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州陷落了,毫无征兆。 当杜继宗亲自带兵冲进知州衙门的那一刻,孙佐名就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只是,对这武夫的作乱行为,其人却不敢呵斥半句, 杜继宗为人虽然粗鲁,平日里却是守规矩的,正常情况下,借他两个胆子,其人也不敢带兵冲击州衙。 但这事还是发生了,就发生在金岭镇两州兵马“合练”刚结束的当口上,只能是一个原因—— 攫欝攫。青州早就陷落了,某种强大的存在,让杜继宗选择了背弃朝廷。 而且,京东东路的确有这么强大的存在,大半个京东东路都落在了神秘的山贼副经略李子义手中,再多一个淄州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个,杜,杜将军,本官一向不曾苛待你,可否说一下,为什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杜继宗当然不可能带着自己的兵回来,其人的部属都被带到青州接受整编了,官厅内外全是同舟社的士兵。 莫说杜继宗本就与孙佐名没有多少交情,就算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如何敢乱嚼舌头? “孙相公,末将也是奉命行事,你且放宽心,咱们还是安心等经略相公吧。” 经略相公?果然没猜错。 京东东路有两个“经略相公”,这个时候能赶过来的只能是李子义了,可是红五营贼军不是正在登州打仗么?李子义跑到淄州有什么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没等孙佐名完成对拜见“山贼经略”心理建设,一阵脚步声传来,徐泽带着四名亲兵进了官厅,孙佐名赶紧闪到旁边,躬身迎接。 徐泽路过其人身旁,未做停留,直奔大堂书案而去。 “下官,下官孙佐名拜见李经略。” 徐泽刚转身坐定,就见孙佐名噗通跪倒,大礼参拜。 此时尚未经过蒙元和满清对文人脊梁的摧折,官员常朝面见皇帝都不流行跪拜之礼,仅有大朝会时,才“朝堂行私礼,跪拜”。 至于官员之间行礼,一般都是行揖礼或叉手礼。 徐泽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宋文官如此“放得下身段”,立即勾起了他某些后世的记忆,心中顿时不悦。 背上没脊梁,膝下没骨头的官员太平时节可能还看不出来,战争状态绝对会坏事。 心中不耐,徐泽的声音便生硬了三分。 “本官徐泽!” “啊!” 孙佐名既为自己闹出这个大乌龙不知如何收场而懊恼,又为徐泽突然出现在此处而震惊,脑子内一片浆糊,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只能拼命磕头,以求对方宽恕。 “孙知州。” “下,下官在。” 徐泽如今的城府早不是刚穿越时那么肤浅了,哪怕对方是只会磕头的废物,也要先利用再扔,自不会无缘无故的和孙佐名较什么劲,语气放缓了一些。 “起来说话吧。” 孙佐名犹豫片刻,有些不敢起身,但徐泽说完就不再吭声,其人担心一再跪着反会激怒对方,赶紧爬了起来。 徐泽见孙佐名这副没用的样子,估计再吓一会,还不知做出什么丑态,乃直接讲明了自己的意思。 “本官受朝廷重托平灭李子义部贼军,目前已经稳定住了登州形势,只是苦于贼人占了先机,莱州方向始终打不开局面,不知孙知州有何教我?” 孙佐名目瞪口呆,要是徐经略问起民政来,他还能凑活提点建议,至于军略,则是一窍不通。 他哪里明白徐泽徐泽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万一说错了怎么办?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想透此节,其人决定如实回答。 “徐相公,下官,下官实不通军略。” 孙佐名勾着头说完话,一直没听到上首有任何回应,只能艰难抬起头,就见徐泽面色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孙知州,你不通军略又不学,李贼祸乱京东东路一年多,去年也曾兵临淄川城下,若是杜将军不幸没于战阵,贼人再围淄川,你当以何自处?” 巘戅阅笔趣戅。“下,下,下官——” 孙佐名结巴半晌,始终搭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急得满头大汗,想下跪又怕惹徐泽发脾气,只能杵在堂中。 没骨气,还没能力! 徐泽没了耐心,看向站在一旁的杜继宗道。 “杜将军,朝廷重任在肩,孙知州不懂军略,你身为本州首将,负有参谋建议之责,须得多提醒才是啊。” “末将明白!俺一定记得提醒孙知州。” “嗯,好。还是刚才的问题,不知杜将军可有高见?” 杜继宗是个粗人不假,但粗不代表傻,真要是傻子,也走不到如今这位置上来。 之前在金岭镇见到了大军之中的徐泽,其人就想明白了京东路大战的很多疑点,更看清楚了徐泽吞食天下的野心和能力。 对比朝廷的糊涂应对和处处挨打,杜继宗很快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带兵冲击知州衙门就是他自己主动请来的任务。 他也清楚,及时投靠徐泽这种枭雄没错,但自己要是只会出卖朝廷和上官,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赏识。 “俺觉得贼人重兵压在莱州,密、潍两州肯定空虚,以末将和武将军等人的微、微什么来着的本事,统领淄州和青州两州的兵马,肯定打不过贼人,但要是经略相公亲自统帅,抄贼军的后路,一定能杀得那李子义狗——” 杜继宗本想骂李子义狗日的,突然想到李子义就是徐泽,赶紧改口。 “杀得李子义够不着东南西北!” “哈哈哈,杜将军高看本官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青、淄两州兵马训练不足,贸然敌对贼人的百战之师,岂不是让将士们枉送性命,总得严加整训才行!” “经略相公教训得是,俺觉得正是这个理!” 徐泽面向仍在不停淌汗的孙佐名,问道:“孙知州,你意下如何?” “下,下官一切都听徐相公的。” 这软蛋! 真是无用透顶了。 徐泽招招手,两名亲卫走了进来,孙佐名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倒。 “孙知州下去歇息吧,淄州之事,日后还需你多操劳才是!” “下,下官呜呜——”