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通点头称是,坐在了崔希逸的身边,畅想着说道:“那就明年大面积种植棉花以后,再进行这些机械的制造和试验!不过,” 说着,他冲崔希逸呵呵地笑道:“那种可以同时纺出多根纱线的机械,可以先制造出来。” 崔希逸认同后,再说道:“这样的机械制造出来,麻线也是可以用的。总之,会节省人力就是。” “不。”宋通连忙说道,“用这种机械,是提高了单个人的工作进度。但是,应该招募更多的人,来操作这种机械。这样,就能有更多的人穿上更舒适的衣装了。” 崔希逸点点头,再笑看着他说道:“嗯。但是织造署的匠人们,数量毕竟有限。哪里去找那么多人,来操作这个机械?” 宋通知道,此时的大唐,匠人们是必不可缺,甚至在薪酬待遇上,也还不错。但是,因为此时的社会等级鲜明。作为匠人来说,是出于社会底层的劳动者。 操作新的纺纱织布的机械,需要大量人员。但普通百姓,若是在家中操作,那是肯定可以。但要被集中到车间厂房里去,百姓们就会觉得身份立即低微。即便薪酬给的多,他们也肯定很不情愿。 这个问题既然说出来,宋通就已经有了一定的主意。见崔希逸再次抛出难题,他就郑重地拱手施礼。 然后,宋通再诚恳地请求道:“大使,这些机械的使用,的确需要在水渠边建造大量房舍,以集中纺纱织布的匠人。百姓们或者觉得自降身份,而不会率先前去。但是,宋某仍有可行提议!” 知道他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主意,崔希逸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爱婿。 宋通得到暗许,就接着说道:“将愿意前去务工的奴婢们,集中起来操作那些机械!这样,既减少了人间的不公平,又使得人尽其才!” 崔希逸听罢,不禁拍掌叫好。 作为儒家、佛家双修的崔希逸来说,去到东西两市巡视时,曾多次亲眼见到人市中贩卖人口的情景。 幼童哭嚎,弱女悲戚,这样的景象看在眼里,的确是人间悲剧。 虽然作为官贵的他,也拥有多名奴婢,但这些都是官府配给,并非他刻意买来。而且,崔希逸对于这些奴婢们,也很是宽仁。 当然,要想使得现在的崔希逸,有人人平等的绝对观念,那也是天方夜谭。 但宋通能够激发出他的同情心,使得他能够认可不必要的奴婢们,前去工场务工,进而得到一定的人身自由,以及社会尊重——因为有较为合理的劳动报酬,这也是善莫大焉的事了。 见崔希逸同情心大发,宋通立刻趁热打铁,再说就是妓馆青楼里的女伎、杂役们,只要愿意安心前去的,也可以由官府暂时出钱赎出。待他们工作后,再逐渐还清赎身钱。 崔希逸略作沉吟后,再次认可。宋通见状大喜,立即请求面见织造署的署令。 崔希逸满口答应,随即就吩咐门外的浑天放、达昂毋谦,前去传唤署令、署丞前来。 不多时,这二人前来回话。听了宋通的话,署令、署丞都是惊讶得长大了嘴巴,不敢回应。 又见到崔希逸面色严厉,署令只得施礼问道:“大使,招集这些人前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们的名籍,却是另行造册的。” 宋通随即插话回道:“将他们聚集进工场,也并不与良人掺杂。只是他们不再由各自的主家管制,而由署令、署丞管理了。” 署令还在犹豫,署丞再拱手问道:“他们身为奴婢,又比匠人身份低微得多。但若在一起劳作,匠人们或者也是不喜。如此奈何?” 宋通心中暗叹一声:劳动者彼此之间,谁又高出谁了?还要如此挣个无必要的面子! 这话说出来也是无用,宋通只得再说道:“这也简单。时间长了,众人也就不会彼此看轻。开始时,因为场房众多,就先分开劳作即可。” 这话说出,署令、署丞对看一眼,再见崔希逸只是板着脸,就只好拱手答应下来。 接下来,宋通再把刚才画的图纸交给二人。与他们说得明白之后,他就叮嘱道:“你们先命人开始模仿制造,某自会前去监督。” 署令、署丞拱手离去,宋通望着这二人的身影,顺着回廊走去前院后,再看向崔希逸。 此时的崔希逸,正在用满是赞许和爱惜的眼神,看着宋通。稍后,他不禁合掌说道:“总是善事。” 宋通还未搭话,阿史那博恒进来禀报道:“王拾遗前来拜见。” 崔希逸连忙说“请”,宋通也走去门口相迎。 与刚到凉州时相比,此时的王维,从气色到精神面貌,都因为心情舒畅而好了很多。 他迈步进屋,向崔希逸施礼后,再低声说道:“大使,听说了吗?” 崔希逸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只是示意他坐近身边,但并未多说什么。 王维坐下后,又压低声音说道:“赵惠琮,已被秘密处决于监舍。” 崔希逸默默地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宋通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知道:孙诲,不会再有事了。因为这件事的首恶赵惠琮已被处死,作为协从的孙诲,先是受到了河西军府的严惩,现在又没有新的有关继续追究他责任的消息传来,这就很明显地说明,此事已经彻底了结。 想到这里,宋通立即拱手说道:“大使,既然如此,可命孙四诲回到军府!” 崔希逸看着爱婿心胸坦荡,自己心里自然是开心宽慰。想了想,他还是摇头表示不可。 “他立刻转回,似乎仍是不妥。为免招来其他风言风语而生出意外,就让他暂且呆在东郊的牧马监。”崔希逸思索后说道。 宋通听了也觉有理,拱手认同应诺。 稍作停顿之后,崔希逸再看向王维,“王摩诘最近忙些什么?” “除却公务,只是念诵经卷而已。”王维躬身答道。 崔希逸听他答话,不禁赞道:“崔某也时常诵经,但比不过摩诘笃诚。摩诘早就有‘诗佛’的大名,就连长安佛寺中的比丘,都向摩诘问礼。” 见崔希逸对自己很是赞许,王维连忙谦辞道:“我只是幼时多病,跟从母亲礼佛,后来也多有学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