无大慧,不是张宝的对手。最后收拾烂摊子,还得皇甫将军。从长社到广宗,少不得把路上杂鱼清了,东郡就是其中之一,张郃回来,少不得感谢我呢。” 卢植看妖孽一般看程允,程允继续说道:“皇甫义真那里我特意提过,锦囊之计是您老提供给他的,所以以他的死板性子,军功大头都会给你;张郃也是打着您的援军的名义支援的皇甫将军,想必也会拿军功给您平罪,报仇就行了功劳无所谓的,以后想要多少我都能给出来。” 卢植不吭声,程允也没有继续说的欲望,还是卢植先发言,“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虽然时常被程允的名言震惊,但这一句更是振聋发聩,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只听程允继续道:“只对付张让赵忠,还会有段珪宋典;对付了这些常侍,难道以后就不会再出现了吗?曹节王甫死后,不才是张赵崛起的吗?” “所以我常说,扬汤止沸,莫若釜底去薪,只有从源头上遏制住宦官的发挥,才可以一战而定全功。” 卢植呸了一声,“陛下喜爱宦官,你釜底去薪,一战而定,难道要和黄巾贼一般谋逆吗?” “现在陛下宠幸宦官,不代表以后也宠幸啊;以后也宠幸,不代表以后的陛下也宠幸啊,”程允哭笑不得,见卢植又要发怒,知道谈论皇帝的事情是禁忌,也不在这里和卢植多说,“所以等待时机,守株待兔,远好过以卵击石,打草惊蛇。” 卢植长叹,“叔望去了,他是我们几名好友,志同之士中,最年轻的一个。我甚至都四十又六,其他都年逾五十,你让我们如何等待时机?” 听闻卢植提到恩师,程允也很难受,但历史大势还不是一个程允能够搬动的,董卓此人乃是大患,程允也想过当他在洛阳被囚于居室的时候干掉他,但干掉他真的有帮助吗?干掉他张赵等人怎么办?帮何进?何进扶得上墙吗?鲜卑乌桓山越南蛮西羌匈奴怎么办? 程允这些话没法和卢植说,他没有办法拿出可以让卢植信服的证据,只能淡淡地说道:“师伯,这些日子您在这里平心静气一段时间,等到以后出来官复原职后,也不必对我有什么好脸色,这恰好就是对我的保护。” “五年。”程允站了起来,“五年以内,我定然帮您清君侧,您且看我成长。乔公举荐我,已出仕为守宫丞,等我慢慢往上爬,他日让我师之大汉,重新亮起它的光芒。” 说罢头也不回,开门离去,只留卢植在那里细细品味他说的话,“叔望,你我到底是为大汉培养出一个治世之能臣,还是引来了乱世之奸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