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思啊,这些年辛苦你赡养你的母亲和弟弟了,你长大了啊!”卢植拍了拍卢慎的手,“这次为父回洛阳上任,带你母亲和弟弟一起去,你作为涿县县丞,不能和我一起,你不会因此而失望吧。” 卢慎笑了笑:“父亲,我已经加冠,当然要在您不在家的时候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如今您回洛阳,我担忧的是不能叨陪鲤对,不能在你身边尽孝。” 卢植点了点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已经可以为我大汉百姓做些事情,就不要被小家而阻碍大义。你能靠自己的能力举为孝廉,做县丞,我很欣慰。我和你母亲正值壮年,还不劳你在我们身上多费心思。正好等再过几年,敏儿也长大了,有敏儿在,也会让你多放心不少。” 父子二人相谈甚欢,从家事谈到国事,由政治谈到文学,听的程允昏昏欲睡,怪不得程普说什么也不在大厅坐了。 等到中午开饭,程允终于见到卢慎的发妻卢王氏,以东汉的审美观来说,可以打个九十分,虽然谈不上闭月羞花,但也是十里八乡能很出名的美人了。卢王氏性情温婉,勤俭恭贞,是卢慎的贤内助,卢植夫妇对她也是很满意,吃饭期间多有赞扬。 一顿饭宾主尽欢,只是卢氏想到与大儿子要分开许久,心有不舍,红了眼眶,还是卢植卢慎两人轮番安慰才避免了泪如雨下。 刚刚吃完,就见下人来报,说县令已经派学子来知会,临时就在校场搭了台子,用作今天讲经的地方,卢植抚须称赞,叫着卢慎一起准备过去。 程允一看没有叫他的欲望,赶紧站出来:“师伯师伯,您去讲经肯定得带上我啊,总不能留我和我这几位小哥哥一起疯啊!” 卢敏也瞪着大眼睛,“父亲的讲经,敏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卢植头都没回,“自己跟着吧。” 卢慎莞尔一笑,“你们两个跟着我吧,别乱跑,不然错过讲经事小,走丢了麻烦就大了。” 路上经过街市,卢慎见卢敏盯着街上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直流口水,想给程允二人一人买一个,程允连连拒绝,开玩笑,我才不要和他们小孩一个样子。不过拒绝无效,还是被塞在手里一个。 即使小贩认出是县丞大人,也并没有说白送给县丞大人,因为之前有过这样的做法,还被县丞大人批评了一顿,虽然县丞大人比较古板,但他爱民如子,真是百姓之福啊。 卢敏在那里小口小口的吃着,可能是担心吃完然后没有了,程允悄悄摸摸地凑过来,“敏哥儿,你放心吃,吃完我的这个也给你,我不喜欢吃这个。” 卢敏眼睛都放光了,好人啊!不过还是摇了摇头,“君子忌贪得无厌,不行不行,我只能吃一个,你也吃一个,这比较公平。” 程允虽然不如田豫和程咨壮实,但是在同龄人里面属于比较高的那种,他大咧咧地揽过卢敏的肩,“我和你说,我们一人一个呢,叫平等;而你喜欢吃你吃,我不喜欢吃我不吃,这叫公正。虽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是人生而无法得到平等,所以我们追求公正,对不对?” 卢敏还想说什么来辩解,程允直接掏出杀手锏:“你看你如果非要把他给我,我不吃只能扔掉,那就浪费了,师伯和慎思兄那么勤俭的人,如果知道是因为你拒绝了我的好意造成的浪费,他们之后还会不会给你买糖葫芦?”说完就把糖葫芦塞到卢敏的左手里面,剩下一脸懵逼的卢敏在风中凌乱。 卢慎看到追上来的程允,笑着摇头,“允弟一番理论,果真别具一格,怪不得父亲大人说不要把你当孩子对待,我还以为是在和你赌气,还劝了劝他,现在想到他那诡异的脸色,才知道是我落了下乘。在这里先给允弟道歉了,我们且同行。” 程允连说不敢,和卢慎聊了起来。 