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通的提议,阿布思当然清楚,听起来带着强横的语气,但这终究是为实际作战而考虑的。 既然如此,阿布思心中暗道:虽然听着很是别扭,但实情也是如此。两家既然合并为联军,前锋当然不能分开。否则,指挥必然混乱。那样的话,对于击败突厥人,又有什么益处! 而且,自己分出去的前锋不过是两千余人,对于其他三万余人的大部,仍然掌握在我的手中。 “好!阿布思与宋将军既已同心杀敌,这都是小事。”阿布思说完,再看向阿史那博恒,“阿史那兄弟的勇猛,我是亲眼见到的。前锋部伍统一交到这样的人手里,阿布思只有放心!” 阿布思说完,又紧盯着宋通,担心这个精明的人再提出什么难题出来。 没有什么难题了。剩下的难题,就是在寒冷的季节行军,再就是大战突厥汗庭。 计议已定,两边立刻定下三天后合兵一处,向西北面进发的计划。 阿布思回去驻地准备,宋通这里,也谨慎周密地安排兵将们出征的细节。 众将领命后,各自回去营地调动兵马。宋通带着侍卫,信步走出大帐。 秋风飒飒,天高气爽。站在烽楼上眺望四处,宋通只觉得湛蓝的天空,与此时仍是碧绿的草原,在遥远的西北面连接在了一起。 身后是阴山,向南面穿过后就是唐境,就是长安。 崔静怡,正在长安的府邸中,轻抚着腹中胎儿,遥望北面而思念宋通。婴儿呱呱坠地之时,宋通应该正跋涉在大碛,向北面的乌德鞬山突袭的路途中。 两边相隔千里,更无迅捷及时的联络方式。 穿越过来的宋通,此时只恨自己手中没有手机,可以与长安的娇妻通话,甚至视频。 只有书信。倒也好,尽是浓情蜜意,可以留待日后不断反复看阅,回忆这时的思念之苦,期待之焦急。 这样的焦急过后,必是更加的甜蜜。 对于,宋通颇为自信。 火器营的火器在手,再是凶顽的蛮族,也必会为之胆寒!再是难以处置的事务,也必会因此迎刃而解! 几天后,行军准备齐全,整装待发。 祝祷师祭拜已毕,众将士齐声大呼“杀敌”! 宋通骑在青骢兽上,望向秋风中的整齐队列。示意身边的侍卫举起大纛旗,他摆手令兵将分批次起行。 大唐和番使、漠北爵、怀远将军等旗幡,猎猎舞动在长风里。 前锋的唐兵们手持长槊,在阿史那博恒的率领下,骑马奔向北面。宋通率领火器营以及后队,紧接着出发。 一天后,唐兵与阿布思的部伍汇合一处。宋通与他再次确认了行军的队列后,就一起朝着大碛的方向走去。 自阴山的大营前往乌德鞬山的突厥汗庭,路程大约有两千余里。若按每日行军百里计算,需要二十来天才能到达。 阿史那博恒率领着三千余名联军前锋,率先将马蹄踏入了大碛中。 宋通和阿布思率领着各自的中军部伍,随后就挺进了连绵不断的沙丘中。 伴随着西北风不断吹来,漫天的黄沙迎面扑来。 入眼处,宋通只觉得和从凉州北上,穿越猪野泽外的那片大碛的景象,是一模一样的。 还是有所不同的。 那时,并不担心有蛮族的侵袭。而此时,虽然联军有数万兵马,却仍是心中忧惧,担心中了突厥人的埋伏。 处于前锋位置的阿史那博恒,再分出侦骑游奕的骑兵,呈散开队形去到前面侦察。 这片大碛,不由得不让人倍加警惕。因为在这里神出鬼没的,不仅有凶悍的突厥人,还有随时等待机会的回纥人,另有肆意驰骋的黠戛斯人。 遇到这些人,拥有火器营的宋通,自认不会有太大麻烦。可他担心的是,如果发生战斗就会让突厥汗庭知晓,从而让他们有了准备:或者展开更为激烈的大战,或者干脆就远遁。 大战还好说,不过是多杀伤一些突厥人罢了。宋通最担心的是突厥贵族们逃得无影无踪,令联军找不到敌军的主力。那样的话,想要征服突厥人,并一统大漠的计划,可能就要延迟,甚至落空。 而那些逃走的突厥贵族,休养多时后,又会不知从荒凉的草原大漠中的哪个角落里,骤然杀向南边的大唐。 走了数日之后,阿布思对于宋通的担忧,不禁带着释然的语气笑道:“宋将军多虑了。现在这样的天气里,突厥人都在大帐内生活取暖了。” 宋通拉紧了军袍的衣领,在迎面出来的寒风中,也是点头认可。 才进入九月,大碛中就已经在接连的西北风的鼓荡中,令人觉得寒冷彻骨。 大碛中肯定是荒凉,只有骆驼刺被寒风吹着,在马蹄前随处翻滚着。 骆驼刺,是一种可以借助风力乱跑的植物。干旱太久,它们就把根系收缩,从而被风吹离了扎根之处。在风中乱跑,它们寻觅着可能遇到的水源。 一旦遇到降雨,或者遇到水源地,它们就立刻停止翻滚,重新扎根下来。不久,原本让人以为是枯草一团,可以作为燃火之物的骆驼刺,就又葱郁着生长起来。 阿布思见宋通看着乱跑不停的骆驼刺发呆,就笑着说道:“骆驼刺,就如草原大漠的诸族族众。看似漂泊不定,但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借势旺盛起来!” 说着,他对自己的见解颇为自豪,更还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甲衣外,罩着皮裘衣装。这使得乍看之下,令人认为他不过是个平凡的草原牧人罢了。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就是他的身材更加魁梧,眼神更加凌厉罢了。 的确。眼神是心灵的窗户。人的内心活动,甚至过往的言行,都不能在眼神中隐藏。 只凭阿布思的这双眼神,不用他脱去外面的皮裘露出内里的铠甲,也能让人在一望之下,对他感到畏惧。 宋通收回看着骆驼刺的目光,转头看看得意非常的阿布思,随口说道:“兵将茫然失措,是将军的失职;百姓四散飘零,是吏治的悲哀;族众漂泊不定,是受到的关爱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