校场此时虽不称人山人海,但也是熙熙攘攘,说车水马龙毫不为过。卢植先一步登上了校台,坐在了主位,等程允和二卢到的时候,校场里面已经十分安静了。因为前面已经坐满了人,所以三人随意坐在了后面。卢植家风很严,像这种场合,肯定不会为他们走后门的,县令县尉也知道卢慎十分自律,所以也没有借机拍马屁,不然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有人说,县令怎么可能给一个小县丞拍马屁?没见人身后站着一位可以面见圣上的老爹呢嘛,虽然肯定不会过于荫庇子孙,但肯定不可能看着儿子受欺负而无动于衷,打好关系是有必要的。 台上卢植已经开始讲了,讲的正好是程允最近在看的春秋,而春秋有五个版本,现在正讲的是《夹氏传》。 这个版本程允并没有看过,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听说过。传闻春秋五传,在汉朝遗失两传,据程允向刘瞻的考证,现在失传的只有《春秋邹氏传》,是王莽乱政时期失传的,《春秋夹氏传》虽然流传极少,但是东观有收藏,蔡邕、卢植等人于东观造石经时候偶有借阅。 在汉朝,世家大族的藏书是不可能相互传阅的,这都是家族的百年底蕴,像颍川荀氏、太原王氏、弘农杨氏、汝南袁氏、河东司马氏等,家中藏书近万卷绝不是句空话,有些书可能连自己家中族老都不一定看过,正是因为敝帚自珍,才会造成文化的大量流失,尤其是战乱,哪一次战乱不会坑世家?重新洗牌伴随着的就是血洗,断根。世家被断了根,传承自然就消失在历史长河,如果藏书被抢了,那还好,如果被焚于战乱,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继续留存了。 所以董仲舒这个人向来是不被有识之士喜爱的,他为汉朝的稳定,二十多位皇权的传承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但是对文化扼杀很严重,之前的诸子百家,剩余的已经不多了。像刘瞻、卢植、皇甫规等人是有继承部分兵家传承,荀爽家族继承了荀子后儒家法家传承,于吉张角等继承了道家传承,张衡马钧等继承了部分墨家传承等,不过整体的明目张胆的学习除儒家外诸子百家的,根本没有,即使是像刘瞻这种皇亲国戚,也需要先儒学,后拓展法、道、兵、阴阳家等学术。 刘瞻就不止一次和程允说过,有时候忠臣为江山社稷做了事情,不一定是对的。立场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董仲舒是一个治世能臣,被称为儒者宗,但是并不是能够得到所有人的爱戴,其中包括了一部分儒学家、经学家,尤其是史学家,董仲舒的存在直接导致了秦汉之前的历史出现了极大的遗失,因为汉朝的儒学已经是有断层的儒学了,和战国时期的登峰造极比起来差了很多。 只能说幸好董仲舒有个好徒弟,史学家司马迁,不然真的是成为了历史的罪人,没有历史沉淀的王朝,再怎么强大,也就是像匈奴一样昙花一现。 台上卢植口绽莲花,滔滔不绝,台下众人听的废寝忘食,如痴如醉。 程允就是其中一个,因为他看完《左氏传》和《公羊传》之后,辩证地思考了两版春秋的异同,让他很是头疼的是,古人写书不喜欢陈述事实,喜欢加以主观评价,哇!两个版本有很多地方就不一样,甚至有些地方是相悖的。 现在他正在读《谷梁传》,再听过卢植所讲的《夹氏传》,想必就能够比较客观的了解当时的一部分历史,对他以后展现自己博闻强记的能力很有帮助,和别人辩论起来也不至于张嘴就被人以各种引经据典吊锤。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是对卢植的讲解很认可的,尤其是自以为很懂的那批人。 “讲的狗屁不通,根本就与书上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